29.第二十九幕
安家路的生命力真是異乎尋常的蓬勃頑強,他被捅了一刀還不到一個星期就滿血復活,重裝上陣,拉著原籽溫去看服裝秀。
原籽溫雖然對時尚一竅不通,但也喜歡欣賞T台上那些長腿細腰的模特,更重要的是她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和安家路相處的機會。
她指著台上的一件長裙興奮地說:「這件好漂亮!」
安家路不以為然,「這種設計過於繁瑣華麗的衣服根本就沒辦法穿出去,而且它的款式只會穿在模特身上才好看,一般的女性未必能駕馭得了。」
他看秀從來不會為每件衣服喝彩,很有自己的觀點。
原籽溫煞有其事地點頭,心裡佩服得不得了。
安家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順勢握住她的手,旁若無人地放到自己的兩腿之間牢牢束縛住,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樣。
原籽溫哪還有心情看秀,光顧著看安家路了。可憐她被他這麼夾著,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動彈。
服裝秀剛剛結束,安家路就把原籽溫拖到出口的走廊上,他笑得心無城府,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點燃。
「怎麼辦,剋制了一晚上,還是想吻你。」
原籽溫佯裝不滿,「你不是喜歡親言馥香嗎?」
「那天你是因為這個原因生氣嗎?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再也不親別人了。」他的聲音軟軟的,原籽溫毫無招架能力。
這個男生能在命懸一線之刻為她捨生忘死,那些小事就忘了吧。
原籽溫狡黠地笑笑,眼珠一轉,「你給我拍張照片,如果漂亮的話,我就考慮考慮。」
安家路老老實實地回答,「好,這裡光線太暗,我們去外邊吧。」
他們跑到繁華的商業街,華燈初上,車水馬龍,到處都是輝煌璀璨的背景。原籽溫昂首挺胸,邁著自以為鏗鏘有力的步伐在安家路面前走來走去,誰知他剛舉起照相機,就被一輛黑色的跑車撞倒了。
所幸衝擊力並不是很大,原籽溫嚇得驚聲尖叫,連忙跑過去扶起他。
跑車的司機伸出頭,沖著安家路粗暴地嚷嚷,「這是給你的教訓,你記住了!」
安家路迷惑地看著他,然後注意到坐在副駕駛的女人——確切來說是她身上的衣服。他立刻想起來自己曾給她拍過照片,並選用在上期《Evangel》的專欄里。
「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女人轉過頭,斜眼瞪他,「你說我這套衣服搭配得很漂亮,我才同意讓你拍的。可你卻在專欄里那樣寫我,真是太過分了!」
沒等安家路反應過來,跑車就揚長而去。
「要不要報警?」原籽溫擔憂地問。
安家路好像沒聽見她的話,轉身踉踉蹌蹌地跑去附近的書店買下上期的《Evangel》。他三五下翻到自己的專欄,看了一眼臉色就驟變。
那期的內容是通過一組照片,街拍和時裝秀穿著相同的女人,來展現她們獨樹一幟的個人搭配和風格。但最終的主題卻變成兩者的對比,專欄里用大量含有嘲諷意味的修辭暗示這些女人毫無品味,東施效顰。
尤其是剛才那位,簡直被批判得體無完膚,成為閨蜜圈中的笑柄。
安家路一把合上雜誌,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原籽溫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生氣的樣子。他揚手攔了輛車,還沒等原籽溫坐進去就關上車門。
原籽溫在後面叫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她生怕他出事,連忙也坐上一輛計程車跟過去。
安家路來到宮玟華的辦公室,將那本《Evangel》放到她面前,他說:「宮總編,為什麼你要篡改我的專題?」
他是何等聰明,頃刻間便想到整個《Evangel》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就只有宮玟華。
宮玟華對他視若無睹,「這是為了提高銷量的手段,你的專欄來來回回都是那些內容,讀者很快就會厭倦了,大家都想看點新鮮的東西。」
「可是你這樣做,以後不會再有人願意成為我的模特了。」
「那是你的事情。」
宮玟華一直就不喜歡這個叫安家路的少年,他說話做事毫無顧忌,不經意間已經得罪了圈內很多大咖,這種人遲早會給《Evangel》帶來麻煩。
安家路低下頭,一瞬間露出失落的神情,「也許宮總編你不贊同我的想法,但我們不應該通過一張照片去決定對一個人的評判。」
這件事讓他耿耿於懷,倒不是擔心有人再來找自己麻煩,而是害怕那些照片里的路人會因為這期專欄受到影響。女人都是極其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被一本國內權威時尚雜誌批評和嘲諷,絕對是再丟臉不過了。
申敖親自打電話來向安家路道歉,安家路趴在床上懶懶地應著,有點心不在焉。
「你別不開心了,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出去走走?」原籽溫安慰。
安家路回過頭看她一眼,眼珠險些掉出來,連忙把頭轉回去,低聲說:「我靠。」
剛才外面又下雨,原籽溫的衣服淋透了,她在安家路家裡洗完澡后,大大咧咧地圍著一條浴巾就出來了。少女潔白纖細的身體初見端倪,線條曼妙玲瓏,差點沒晃瞎安家路。
「原籽溫,你……把衣服穿上。」
原籽溫見他臉頰泛起紅暈的可愛樣子就忍不住想捉弄他,她泰然自若地坐到他身邊,學著他那天的動作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雙腿之間。男生的手掌乾燥而溫暖,肌膚相觸彷彿有一股電流穿過。
安家路無奈地看著她,「不要玩了,我們說會兒話好嗎?」
兩個人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依舊淅淅瀝瀝的小雨,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原籽溫很喜歡這種平靜安詳的感覺,她覺得他們兩個人就像森林裡落單的幼獸,靠著敏銳的直覺找到自己的同伴,相互依偎相濡以沫。
近距離的細看,原籽溫才發現安家路的耳後有一道清淺的疤痕。
「這是怎麼弄的?」
「以前的養父母總是吵架,一言不合就相互扔東西,好像是被茶壺擊中留下的。」
他依舊是滿不在乎的語氣,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對原籽溫來說,很多時候安家路都是一個謎,她在他十五歲這年才粉墨登場,無法參與已經發生過的前塵往事。她渴望了解他生命里的每一個細節,記住他所有的習慣和愛好,能夠信手拈來,比記錄自己的生理期都要准。
「疼嗎?」她問。
「忘記了。」安家路說著忽然起身脫掉自己的上衣,嚇了原籽溫一跳。
她看見少年白皙光滑的上半身布滿很多深淺不一的傷口,有的應該是煙頭的燙傷。原籽溫看著看著心裡就泛起酸澀的難過,她忍不住伸手輕輕去撫摸。
「我給你看這個,就是想告訴你沒什麼大不了的,都過去了。」
原籽溫忽然抱住他,把臉貼在安家路的胸膛。安家路一愣,表情也在變得非常柔和,他們相互望著彼此,好像時間就此停滯。
多年以後,原籽溫回憶起來,覺得這是他們之間距離愛情最近的一次。
她相信那一刻,安家路是真的很喜歡自己。
手機響起來,安家路接完后一臉興奮,他說:「原籽溫,明天我帶你去坐直升飛機!」
原籽溫是平生第一次坐直升飛機,放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孔雀藍,藍的那樣純粹凝重,彷彿碩大無朋的玻璃碗,倒扣下來。螺旋槳的風迎面吹過來,拂起原籽溫的長發,在耳邊呼嘯作響。整個城市盡收眼底,千層高樓彷彿萬斛明珠,堆砌出晶瑩剔透的紅塵百態。
直升機在空中飛了一圈便緩緩靠近摩天大廈的樓頂,那裡已經準備就緒,只等安家路的拍攝。
原籽溫探出頭,忍不住驚喜地叫起來,「真的是黑尋啊!」
黑尋是近些年紅到發紫的搖滾樂團主唱,樂團接拍下神鼎集團旗下的一個廣告,黑尋指名希望由安家路來拍。安家路也是首次拍攝商業廣告,還是高空作業,這個極富有挑戰性的任務讓他高興得整晚沒睡著。
拍攝過程相當順利,飛機停在樓頂以後,原籽溫就第一個跳下來跑向黑尋要簽名。這要是拿到學校還不得讓同學們羨慕死!她要完簽名要合照,完全是腦殘粉絲的架勢,安家路站在一旁笑得和煦春風。
黑尋真不愧是媒體口中的「妖孽」,一身重金屬元素,畫著妖嬈的眼線,眉毛修飾得比女生還漂亮。
他就這樣帶著囂艷剽悍的視覺風刮到安家路面前,笑著說:「聽說你是個千金都請不動的大忙人,我還以為你會拒絕呢。」
安家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黑尋雖然是超級偶像明星,但一點架子也沒有,非常隨和。他說最近在本城有一系列商演,會停留段時間,有空大家一起去酒吧玩。原籽溫第一個舉手贊同,覺得自己的運氣真是好到沒話說。
原籽溫剛擺出地頭蛇的驕傲臉,準備向黑尋普及本城豐富多彩的夜生活,安家路的手機就響了。
安家路過目不忘,只要是看過的設計作品都能倒背如流。所以他能在時裝秀上一眼就察覺出哪件衣服是抄襲以前的舊作,他把這些拍下來放到自己的博客,公開指出抄襲的出處和年份,這在時尚圈引起軒然大波。
宮玟氣得怒火中燒,把安家路叫到總公司的會議室,所有HA集團的高層領導也都在。
安家路說:「我這麼做不是想挑起什麼事端,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單純地澄清事實而已。抄襲就是抄襲,這是不容抵賴的真相。」
宮玟華厲聲呵斥,「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給《Evangel》惹多少是非?你是沒拿《Evangel》的工資,可大家都已經默認你是《Evangel》的員工,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整個公司的聲譽。」
安家路列舉的抄襲作品很多都是出自圈內頂尖設計師之手,這讓他們非常沒有面子,感到自己受到這個毛頭小子的挑釁和羞辱。
「公關部會召開一次記招,你需要向設計師道歉。」
「為什麼?」安家路的語氣也冷下來。
「這是為你自己好,你還要在這個圈子裡待下去,不要讓所有人成為你的敵人。」
宮玟華說的也很有道理,但安家路不置可否。
良久沉默后,他說:「我不會道歉,如果他們要封殺我,請便。」
安家路說完轉身離開,完全不顧身後高層領導們的震怒。
申敖沒有參加會議,而是坐在大堂的沙發等他。安家路坐到他身邊,開口就說:對不起申總。」
申敖平靜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沒錯,但有時候做事情要靈活,更要學會保護自己。」
安家路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他說:「記得你以前問我,為什麼喜歡拍照?其實原因很簡單,那是我逃離現實世界的一種方式,相機就是我的武器。」
安家路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瀟洒,他也會孤獨也會恐慌,尤其是居無定所在數對養父母之間漂泊輾轉,每當夜晚一個人都會害怕到難以入眠。他還年輕有的是資本,可也正因為年輕鋒芒畢露,還不懂得如何與這個世界和平共處。
他說:「申總,希望你可以終止我的專欄,並公開聲明以後《Evangel》不會再與我合作,我想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申敖拍拍他的肩膀,「這條路還長,有的是機會。」
安家路暫時失業以後,白天專心上課,繼續和老師胡攪蠻纏,鬥智斗勇。晚上就和黑尋的搖滾樂團去夜店玩,原籽溫也拉上房萱陪伴。
房萱會來完全因為她也是黑尋的粉絲,見到本尊后心花怒放,開心得手舞足蹈。很快便有人認出這群偶像明星的身份,前呼後擁地涌過來要簽名。黑尋真的是來者不拒,還借著火熱的氣氛現場表演一曲。
他說:「安家路,你也和我們一起吧?」
安家路猶豫一下,也大大方方地登台了。也就是這時候,原籽溫才知道他會打架子鼓,還是箇中高手,和專業樂團一起表演毫不遜色。一曲下來,整個酒店簡直被狂熱的歡呼聲震得地動山搖,停不下來。
那晚大家無醉不歸,原籽溫酒量不算淺,可她發現安家路喝酒簡直像喝水。黑尋遞給他一支萬寶路,他就順手嫻熟地點上。
「原來你會抽煙啊。」原籽溫眨眨眼。
安家路一驚,他說:「你不喜歡我就不抽了。」
「沒關係,我也會。」
原籽溫捧著啤酒,卻是一口也喝不下去,只覺得嘴干舌燥。
原籽溫不記得他們究竟換了幾家酒吧,總之是喝到日上三竿,昏天暗地。房萱早就睡著了,原籽溫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安家路和樂團的男生們談笑風生,聊的話題她一個也插不上嘴。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不了解安家路,她看到的只是那個捧著照相機,笑起來溫柔若水的少年。可每個人都有另一面,安家路就像一隻乘風破浪的鳥,遲早是要飛到遠方的。
天亮的時候,原籽溫從睡夢中醒來,她環顧四周沒有見到安家路,便迷迷糊糊地呼喚房萱一起去衛生間。
原籽溫用冷水拍拍臉頰,腦袋依舊是一團迷霧。她和房萱幽魂般走出去,遠遠地看見走廊盡頭站著兩個人正在熱烈地接吻。
一瞬間,原籽溫就醒了。
她的腦海里彷彿炸響一萬個驚雷,身體一動不能動,她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是多麼震驚和扭曲。房萱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差點沒叫出聲,瞪圓的眼睛里流露出驚慌的神色。
「表姐……」
原籽溫二話不說,拉著房萱的手就跑,如同落荒而逃。房萱看著她顫抖的嘴角,試探性地又叫了她一聲。
良久的沉默以後,原籽溫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裡穿堂而過的凜冽的風聲。
她說:「房萱你聽著,剛才看到的事情如論如何也不可以說出去,就是羅謙君和蘇黎裳也不能說!」
如果對方是個女人,原籽溫一定會撲過去和她決一生死。可他是個男人,還是及千萬寵愛於一身的當紅搖滾樂手。
黑尋。
暑假已經過去好多天,原籽溫大部分時間都深居簡出,連羅謙君找她出去泡吧也不理會。她把自己像個鴕鳥一樣關在房間里,以為就此天下太平,卻無法控制難過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淹沒而來。
她一抬頭就看見貼滿牆壁的屬於安家路的豪言壯語,原籽溫想撕下來,可手臂停在半空良久,還是收了回去。
外婆打開房門說:「那個叫安家路的男孩又打電話來了,你接不接?」
「不接。」原籽溫沒好氣。
外婆出去回了電話又返身走進屋,她坐在窗邊望著原籽溫,「你怎麼了,和朋友吵架了?」
原籽溫這個人一向是風風火火,七情上面,外婆極少見到她這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原籽溫搖頭,只說天氣太熱,可能中暑了。
外婆怕她這個多動症在家裡悶出病來,便帶著她去戲院聽戲。誰知這麼巧,居然遇見鞠顏茜和房萱陪著原老夫人包場。原老夫人最喜歡打麻將和聽京劇,每次御駕出巡,都是前呼後擁,排場隆重。
原籽溫看著戲院門口停靠的這一排保時捷卡宴,心煩意亂。她說:「外婆我們走吧,坐幾站公交車還有一個戲院。」
她們正要轉身離開,聽見鞠顏茜的聲音,「媽?」
她這樣滿面微笑地走過來,原籽溫便不得不全副武裝,擺出最佳的迎敵狀態。那時候她還對房萱的身世一無所知,但她和鞠顏茜間的隔閡已經冰凍三尺。自從七歲那年,鞠顏茜在醫院打了她一巴掌,她們間的情分也算是盡了。
原老夫人說:「我正好想找個票友聊聊,不如一起聽戲吧?」
原籽溫拽拽外婆的衣角,外婆卻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拉進戲院。
台上鏘鏘鏘地上演著《貴妃醉酒》,原老夫人聽得正在興頭上,她轉身對外婆說:「接下來你想聽什麼戲?」
外婆說:「那就點個《狀元媒》吧,柴郡主和楊延昭經歷險阻佳偶天成,多吉利。」
原老夫人輕笑,「這有情人終成眷屬都講究個門當戶對,再不濟也要性情相投,最怕為人妻子不知道恪守本分,連家庭也不顧。」
她這話顯然是在外婆面前苛責鞠慧音,外婆面不改色,「兒孫自有兒孫福,當長輩的也不需要太操心。」
「兒孫?」原老夫人冷笑,「指望她原家差點就斷子絕孫了,幸好方語給宏量留下個兒子。」
方語是原宏量過世的前妻。
外婆有點不高興,鞠顏茜連忙在旁邊轉移話題,可原老夫人今天是鐵了心要在親家面前好好奚落鞠顏茜一番,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台上的美人有聲有色地演戲,台下的觀眾卻爭鋒相對演得更精彩,真是人生如戲。原籽溫忽然站起身,將面前的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放,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說:「原老夫人,請你說話不要太過分。原先生都不計較我媽媽的陳年往事,你又拿出來說有什麼意義?況且我這位小姨她也有個私生女,你怎麼就對她讚不絕口?到底誰才是你兒媳婦,你可要分清楚親疏才是!」
原籽溫說完就轉身大步離開,完全不顧外婆焦急的叫喊和鞠顏茜瞬間鐵青的臉龐。
原老夫人氣得火冒三丈,「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到底是誰的野種?」
原籽溫一路狂奔齣戲院,走出很遠的距離才停下來。她努力抑制住鼻腔里的酸澀,不想在人來人往的鬧市哭得不顧形象。她無法忍受媽媽被那些人用刻薄的語言羞辱,更無法忍受外婆左右為難,眉頭緊鎖的模樣。
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們家的確是攀附著原家才生存至今的。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就要心甘情願地忍氣吞聲。
她走到電話亭里插\進磁卡,習慣性地給安家路打電話。可剛摁下第一個號碼,手就停住了。
那晚酒吧走廊中的情景自然而然地浮上腦海,讓她的心口隱隱作痛。
原籽溫知道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天大的悲傷落在旁人眼裡也只是不屑一顧的輕笑。可每當她說起自己的煩惱,安家路總是認真傾聽,不厭其煩。
他說:「有什麼委屈就告訴我,我可以充當你情緒的垃圾桶。說完以後,就不要再難過了,知道嗎?」
從最初的盲目崇拜,到現在的推心置腹,安家路已經不知不覺間在原籽溫的生命里扮演著不可替代的角色,她真的難以想象自己失去他的那一天。
房萱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表姐,你沒事吧?」
原籽溫從電話亭里走出來,茫然地看著遠處,她說:「房萱,我好害怕,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過……」
她有那麼多一呼百應的朋友,唯獨安家路是住進她心裡的那個人。可原籽溫千算萬算,日防夜防,也想不到她的競爭對手不是洛佩佩,不是馥香,而是一個站在雲端的男人。
房萱明白她的意思,安慰道:「也許那天大家只是酒後玩得太high,你也知道搖滾樂手都是比較開放的。」
原籽溫搖頭。
雖然她沒有多少經驗,但也看得出來那是一個充滿情\欲的吻。
安家路看黑尋的眼神和看原籽溫的不一樣,那雙黑亮的眼眸不再平靜溫柔,而是充滿炙熱,好像騰起的火焰。那樣的神色,就是他見到了最時尚漂亮的衣服,也不曾有過。
原籽溫回家,遠遠地看見安家路站在小區門口等她。她轉移視線,想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越過去,安家路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他張口便說:「原籽溫,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我找你就快找瘋了。」
原來這些天他已經來找原籽溫好幾次了,每次都趕上外婆外出,她在睡覺。原籽溫一旦入睡地震都醒不了,沒心沒肺的人一般都這樣。
夕陽映在頭頂的玻璃上彷彿奮不顧身地流著血,安家路的眼睛里折射出陽光的最後一絲溫暖。他靠近原籽溫,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牢牢地箍住她。
他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很害怕?我害怕放假,因為離開學校就不能每天都見到你了。你有你的家庭和生活,但是這些軌跡和我都是沒有交集的,我多擔心你就這樣不理我了。」
他深吸一口氣,近乎貪婪地沉溺在她的氣息里。
「能看見你真好,原籽溫。」
他這樣大張旗鼓地示弱,令原籽溫的心在一剎那間就柔軟起來。原來在她惴惴不安的同時,這個少年比自己還要手足無措。安家路一向是個淡定飄逸的人,好像完全不受世俗的拘束。
可這一次,他真的亂了章法,因為他喜歡上了原籽溫。
原籽溫閉上眼睛,連日的惶惑和忐忑已經變得微不足道,她也不想知道那個吻的來龍去脈,她不在乎。
原籽溫只知道自己喜歡安家路,她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