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本章重寫】

早晨醒來的時候，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原籽溫一個人。

一睜眼，就望見窗外空蕩蕩的天際線，有流雲緩緩飄過，低得彷彿觸手可及。原籽溫的身上蓋著一條柔軟的毛毯，沾滿了言陌生淡雅的香水味，清新如露。她下意識地把臉貼上去，深吸一口，只覺心裡咕嚕咕嚕地冒起幸福的小氣泡。

睡眠安逸，整個人自然神清氣爽。

原籽溫去衛生間洗漱化妝，遇到了麥靜琦。

「籽溫姐姐，你昨晚又通宵加班了？」

「是啊，在忙Diana的專訪稿。」

麥靜琦露出一個理解的眼神，她轉頭看看裡面的隔間，確定沒有人後才靠近原籽溫，她說：「你要小心唐婭婷啊。」

原籽溫心裡一凜，轉頭看她。

「前幾天中午大家一起出去吃飯，碰巧你不在，唐婭婷便和洛總編講了不少你的壞話。還說你會依靠言社長爬上來，取代洛總編的位置，總之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麥靜琦剛進《Evangel》的時候，也曾像原籽溫一樣被唐婭婷呼來喝去，任意差遣。唐婭婷最看不上這丫頭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無辜相，因為比別人年輕就倚小賣小。如果不是後來麥靜琦搭上林澔，恐怕今天還翻不了身。

原籽溫知道她們兩人間矛盾匪淺，便笑了笑，「謝謝你的提醒。」

麥靜琦又和原籽溫聊起最近修圖的活多了不少，簡直忙得不可開交。所有刊登在雜誌上的明星都要經過精心的PS才能出圖，不過最難修的還是金屬和皮革類的物品……

原籽溫也深有感觸，記得她上次為一款DIY傢具用品做軟廣，圖片上的檯燈彷彿是琉璃翡翠，閃爍著晶瑩透徹的光澤。可當她看見實物才發現，它其實就是個檯燈。

回到格子間，原籽溫將Diana的採訪稿列印出來給莫喬過目，她說沒問題，就等Diana那邊的公關部審閱完畢後進行採訪。

預約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攝影棚早已各就各位，可等到十二點Diana還沒有來。莫喬給經紀人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都沒有接，原籽溫便給Diana的助理打電話。

助理的態度不是很客氣，「昨天吃飯的時候你們倒是態度殷勤，交代過的事情卻根本不上心。」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莫喬急匆匆地走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原籽溫也是一頭霧水。

正巧洛薔經過攝影棚，看到所有人都是神色不安的樣子，便問：「Diana還沒有來嗎？」

她聽完莫喬的話后，就轉身走到走廊上去打電話，回來的時候臉色變得有些嚴肅。她說：「Diana最討厭別人提起她剛出道那段時間被富商包養的傳聞，怎麼可以把這種問題含沙射影地加進去呢？」

原籽溫震驚地瞪大眼睛，和莫喬面面相覷。

她立刻解釋：「洛總編，採訪里絕對沒有類似的問題，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莫喬也點頭，「今天早上我看完后，才讓原籽溫發去公關部的。」

原籽溫回格子間打開電腦里的文檔，準備列印出來給洛薔檢查，可將滑鼠拖到底端，忽然間愣住了。她清楚地看見在採訪稿的最後面，神不知鬼不覺地增加了兩條來歷不明的問題。

原籽溫的腦袋「嗡」地一聲巨響，連忙從桌面上的一堆文件里翻找莫喬看過的列印紙，但沒找到。

莫喬斬釘截鐵地對洛薔說：「我確定我看過的採訪稿里是沒有最後兩個問題的。」

洛薔環顧辦公室，這個時間大家都出去吃飯了，只剩她們三個人。她略微思索幾秒，說：「這件事你們先別告訴言社長，攝影組的同事我也會讓他們保密。現在距離確定藍紙還有三天時間，你們儘快想辦法補救一下，試著再約Diana。」

洛薔為人處世一向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編輯部里有同事出了錯漏讓她知道，都會給對方彌補的機會。

洛薔離開后，原籽溫便和莫喬趕往橫店，Diana下午會在那裡拍一場外景。

來到片場，人山人海。她們等候多時，Diana才在助理和保姆的簇擁下走出來。她今天身穿一襲月白色印花旗袍，圍一條絢麗的披肩，的確是光彩奪目，美得恣意。原籽溫剛想上前，莫喬忽然拉住她，將下顎偏了偏。

原籽溫這才看見談若莉站在Diana的身旁，她們兩人挽著胳膊，神色親昵，談笑風生。莫喬眯起眼睛，冷笑起來，「原來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Diana之前雖然接拍了幾部炙手可熱的電視劇，卻因為種種緣由紅不起來。直到她被宮玟華看中，為《Evangel》拍攝了一組FashionWell，才好評如潮並得到大導演的賞識。

有問題的採訪稿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談若莉只要利用宮玟華昔日對Diana的這點知遇之恩，就可以讓她斷然拒絕與《Evangel》再度合作。

果然，任憑原籽溫說盡好話，Diana始終神色淡漠，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司機開車來接她去趕下一個通告，原籽溫心有不甘地追上去說：「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嗎？」

Diana的身形頓了一下，轉過精緻的臉龐，挑眉輕笑，「後天就是電影節頒獎禮，如果你有辦法保證可以讓我拿到影后，我就同意為《Evangel》拍封面。」

原籽溫一時錯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車絕塵而去，卻是毫無挽留的辦法。

談若莉站在旁邊遺憾地搖頭，「Zoey你在《Evangel》這麼久，怎麼連份採訪稿都寫不好，若是被言社長知道了，恐怕會很失望吧？」

沒等原籽溫開口，莫喬就反唇相譏，「你不要以為Diana的專訪做不成了，言社長就一定會用你那組的專題做封面。大家在工作上各憑本事，公平較量，你這麼做只會對《Evangel》的銷量造成影響。」

談若莉露出迷惑的神色，「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我來找Diana是敘舊探班，私人交往，你不要和公事混為一談好嗎？」

她揚起臉，施施然地靠近莫喬，又斜睨了一眼原籽溫，「你們兩個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和言社長交代吧。」

談若莉飄然地離開了，原籽溫面上波瀾不驚，可心裡也開始著急了。言陌生今天去參加DonnaKaren的時裝秀，下午還有一場慈善餐宴，大概不會回公司。可等明早他一上班，立馬就會知道封面開天窗的事，到時候原籽溫該如何和他解釋？

莫喬似是看出她的憂慮，拍拍她的肩膀，「先別擔心這個了，午飯我們還沒有吃，一起去吃飯吧。」

兩人跑去吃火鍋，熱氣騰騰的鴛鴦鍋，牛肉新鮮蔬菜青蔥，還有各式醬料香氣濃郁，空氣里氤氳著辣絲絲的細白燙霧。原籽溫沒想到像莫喬這種冰肌玉骨的高冷美女，也對人間煙火愛不釋口，還特別能吃辣。

她們相互交流了一些保養皮膚的心得體會，莫喬喝著啤酒，露出微笑，「我發現你從上海回來后整個人都不同了。」

現在的原籽溫彷彿又回到了生龍活虎的初中時代，不再充滿敵意地面對這個世界。當她肯心平氣和地停下腳步時，所有的不如意也都一笑泯滅。

而這，都是因為言陌生，所以她不想讓他失望。

莫喬安慰她，「我是主編，如果要追究失誤，我也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謝謝你，Joe。」

莫喬算是童艾歆離開后，原籽溫在《Evangel》交到的第二個朋友。

臨近下班的時候，原籽溫正在試衣間給模特挑選衣服，莫喬忽然打來電話，「Zoey，你去《Evangel》的官網看看。」

原籽溫打開試衣間的電腦，剛登錄網站，就被迎面闖入視野的文字驚呆了。官網上居然提前向讀者們公布了下一期的雜誌內容會有Diana的專訪，很多粉絲熱情留言，表示非常期待。

莫喬說：「言社長回來了，他要見你。」

原籽溫心一涼，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不想看到言陌生。

言陌生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夕陽正好從身後綠意叢叢的盆景間映進來，將他的影子倒映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這個房間分明昨晚還來過，此刻氣氛卻變得截然不同。原籽溫甚至有點眩暈，可能是橙黃色的光線太明亮了。

洛薔和莫喬分別站在言陌生的辦公桌前面，原籽溫敲門走進來，叫了一聲「社長」。

言陌生抬頭，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只是說：「為什麼Diana拒絕拍封面這麼大的事情，沒有人告訴我？」

屋內一陣沉默，他又說：「是誰通知網編把下期預告登上去的？」

洛薔回答，「我看Diana馬上就要參加電影節的頒獎禮了，又是影后大熱人選，所以提前公布，想促進銷量。」

原籽溫有點看不懂洛薔了。

而洛薔的下一句話，更是令她大吃一驚。

「言社長，這次的事情我也要負責任。如果莫喬和原籽溫早點告訴我，Diana的專訪做不成，我就不會讓網編把消息放出去，也會幫她門想辦法補救。」

原籽溫迅速轉頭望向莫喬，莫喬抱緊雙臂，浮起冷笑。

她們完全中計了。

這是一個連環局，先是有人偷偷登陸原籽溫的電腦，換掉採訪稿。然後再由談若莉去找Diana，讓她拒絕拍封面。洛薔一面不讓她們把這件事告訴言陌生，一面又將消息放上網。如今箭在弦上，下一期雜誌拿什麼向讀者交代？

言陌生沒有回應，他只是微微皺起眉毛，用銳利的眼神凝視著洛薔。洛薔平靜地看著他，依舊不動聲色，毫無破綻。

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過後，言陌生淡淡地說：「洛總編和Joe你們先出去，原籽溫留下來。」

洛薔和原籽溫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還帶著同情的神色。她原來是演技如此精湛的人物嗎？原籽溫真是今天才看清楚她。

待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原籽溫打算好好向他解釋一下。誰知言陌生張口就說：「僅憑這件事情，你就應該給我一份辭職報告。」

「你聽我說……」

「在《Evangel》每個人都是各司其職，誰的工作出了紕漏誰就要負責任，不管你有什麼理由。」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尖銳的利箭，嗖嗖地射向原籽溫。言陌生以前也用過這種口氣和她說話，他原本就是這間雜誌社的社長，她只是他的員工。可不知為什麼，原籽溫的心忽然特別難受，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體內被硬生生撕裂。她嘴角微動，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原籽溫低著頭，又聽見他說：「無論你用任何辦法，出藍紙之前一定要說服Diana，出去吧。」

腳步有點虛浮無力，原籽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她出來的時候，編輯部的同事早就下班走光了，她一個人在格子間里走來走去，像是困獸。

猛然間，原籽溫的視線落在複印機旁邊的碎紙機上，上面有一小塊沒有完全攪碎的A4紙。她拾起來，看到正是自己給莫喬檢查過的採訪稿原件。

原籽溫想起來，她去莫喬辦公室之前，麥靜琦來找她，說是自己的修圖軟體出現問題，想從原籽溫的電腦里下載一個，她當時也沒在意。

原籽溫將這張碎紙片緩緩地握在掌心裡，臉色越來越凝重。

編輯部不過幾十人，卻像是布下了一盤玲瓏棋局。

她深陷其中，四面楚歌，八方受敵，似乎人人都將她視為眼中釘。不過沒關係，遊戲才剛剛開始，她還有的是絕地反擊的機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原籽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