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 落

可惜事情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

「怎麼了，冷靜一點，我想你搞錯了什麼，別激動，不然『戰場應激綜合症』就要發作了。」文迪仍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淡淡地推開了馬凱，似乎無所不知的他已經明白了什麼。

「沒有搞錯，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你們就是前線師部派來的救兵的對不對！」馬凱根本聽不進文迪的話仍是激動地大喊。

「對不起，你搞錯了。我們並不隸屬於59師，我們的部隊番號處於某種原因也不能夠告訴你，我們只是恰巧看見你遇見危險順便出手相救而已。而且，你確實需要冷靜一下了……」文迪仍是笑意淺淺，不過伸手在馬凱的手腕上一握，如鋼鉗一樣扣住了馬凱的脈門。

「哎喲！」馬凱頓時覺得半個身子一麻，整個人軟到在地。

「唉……」文迪嘆了一口氣，陪著馬凱坐在了地上，「別擔心，我沒有惡意，我只讓你不要激動過頭了，我說過，這樣對你的生命不好。這是中國古代的武術，可以制住你的穴道，但不會傷及你的身體，請試著調勻你自己的呼吸節奏。」

馬凱也覺得自己有一些頭暈目眩，看來真的和文迪講得一樣，在「戰場應激綜合症」的觸發期間，太過激動確實是會要人命的。他大口喘氣了一會，覺得情緒平復了不少，於是對著文迪問道：「你們不是從前線師部來的來的嗎？不是察覺到了1108號的危機來解救我們的嗎？」

「……不是」文迪沉默了一會，默默嘆了口氣，摘下了自己防風護目鏡，神情哀痛地說：「1108號觀測站已經陷落了對嗎？」

這是馬凱第一次真正看見文迪的樣子。果然是一個英氣逼人的少年軍官，難怪一向穩重懂事的玲瓏見了文迪也會不淡定起來。他的臉龐就像是古代羅馬雕塑家刻出來的大衛王一樣，年輕，堅毅；文迪的英俊不僅僅是陽光帥氣，他的憂傷更是可以打動別人的內心，他為了別人的悲慟而感同身受，別人可以看到他心中的憐憫和同情。這是一個基督聖人和騎士將軍的綜合體。

「你怎麼知道的？」馬凱忍不住再次問道。

「你來自59師的第一機動大隊，是因為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在沒有重大戰事或是突發聯合行動的時候，部隊是嚴禁離開自己的防區的。你的皮膚太白，手上的老繭太少，明顯不可能是一線作戰部隊出來的，在這附近符合這個標準的據點只有1108號觀測站。從你身上的傷，大致可以推測出你的遭遇，也就不難猜想1108號觀測站這種後勤據點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只有你一個人逃了出來，所以我猜想那裡應該已經陷落了；這種事情其實每天也在上演。至於你的名字……」

馬凱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沒想到就是接過那隻烤狼蛛腿的一瞬間，就被文迪看出了這麼多。

卻聽他接著說：「從你的肩章和領章可以看出，你只是一個第一年新兵，在1108號觀測站里，有四個戰士，站長上士趙剛，下士鄭東、苟雄和新兵馬凱，所以我很容易猜出了你的身份。一條直線般的簡單邏輯……」

馬凱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一條直線般的簡單邏輯？開什麼玩笑，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得到的好吧，他搖了搖頭，還是不甘心地說：「我還是不相信，就算你前面說得都對，你怎麼會知道1108號觀測站四人的名字？難不成你會未卜先知嗎？」

「準確地說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事前做了功課。」文迪聳肩笑了笑，「在來這裡之前，我就把我們車隊路線將要經過的各防區駐守部隊資料熟記於心，不但是你們1108號的四個人，就算是其他部隊的人員大致情況，我也知道。」

「什麼叫大致情況，這小子只要給他看過一眼的資料，就可以過目不忘！」劉競遠遠地聽完文迪的說話，有些妒忌又不無羨慕的突出一句話來。

「過目不忘……」馬凱在心中默默叨念著，「這群人果然不一般。」

「你們真的不是來救我們的援兵嗎？」馬凱最後輕輕地問了一句。

文迪搖了搖頭，說：「對於在1108號罹難的戰友，我很難過，但真的很可惜，我們並不是來救援你們的。」

「可惡，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連怪物都有援軍，我們人類呢？我們亞洲聯邦的軍人呢？難道就這樣看著自己戰友兄弟白白死去，袖手旁觀？」馬凱被徹底激怒了，從1108號觀測站逃出生天後他就把為弟兄們報仇的願望全部寄托在了師部派來的援軍上，雖然也曾懷疑文迪他們並不為了救援1108號這種小角色單位而來的，但始終抱著一份希冀。沒想到這份希冀竟然這麼快就被文迪這救了他一命的恩人給打破了。

此時馬凱的心情無疑跌落到了谷底，無盡的憤怒正準備尋找一個宣洩的窗口。

「我想你搞錯了一些東西……」文迪淡淡地說著，「確實我們都是亞洲聯邦的軍人，是戰友。但我們並沒有什麼義務去幫你報仇，我們有自己的任務。軍人存在的意義絕不是為了報私仇，而是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想你如果也是一個軍人，就應該明白的」

文迪的語氣雖然仍是溫和平淡，但已經不同於以前，彷彿自帶了一股威儀，讓馬凱不敢反駁。他這才發現，不管文迪對他怎麼照顧，畢竟對方是權柄在手的校官，不是自己這個新兵可以斥責的。更何況，文迪和他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救了他一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怎能再玩恩負義地去指責人家。

馬凱一想到這一點，就像一隻打蔫的茄子，再也抬不起頭來。

「你們能幫幫我嗎？那隻殺了我弟兄們的怪物就在1108號觀測站，我……不能放跑了她，我答應過老大要給他們報仇的。我們1108號觀測站，只剩我一個了，這件事，我不做就沒有人去做了。」馬凱低著頭，不敢看文迪，說著說著已經有幾滴淚水滴在了眼前的沙地上。

他想起了因為他而死去的弟兄，眼淚止不住地淌下，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得像個孩子，其實他也只是一個孩子。

「嗯，屁大點的孩子也知道報仇！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和你素不相識，要是我們為了幫你報仇而死了，那誰會幫我們報仇？你會嗎？」一直在遠處冷冷看著的劉競忍不住插嘴道。

「……我會幫你們報仇的，我發過誓，要殺死所有這些殘害人類的怪物，如果你們死了我也一定幫你們報仇！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一定會做到！」馬凱沉默了一會，突然斬釘截鐵地說。

「呸！就憑你？你要真有本事，還用得著求我們？你忘了是誰剛剛才救了你的命？像條死狗一樣還敢胡吹大氣……」

「劉競！」劉競正滔滔不絕地罵著馬凱，卻聽文迪突然大喝一聲，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叫罵。

「我一直敬重你資歷老，讓你三分，可你也不要太目中無人！這人是我救下來的，怎麼樣也輪不到你指責他！再說不過管他年紀多大，本事多大，始終是我們的戰友是一名亞洲聯邦的戰士，只要我在，就容不得你這樣侮辱他！」文迪義正言辭的斥責著劉競！

「你！」劉競剛想反駁文迪，卻看到了文迪目光熠熠生輝，正氣凜然，儼然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竟然鼓不起勇氣和他作對。畢竟此事他確實理虧，周圍的戰友隱隱都對他有不滿之意，真要和文迪撕破臉皮，恐怕車隊中無一人會幫他。只得悻悻地冷哼了一聲，在心裡暗道：「文迪，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你小子一肚子的壞事，借著幫這小子撐腰來打壓我立威，我暫且忍你一時，犯不著在這裡惹眾怒。我們倒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哼……」文迪見了劉競陰鬱的樣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同樣回報一冷笑。兩人相對無言之後，文迪卻不再理會劉競，轉身對馬凱和顏悅色地說：「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人死去，特別是軍人。他們大都死的無聲無息，沒有人會記住，也不會有人去為了他們報仇。你的弟兄們或許犧牲的非常慘烈，或是死得不甘。但無論如何，不應該說他們是白白死去；每一個人，在這場事關人類存亡的戰爭中做出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這是一場兩個種族你死我活的決戰，戰場蔓延到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每一個人類，不管自願還是被迫都參與到這次戰爭中，被侵略者正在向侵略者舉起戰旗，你的弟兄們也是其中的一員，如果你認為他們的死毫無價值，那才是真正侮辱了他們。」

文迪娓娓道來，不僅僅是馬凱，和他同行的許多戰士也露出凝重地神色，顯然認同了他的話語。

「這場戰爭的結局，事關人類的存亡！你想想，如果因為耽誤了這件任務，而導致了我們人類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最後輸了這場生死存亡的戰爭，讓我們人類從這個原本就屬於我們的地球上消失，那時候，你死去的弟兄們才真正沒有人去祭奠他們，真正地被永遠忘記，這才叫做『白白』死去，死得一點價值都沒有。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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