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輕撫
安嵐沒開口,白焰照樣沒有催。進屋后,溫熱的飯香已化去他身上的寒氣,此時他眉眼間掛著淺淡的笑意,擱了勺子后就拿起筷子,很自然地給她夾菜,語調裡帶著幾分慵懶和隨意:「別喝太多湯,不然一會吃不下飯了。」
安嵐看著他夾菜的動作,抿了抿唇,片刻后問一句:「今日準備的這幾道菜,可合公子的口味?」
白焰特意看了兩眼擺在桌上的四菜一湯,笑著贊道:「此等佳肴,豈能是不合口味的。」
安嵐抬起眼:「你還沒吃。」
白焰便夾了個白玉丸子送進嘴裡,慢慢品了一會,然後微微點頭:「肉質嫩滑,嚼起來又有勁道,難得!」
「味道如何?咸了還是淡了?」
「剛剛好。」
安嵐便也給自己夾了一個白玉丸子,卻吃了一口后,就放下筷子,淡淡道:「五年沒做這個,鹽放多了。」
白焰一頓:「這是姑娘親手做的?」
「吃菜吧,這小白菜看著不起眼,卻是用高湯澆熟的。」安嵐說著就將那道菜往他面前推了推,「是從天香樓里請來的老師傅的手藝,這道菜在他手裡超過三十個年頭了,不是隨便能吃得著的。」
白焰卻將那幾個丸子都夾到自己碗里,悠然自得地道:「姑娘的手藝也不差,這長香殿,怕是沒人有我這樣的口福。」
安嵐看著他連著吃了兩個丸子后,接受了他的誇讚,淡然道:「這倒是。」
即便是以前,也只有景炎公子能嘗到她的手藝,雖然她做得並不好。
這一頓飯,吃得是意外的和諧,除了開始這幾句外,接下來就再沒什麼交談,兩人都認真地用完午膳,飯後品茶時,安嵐才接著開口:「今晚我要去景府走一趟。」
「一個人?」
安嵐點頭。
白焰輕輕擱下茶碗蓋,改了稱呼:「先生需要我做什麼?」
安嵐不急不緩地道:「南疆香谷對長安來說,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即便是南疆人,對香谷也說不上了解。香谷里的人一直都避世而居,長香殿流傳下來的文字里,對香谷的記載亦是極少。那些有限的隻言片語,也多是勸告後人,不要輕易與南疆香谷為敵,特別是香谷的大祭司,需慎之又慎。」
白焰安靜地聽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據說香谷的大祭司,雖沒有大香師那等迷惑人心幻化天地定人生死的能力,但其能耐亦不小於大香師。」安嵐慢慢品了一口茶,抬起眼,「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同他碰面。」
白焰這才開口:「先生指的是司徒鏡?」
「是他。」安嵐手裡拿著茶碗蓋,輕輕撥著杯口,上好的瓷胎髮出絲緞一樣的聲音,「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出香殿,只要我動身,他就會跟上。」
白焰問:「難道先生怕他?」
「景府,畢竟是景公的畢生心血,也是景炎公子最後託付我照看的。」安嵐看著他道,「公子傾其所有地栽培我,再將自己的所有都交付於我,我總不能看著景府陷入這樣的漩渦。」
白焰默然不語。
「玉瑤郡主死得離奇,我需要去看一眼究竟,但不能讓他們因此多做文章。」安嵐放下茶杯,「所以我需要你拖住司徒鏡,別讓他來打擾我。」
白焰唇邊浮出一抹淺笑,片刻后才道:「自當從命。」
安嵐微微點頭,然後站起身。
白焰送她出去,卻走到門口時,問了一句:「先生不打算問一問。」
安嵐站住,側過身看他:「問什麼?問你和司徒鏡是什麼關係嗎?」
白焰沒有回答,外面的雪光映在他臉上,將他的五官描繪得愈加迷人,還有那雙眼,在光與影的交錯中,眸色深不見底,讓人看不出年紀,看不透心境。
安嵐忽然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司徒鏡入長安不止一個月,而你……在長安也有一年多了,你們會認識,我不奇怪。」
撫在臉上的手,冰涼而柔軟,奇異的醉人,他沒有避開她的動作,也沒有進一步地迎合。
沒有人能拒絕大香師的示好,唯獨他例外。
安嵐的手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手指順著他的臉頰輕輕滑到他的下巴,然後鬆開:「傍晚時分我會過去。」
他們站在門口說話時,候在院中的鹿源將他們所有動作都看在眼裡。
安嵐說完,就轉身離去,鹿源遂跟上。
白焰走出屋檐,目送他們離開,陽光落在他臉上,暖暖的,卻蓋不去臉上微微的涼意,他垂下眼,片刻后搖頭一笑。
……
「先生要出門?」太陽將落山時,鹿源出現在安嵐寢殿外,欲言又止。
安嵐點頭,就要上馬車,鹿源終是忍不住往前一步:「先生能否讓我跟著?」
安嵐轉頭看了他一眼:「不能。」
鹿源面上一紅,水潤的眼睛流露出明顯的擔憂,堅持道:「我絕不會打擾先生做任何事,只求能時時跟在先生身邊,在先生有用得上時,能盡綿薄之力。」
「你回去吧。」安嵐面無表情地留下這句,就上了馬車,放下帘子。
鹿源站在原地,失落地目送馬車離開。
「她要做的事,豈是你能阻止的。」不知何時,藍靛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看著那輛遠去的馬車,淡淡道了一句。
鹿源沒有轉頭,一會後,卻忽然開口問:「鎮香使白焰,是個什麼樣的人?」
藍靛沉默了許久才道:「跟安先生一樣的人。」
鹿源轉過臉,面上帶著幾分不認同。
藍靛道:「以後你就知道了。」她說完便轉身。
鹿源卻在她後面問了一句:「藍掌事,你是誰的人?」
藍靛忽然站住,轉身,盯著鹿源,聲音森寒:「念在你是先生身邊的人,我且饒過你這一次!」
鹿源目中並無懼色,他認真看了藍靛一會,然後揖手:「是我魯莽了。」
藍靛忽的一聲冷笑:「你呢,源侍香,你又是誰的人?」
鹿源抬起臉,微微蹙眉。
「我知道你跟先生坦白過你的一切,但你當真確定自己的位置嗎?」藍靛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暮色的渲染下,她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迷離。
許久,鹿源才收回目光,輕輕道:「你怎麼會懂,我當然是先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