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來了
嚴先生的病好了許多,本說複課,卻趕上胡家的姑奶奶回娘家,還帶來了兩個兒子明瑞,明德,一下子胡家就熱鬧起來了。
妹子難得回娘家一趟,又帶了自己倆外甥過來,若青羿他們上課,丟下兩個外甥倒有些不妥,胡老爺便勸著嚴先生再多養幾日。
嚴先生也是給會瞧眼色的,知道胡家姑奶奶帶著外甥過來住娘家,邊邊兒大的小子們湊到一起,哪還有心思念書,索性就依了胡老爺,自己也趁這個機會好好歇歇,等回了京,就沒這麼鬆散的時候了。
胡家姑奶奶嫁的田家也是殷實人家,家裡幾百畝地賃出去收租子,跟胡家也算門當戶對,田家莊離著胡家村有七八十里地的路,要說不算太遠,可也不近,坐著牛車得走上五六個時辰。
天不亮就動身了,到胡家村的時候,日頭都偏西了,整整走了一天。
姑奶奶一進村,這邊兒就接著了信兒,翟氏忙把孩子們都喊了起來,往外迎,到了大門口,便瞧見一溜三輛牛車,晃晃悠悠的過來了,最前頭一輛坐正是胡家的姑奶奶胡氏,旁邊是兩個兒子明瑞明德。
後頭兩輛牛車上是跟來了小廝,還有好些個東西,瞧著還有行李包袱,近些瞧,見大姑姐的臉色不大好,翟氏就知道,準是口子又鬧彆扭了,大姑姐一氣之下收拾了東西帶著兒子,回娘家來了,要不然,這回娘家是高興的事兒,哪會臉上連點兒笑模樣都沒有呢。
她這位大姑姐自來性子硬,不會柔著性子來,故此,夫妻之間三無不時就會鬧起來,就是不知這次又是因為什麼了。
田家的牛車還沒到跟前兒呢,明德就瞧見青翎青翧,眼睛都亮了,哪還等得及,身子一竄就從車上蹦了下去,唬的胡氏喊了一嗓子:「仔細摔你個瘸腿,看將來怎麼娶媳婦兒。」
明德跟青翎青翧一年生的,雖說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回面,可邊邊兒大的孩子,哪知道認生,只要來了就跟著青翎青翧滿野地的跑,捉蟲子,掏鳥蛋,逮泥鰍,釣蜻蜓,麥草垛里躲貓貓,跟著青翎青翧,玩什麼都有趣兒。
在田家就不成了,自己大哥比自己大上幾歲,以前還能跟大哥出去玩,從今年開春大哥跟著爹出去收了幾趟租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再不會陪自己瞎玩了。
雖說還有兩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堂兄弟,哪有青翎的主意多,成天就知道傻跑,傻玩,弄跟木棒子也能玩上一天,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所以,明德天天盼著來舅舅家。
這一瞧見青翎青翧比瞧見誰都親,哪還管他娘喊什麼,蹦到地上跑過來拉著青翎青翧的手一疊聲的問:「麥收的時候下的小豬仔可長大了沒有?西頭林子邊兒上外公種的那顆桑樹結了多少桑葚?甜不甜?莊子上那隻紅白花的公雞跟那隻黑公雞掐沒掐架?誰贏了等等……」
簡直是個小話嘮,青翧見了玩伴哪有不歡喜的,倒也認真答他:「小豬仔都長這麼大了。」說著用兩隻小胳膊比了比:「林子邊兒上那顆桑樹結了滿樹的桑葚,又大又紅,比糖都甜,爹嫌那隻白花的公雞不打鳴,前幾天我們先生病,爹叫廚房燉了給先生補身子了。」
青翧說一句,明德就跟著附和一句,聽到小豬仔長大了,高興直拍手,聽說桑葚好吃,又忍不住吞口水,知道那隻他喜歡的白花大公雞燉了,小大人的似的嘆了口氣,看的周圍人直好笑。
翟氏上前扶著胡氏從車上下來,開口道:「大姐怎麼不提前叫小廝送個信兒,我叫胡管家套了馬車去接,總比牛車快些,也省的大熱天的走這麼長時間,著了暑氣可怎麼得了。」
胡氏對自己這個兄弟媳婦兒是相當高看的,心裡明白不是當初翟家落了難,自己兄弟趕巧救了人,就憑她們胡家的門第,八輩子也攀不上人官宦人家的小姐,人家可是侍郎府千金,識文斷字的大家閨秀。
後來翟家平了冤,有了依仗,自己還怕這個弟媳婦兒在胡家拿大,擠兌自己兄弟呢,後來瞧了瞧,才知道自己多想了,兄弟媳婦兒是個規矩人,雖說家裡又起來了,卻還跟當初落難時一樣,進了胡家就是胡家的媳婦兒,上孝順公婆,下教導兒女,胡家宅子里前前後後的事兒都能操持的井井有條。
對自己這個大姑姐也極為敬重,每次自己回娘家,都是遠接高迎的,挑不出半點兒不是去,故此,自己跟這個兄弟媳婦兒處的跟親姐妹似的,極親近,
聽她這麼說,胡氏笑道:「眼瞅著就過秋了,走的又是大道,道邊兒上兩排楊樹上的葉子密密實實的,遮著陰涼兒,時不時就有陣兒涼風,倒不覺得熱,我也想著順道瞧瞧咱家地里的莊稼長得好不好,一晃眼兒的功夫就到家了,還勞煩胡管家做什麼,不過,我這一路瞧著,就數咱胡家的玉米長勢好,這才幾兒啊,那棒子上的紅纓穗就老長了,瞧著都喜人,我下去掰了一個,剝開,哎呦,足足實實的棒子粒,今年可數著咱家地里的收成好了,真不知那些佃戶是怎麼種的,可比我們田家的強多了。」
翟氏道:「種地的事兒,我可不懂,不過聽世宗說,今年咱們莊子上養的牲口多,漚的肥富餘,就讓佃戶們拉去給地裡頭多上了一遍,加上莊稼竄桿兒的時候,下了兩場透雨,就望見了豐年,說起來,收成好了跟咱們家也沒太大幹系,咱家的租子都一樣,只不過收成多了,莊戶人的日子好過些,到了冬底下,拉到縣城裡頭賣給糧食鋪子,手裡得幾個閑錢兒,多稱上幾斤肉,一家子能過個好年。」
胡氏道:「這倒是,咱胡家從祖上就是有名兒的仁義,老爺子,世宗也都是善性兒,不說別的,就是鄰村周家那些地,可還不如咱家的呢,一畝地賃出去收多少租子,他家養的牲口雞鴨,得的肥,可不白給,得佃戶拿糧食換呢,真真兒的一個玻璃耗子琉璃貓,根毛兒不拔的主兒,就連對他自己的老婆親閨女都摳的不行,哪跟咱家一樣。」
翟氏笑道:「莊戶人種地不易,一年到頭就指望著這點兒收成過日子呢,抬抬手能過去就過去吧,心善積福,有德報。」
胡氏:「這話兒是,一分厚道一分福,瞧咱胡家這日子,可不越來越好了……」
兩人這說著,孩子們過來見禮,明瑞比青羿還大上一歲,今年十五了,長的像他爹,濃眉大眼一副厚道相。
翟氏笑道:「這才幾個月,瞧著又高了一大截兒,聽說都有上門說親的了,可真是大了。說著就娶媳婦兒了。」
明瑞一張黑膛臉有些暗紅,低著頭不吭聲。
胡氏瞧了眼青羽,心裡頭盼著兒子能娶青羽才好,卻瞥見青羽旁邊站的的翟子盛,暗暗嘆了口氣,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少爺,生的眉眼俊朗,站在哪兒就帶著骨子書卷氣,再瞧自己的兒子,真是沒法比。
胡氏是知道翟家有意親上做親的,自己雖稀罕青羽,可也不能攔著,畢竟田家跟人翟家不能比,侄女兒要是能嫁進翟家,可比給自己當兒媳婦兒強多了。
只是這事兒沒定呢,自己也不死心,聽見翟氏說起這件事,忙道:「是有上門說的,都讓我回了,我正叫他跟他爹學著收租記賬,定親著什麼急,過兩年再定也不晚。」
翟氏哪會看不出大姑姐的心思,只是這件事不好說出來,青羽的親事自己還得跟丈夫好好商量才行,不是門第的事兒,他們兩口子倒是不在意門第,就盼著女兒嫁了人能過安生日子就行。
若是從在這兒上考慮,自己倒是看好明瑞,畢竟大姑姐兒自己沒生閨女,從青羽小時候就喜歡她,當親閨女一樣,若是青羽嫁給明瑞,別的先不說,至少不用擔心婆媳不和。
卻瞧著青羽跟子盛兩人的意思,青羽心裡頭喜歡的只怕是子盛,雖說婚姻大事該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翟氏還是想儘可能的如孩子們的意,畢竟要過一輩子,情投意合兩心相許,才能過的順遂,故此,這件事兒也真有些為難。
胡氏拉著青羽說了兩句體己話,又見青青也出來了,笑著摸了摸青青的小辮子:「哎呦,我們小青青也長高了呢,聽你娘說都會繡花了,真是大姑娘了。」
青青羞澀的低下頭,手指攪著自己的帕子,臉都紅了。
「對了,翎兒跟青翧呢,剛還瞧見在這兒呢,怎麼這麼一會兒功夫就不見影兒了?」
青羿道:「姑姑別找了,剛明德一過來,就聽見他們仨在哪兒嘀咕著要看什麼小豬仔,估摸著這會兒正在豬圈邊兒上呢。」
翟氏道:「別管他們了,這三個到了一處,再沒老實待著的理兒,不淘氣哪成,大姐放心吧,有小廝丫頭跟著呢,闖不了大禍,外頭熱,快著屋裡說話兒吧。」
一邊兒讓著大姑姐往裡走,一邊兒吩咐奶娘去廚房預備晚飯,大姑姐來了,怎麼也的豐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