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眾僕婦這一聲恭賀,生生將我心裡殘存的一點兒奢望都化作了泡影,老師在結婚典禮上的教導重新在耳邊響起:「前塵往事,有如夢影,從此只有賀家婦,恭謹守禮,上孝公婆,下順姑嫂,一家和睦。」
賀叔同輕笑地聲音從耳邊傳來:「夫人,下人們還等著你呢。」
我這才從回憶中怔過神來,大方笑道:「各位辛苦了,翡翠……」
翡翠脆生生的答應著,拿出事先備好的紅包就要遞過去,賀叔同一伸手,攔住了她道:「不用,我自備好了賞,你的體己還是留著自己買好東西,祥叔。」
「是,少爺。」祥叔鞠了一躬,轉身對眾僕婦道:「少奶奶賞你們每人兩塊銀元,下去領賞吧。」
賀家的僕婦大大小小往大廳里一站,少說有幾十人,還不算賀家其他手下,賀叔同出手如此闊綽,想必也是賀部長允許了的,可是……
我還欲說些什麼,賀部長已指著事先給我留好的空位道:「罕昭,坐吧,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他們母親去世的早,你以後就是家裡的女主人了,一家人不必見外,坐下吃飯。」
冬季日光暗淡,一頓早飯吃到八點鐘,太陽將將從雲層里冒出頭來。
今日是聖誕節,遠處教區從昨夜開始狂歡,如果沒有英菲爾曼那一場襲擊,這個聖誕想必是南京城裡數一數二的歡樂節日,然而縱使賀家有意用我與賀叔同的婚禮去壓昨夜木伯的案件,卻還是被有心人利用,報出了這段消息。
如果在以前,我們遇到此種局面,只像無頭蒼蠅般找不到敵人,可是自昨夜似是而非的試探過後,二叔的嫌疑怕是真的了,父親不許我們回去,是還顧念兄弟之情,只不知,二叔還想不想要這樣的兄弟之情。
賀部長看著報紙沉吟不語,昨夜的事他已從賀叔同口中得知,如今這般,也不知心裡作何感想。
其實我心裡一直很納罕,依憑賀家的權勢,賀九銘到底是看上了我哪點?
小報的消息寫得很難聽,大多是詆毀劉家騙婚,已經內里腐爛,還將女兒嫁去賀府,我看著報上這篇署名無名氏的撰稿人寫的文章,只平靜地笑了笑,並不在意。誰知賀叔同看了,卻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哪家的報紙寫出這樣捕風捉影的文章,我要好好領教領教這位無名氏先生了!」
我看著他略顯激動的神色,只拽了他的衣角道:「左右就是報道出來娛樂的,有什麼輕重,況且他說的也是事實。」
賀叔同見我拽著他的衣角,不由一愣,重新坐了下來:「阿昭,你不生氣?」
「家裡出事是事實,自己不鬧笑話,別人也看不了笑話,由得他們去說吧,就是連累了你們也跟著被人指指點點。」
「呵呵,罕昭這樣說,就是見外了。」賀部長放下手中的報紙,拿起茶几旁的煙斗,朝我露出一個十分慈愛親切的笑來,「我們賀家既要敢娶,就不怕笑話,何況我賀九銘早前就有言在先,這些人不顧事實真相,做出這樣的報道來,也不用在這樣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古都繼續傳播不實新聞了,改行做其他生意吧。阿祥……」
「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祥叔恭謹地出現在餐室門口,望著我們聽候差遣。
「你一會兒去趟雲軒,問問甄幾復,他們文化司設在南京的人事專員還管不管用?」
「老爺,您……」祥叔小心翼翼地問著,顯然這樣的話並不適合他問出口。他等了片刻,等賀九銘自己想明白,這才繼續開口,「昨兒甄司長還說今兒要來請您去金陵飯店吃午餐,下午有個文化沙龍在玄武湖,您答應了要去捧場。」
賀九銘剛才一時情急,現下冷靜下來才覺讓木伯去說這些確有不妥之處,不由緩下來道:「真是人老氣糊塗了,那麼我中午當面與他說,至於這個文化沙龍,我昨日答應了嗎?」
賀九銘顯然並無映像,祥叔解釋道:「昨兒顧部長也在,他也在應邀之列,快到年底了,元旦之時您與顧部長都要回北平述職,這個時候甄司長趕在今日辦沙龍,想必也是為述職之事做準備。」
賀九銘將剛剛拿起的煙斗重新放下,露出沉思的表情。
賀叔同見狀,對他說道:「父親,我們現下不如先去警局,昨晚陳探長的語氣,好像那位程姓的證人有有力的證據,我很想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我本想跟著他們一道去,誰知賀叔同卻趕在我開口截了我的話:「你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吧,腳上剛好,昨夜又受了驚嚇睡得晚,這些事自然有我們男人們去跑,你只管坐在家裡等消息。你放心,岳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敢不盡心。」
他既這樣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吃罷早飯,翡翠隨著我回了屋子。冬日裡的陽光並不毒辣,太陽雖已照常升起,到底經過一夜北風的吹洗,有了肅寒之氣。
翡翠將昨夜來不及整理的衣物從箱子里打開,一一掛起,這才對著站在窗前的我道:「二小姐去床上歇歇吧,這幾個月著實累著了,小姐如今嫁了人,有些事,就交給姑爺去辦吧。您就是太累著自己了,什麼事都要操心。」
「如何能不操心呢?如果家裡大哥還在,我這個小的自然不必操心,可惜天妒英才,大哥英年早逝,母親憂思成疾,父親如今又是那般光景,我不敢不操心啊,翡翠,我也不知怎麼的,從昨夜開始,我這心裡,就好像有大事發生似的,總覺得不安寧。」
翡翠將一件衣服披在我肩上,輕聲道:「小姐就是太累了,我們如今新到賀家,您還沒習慣,等您適應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木伯不是已經伏法了嗎?惡人有了惡報,我們也不用再提心弔膽了。」
我搖搖頭,不認同她的說法:「正是木伯伏法伏得太過突然,我才覺得事情更不簡單。你不知道,昨夜那槍開得詭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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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連載至今,已寫了三十五萬字,其實我最初的設定只大概在二十萬左右。如今故事接近尾聲,卻是越寫越艱難,每敲一個字,大概都有一個即將離別的感覺。今日只有一更,朋友們看完早些休息,明日會恢復正常更新。謝謝一直對它不離不棄支持的朋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