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

驕陽最盛的時候，也是咖啡廳里最為冷清的時候。

現下店內雖然冷氣十足，但也只是稀稀落落地零星坐著幾人，店長心裡門清，這時候來的人，基本就是來蹭蹭冷氣，大多隨便點杯冷飲，然後一坐一下午，店裡沒什麼好忙活的，自然也對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年輕女孩，多了些寬容。

女孩們嘴上說著話，眼神卻狀似不經意地落到角落的位置。

復古的雕花鏤空折屏，隔斷出方隱秘的空間，淡然沉靜，透過縫隙才能隱隱綽綽能看到裡面的場景。

從落地窗處潛入的陽光，被百葉窗撕扯開來，只留下些斑駁的碎影，落在了桌上金屬的鋼筆蓋上，剋制而又內斂。嵌著金色紋路的白瓷杯，散發出的醇厚的香味，如實質般，絲絲縷縷，似要扣入骨髓，又晃晃蕩盪，沒個定處，勾得人心猿意馬。

離誘惑最近的少年，卻恍若未覺，只是用鋼筆在稿紙上勾畫著，認真的神情很是耐看。

玻璃門又被重重地推了開，彈到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引得店長一陣牙酸，要知道這門平時拗得很，就算只是推開也要費不少力，這男人居然單臂就弄出這麼大動靜。

抬頭望去，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粗獷男人，夾裹著侵佔性極強的熱氣，大踏步地邁了進來。

這人可真夠怪的，大夏天卻依然還是身長褲皮靴。

腳步聲驟停，店裡的人不由得都是一驚，難道剛剛心裡的腹誹，還說出來了不成？

好在那氣勢逼人的目光，並沒有在他們身上逗留多久，在店內掃視了一番，很快男人就徑直向角落的位置走去。

知道等的人來了，宋成便合上了面前的書，還未從書上移開的視線，自然地落在了半扣住扉頁的手，隔著白瓷杯里氤氳開來的熱氣，顯得精緻卻脆弱。

「宋成？」男人雖然是疑問的語氣，眼神里卻帶著兀定。

「許老師，你好。」宋成站起身來，平靜地打聲招呼，即便在這男人逼仄的勢頭下，也絲毫不落下風，沉穩而自斂。

坐得近的個女生，聽到這稱呼，向這邊投來訝異的目光，這個肌肉賁張的男人居然會是個老師？教體育的吧。

警覺到店內眾人投來的視線，宋成口中的許老師，也就是許茂點了點頭，道：「先坐下來再說吧。」

「嗯。」

因為他的步子太大，來得也太急，桌上的東西還沒有收乾淨，見宋成沒有制止，許茂便隨便拿起張面上的稿紙，看了起來。

「這…這…」許茂一激動，捏著的稿紙一下就皺巴起來，嚇得他趕緊卸掉力度，小心翼翼地將褶皺處磨平。

警惕地左右看了兩眼，見沒人注意到這邊，許茂帶著那張因興奮而黑紅黑紅的大臉，往宋成方向湊近些后，刻意壓低的聲音顯得有些滑稽，「這…這就是你信里提到的，為G-17設計的全自動配件？」

「嗯，有些細節還沒完善，不過大體差不多了。」少年進入變聲期的聲音，算不得清潤，在許茂聽起來，卻如同天籟。

許茂乾咳了聲，「這東西怎麼能隨便放呢？快收起來收起來。」

宋成點了點頭，也沒反駁，接過稿紙對摺了兩下，就夾在書里，放在了身側。

許茂依依不捨地從拔回了視線，進入今天的正題，「你的監護人呢？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就你一個人來。」

許茂這裡指的是宋母，他來之前已經調查過了，才知道這個讓他們連里眼熱的天才，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

「我已經告知過家母了。」宋成斂目，睫毛投下片支離破碎的陰影。

許茂抓住裡面的語病，「告知？她答應了嗎？」

「她答不答應，會有什麼影響嗎？」宋成輕笑，他自然知道，自己那封信中給出的投名狀，分量有多重。

「……」

就像少年所說，無論是今天G-17的全自動配件，還是那封信上提到的彈道設計，都是意義重大，他們沒有理由，也不可能放手。

他來之前就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如果監護人真的不同意，他也只會想盡辦法地做她的思想工作，所以說，還真是沒太大影響。

不過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為什麼，這話從當事人嘴裡出來，就讓人那麼不得勁呢？

穩了穩氣息，許茂換了個問題，「什麼時候出發？」

「…快了。」宋成滯了滯，只覺得心房的位置，像是被看不見的線，一圈圈地纏得密不透風，收緊又鬆開，鬆開又收緊，循環往複。

許茂沒察出異樣，點了點頭，把在B市落腳點的位置遞給他后，說道：「學校還有中考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幫你安排妥當的，你要是準備好了，就來找我吧。」

宋成接過薄薄的紙片，似有千斤重一般。

「好。」

許茂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頗有些感慨，下意思地摸了把褲兜，才想起自己已經戒煙了。

乾脆利落地將桌上兩杯沒動過的咖啡，一手一杯地灌進喉嚨。

「娘嘞，可真夠苦的。」

……

今兒是中考出成績的日子，這大半天里，楊霞的手機就沒得過空。

「謝謝、謝謝啊…哪裡哪裡，都是學生們爭氣，我沒什麼功勞的…好的…等你有時間了，咱們回頭再聊…嗯，好，再見。」

掛了今兒上午的第十三個電話，楊霞笑得那叫春風滿面，往日在家裡嚴肅的派頭也維持不住不說，就連端碗的時候，都忍不住地笑出了聲，嚇得坐在她身側的咬著饅頭的半大男孩打了個寒顫。

最後還是她丈夫看不下去了，嘀咕了聲，「有那麼高興嗎？」

「你懂什麼？」楊霞也不惱，平常刻板的臉上，帶著笑模樣時，看起來怪嚇人的。

雖然這一上午基本都費在接電話上面，剛才那套話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但所有的不愉快，在聽到瓊川中學出了個中考狀元后，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那可是，中考狀元啊！

居然落在了他們這學校頭上，要知道這狀元的名頭，基本上都是被省城一二三中包攬乾淨的，就連他們覺得牛到不行的市一中，建校幾十年，也只落過兩次，這叫她怎麼能不高興？

從今早七點的時候，接到第一通電話的時候，手機就再也沒歇過。雖然具體的成績，要十點的時候才出來，但現在B市搞教育這片的，卻都已經傳開了。

電話打過來，誠心祝賀的有，說酸話的也不少，但這些卻絲毫影響不了楊霞愉悅的心情。

就在楊霞高興得摸不著邊兒的時候，簡白這邊，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六百八十八，中考狀元。

「天啊、啊……」吳靜已經話都不會說了，拿著手上的話筒，發出無意義的單音節詞。

簡瑜遞過一杯水，「別激動，慢慢說。」

吳靜接過水杯，結果手腕一軟，就差點這麼從手上滑掉。

「阿白、阿白是今年的中考狀元。」

「什麼？」

「什麼！」

簡瑜和簡白兩個人，同時叫了出來，不過一個是驚喜，一個卻是疑惑。

「那宋成呢？」

簡白有些著急地問道，因為之前經歷全部放在HW那邊，所以課程拉下不少，最後還是在要考試的時候，宋成給她補起來的，所以她自然知道，他的水平有多高，怎麼會她是中考狀元？

「哦、對、還有小成，我剛剛聽到狀元就高興壞了，還沒來得及查。」吳靜一拍腦門，趕緊又重撥了查成績的電話。

「怎麼這麼著急？」簡瑜安撫性地摸了摸自家妹妹的頭，「阿成的成績一直不錯，而且也不像你起伏這麼大，所以別太擔心。」

「嗯。」簡白悶悶地應了一聲，然後全副注意力又放在了電話上面。

查成績的人太多，吳靜撥了三次才撥通，「咦？小成的准考證號不是5005480307嗎？」

「就是這個啊。」簡白記得很清楚，因為考試那幾天，他們倆的准考證一直放在一起的。

「那怎麼說准考證號錯誤，查不到。」吳靜拿著話筒，也有些發懵。

「怎麼會？」簡白一下跳了起來，就要打電話再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