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心事
聖上御賜瓊林宴,新科進士去赴宴,馮氏在府里見客,一時間蘇府的客人絡繹不絕,大多數都是為著重秉的婚事。
相熟的不想熟的人家,都托媒人來透口風,馮氏還不能不見,只能一個個的應承,等把人全部送走,半邊臉都笑僵了,轉身跟趙媽媽道:「快給我泡一壺茶,小半天口都幹了。」
蘇重秉的親事馮氏放在心尖上,娶妻娶賢,還得細細打探姑娘的品行,若是娶回來一個霸道刁蠻的,可是滿府都跟著遭殃,也不能太沒城府,總得有些謀算心計,能操持起內宅的家事,以後重秉的媳婦,也得在二房當家理事。
馮氏瞧了瞧繡花的湘玉,問道:「你覺得你大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湘玉手中一頓,她大哥?湘玉還真是不知道,她認真考慮一下,說道:「不要長的漂亮的。」
萬姨娘就是容色俏麗,年輕時候更是風采卓絕,大概是蘇重秉對后宅的鬥爭傾軋深惡痛絕,所以不想娶美艷的姑娘。
馮氏頷首道:「正妻確實不需要太過於美貌,人品家世好就足夠,我還得跟你爹商議。」
湘玉拍拍手,她大哥的親事有太太老爺操心呢,用不上她費心,她未來的大嫂,左不過就是京城世家女的其中一位,家世好,人賢良,成親后兩個人相敬如賓,一望就能望見二三十年後的日子。
春風得意赴宴的二人組回來后給老太爺請了安,待過些日子,這三甲必然會在朝中安排差事,官位不會太高,估計狀元最多也就是正六品,其他的進士,可能還在在家等合適的差事。
擠破頭皮科舉得中,可在官場上能不能得意還得看自身的能力和時運。
湘玉早就跟大哥打好招呼,告訴他說如果元大哥來了,讓他在池邊等一會兒。元大哥帶著她掙錢,她投桃報李,慶賀他高中狀元,送了他一隻狼毫筆。
湘玉本來想綉東西送他,但是一想女兒家的綉工落在外男手裡不成體統,保險起見還是送了一隻筆,禮輕情意重,她自言自語。
元明清不見絲毫的驕矜,跟平日別無二致,兩個人走去蘇重秉的院子,發現丫鬟們推推搡搡,一杯茶爭來搶去。
湘玉看不過眼,走過去道:「這是送給大哥的?我拿進去吧。」
她也沒苛責,都是十幾歲的萌動少女,面對才貌俱佳的公子心生仰慕也正常,湘玉說道:「想必元大哥在府里也常有這等煩惱。」
元明清搖頭:「非也非也,我家裡除了一個姨娘,只有一個操持家務的婆子,七妹妹是故意取笑我么?」
湘玉呵呵一笑:「先進屋。」
蘇重秉面前攤放著一堆畫軸,面色愁苦。
湘玉本來以為是山水畫或是什麼圖,走近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一幅幅的全是美女圖。
這時代的畫工比較抽象,美態瞧不出來,估計按照畫像看,就算本人立在面前,都認不出來。
湘玉笑道:「這裡面可是有我未來的大嫂?」
蘇重秉不滿的瞪她一眼:「就你多嘴。」
這些畫像是馮氏剛剛送過來的,蘇重秉年紀不小,成家立業,立業基本有了眉目,成親也得提上來,本屆的探花郎,誰家夫人不惦記著?
和蘇家相熟的幾家夫人也來打探,說家裡有適齡的女兒,可謂是一家兒郎百家求,馮氏也不急了,讓蘇老夫人掌眼,事關二房的嫡孫媳的人選,這次老夫人也沒推辭,兩日後從裡面篩選出五家姑娘,說是跟老太爺商量過的。
老夫人跟老太爺選定的必然不差,馮氏把畫像給蘇重秉拿去,讓他從裡面選一兩個可心的。
蘇重秉選中就敲定親事了?那自然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張畫像代表不了什麼,馮氏只是問問蘇重秉的意見。
蘇重秉面對著畫像正發愁,抬頭看見兩張看熱鬧的笑臉,忍不住道:「明清你也別得意,早晚你也有這一天。」
元明清道:「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樣的美事還是留給你吧。」
蘇重秉招手:「湘玉你來選一位?」
湘玉忙往後退,說道:「大哥你自己選,再者說這上面的貴女我連樣貌都分不出來,無能為力。」
蘇重秉做得一手錦繡文章,偏偏面對幾張畫像為了難,他往旁邊一收,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找你大哥有何事?」
湘玉拿出跟元明清一樣的狼毫筆:「送你的。」
蘇重秉似乎十分滿意,說道:「算你有心,沒忘了我這個大哥。」
馮氏給蘇重秉操辦親事,元明清的姨娘也急的不行,只是她不像其他家的太太,可以拋頭露面張羅,她雖說是狀元郎的親娘,可說到底只是一個姨娘而已,不能登上檯面。
元家在京城連半個親族都沒有,像其他家的公子,早早就張羅親事,可她兒子半點著落都沒有,她問元明清道:「你跟蘇家交好,讓蘇二太太幫忙留意留意姑娘?」
元明清不願意提這個,他脫下外裳,遞給後面的書童,說道:「此事還不急,現在娶妻生子,不是讓人家小姐跟我過清貧日子受累么?還是先緩緩。」
他姨娘沒再多話,元明清當她是一個深宅夫人,可她不聾不瞎,近兩年兒子背地裡做了不少事,她雖然不甚清楚,可知道他早早就攢下一筆銀子,過苦日子倒真不至於,元家在京城裡有個兩進的宅子,這又是新科狀元,前途無量,願意嫁的姑娘也不少,不過先緩緩吧,她自己的兒子性子最清楚,倔強不聽勸,罷了,隨他去吧。
元明清繞過前廳,去了後院的書房,書房布局簡單,僅僅有一方桌椅,一個低矮的書架,書童端進來一壺熱茶,說道:「明日還有兩個酒席要赴宴,少爺明日穿什麼?」
元明清手裡不差銀子,但也不能太過於扎眼,想想道:「把那件竹葉紋淡青色的長袍找出來,明日就穿那件。」
書童應聲出去,元明清拿出紙來,提筆作畫,本想畫一幅野鴨嬉戲圖,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竟然畫出她的輪廓,眉眼生動,可愛極了……
他把畫紙扯到一邊,雙手攢揉成一團,扔在地下,須臾又重新拾起來,用手掌輕輕撫平,對上畫中人清明的眼眸,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書童慌忙進來,說道:「少爺,五皇子來了。」
元明清起身拂拂身上的灰塵,淡然道:「這點事慌什麼,請進來罷。」
五皇子常年戎馬在外,皮膚曬的黝黑,跟朝中養尊處優的皇子形成鮮明的對比,雖說本朝注重皇子們的騎射功夫,也不過是在郊外操練操練罷了,或者有陪練的武官,但對方都是千嬌萬貴的皇族,哪個敢真下手呢,自然跟這種軍旅中摸爬滾打的皇子不同。
五皇子劍眉星目,英武神勇,他常年戍邊,外狄不敢來犯,只是因為生母出身低微,又不得聖上寵愛,他本人直言進諫,早年得罪不少人,聖上越到後來,越覺忠言逆耳,這個說大實話的皇子,就更加讓他看不上。
五皇子南征北戰,漸漸遠離朝堂,不願意參與到爾虞我詐的爭奪里,可聖上開始忌憚他,把他召回后就再沒放出京城。
忍耐以養大氣,蟄伏蟄居方謀後路。五皇子自然曉得這個道理。
五皇子面對著空空的書房,竟連坐的地方多沒有,不禁搖搖頭:「其他人我不管,你好歹給我留一把椅子。」
元明清淡淡道:「你在我家裡登堂入室慣了,還要什麼椅子?」
五皇子素來了解他的脾性,也沒跟他計較,說道:「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殿試聖上欽點為元魁,狀元郎的風頭誰人能及。」
說罷從袖中掏出來一疊銀票:「這次上次海運收取回來的本金加收益,你的和蘇家的全在這裡,你那個七妹妹……還挺有錢,如今也賺到不少,你還真是大膽,這樣機密的事情告訴一個小姑娘。」
元明清沒細分辨,只是解釋道:「我信她。」
五皇子嗤笑一聲,像是已經習慣,沒再說話。
元明清數數銀票,說道:「以後海運怕是不及現在這樣自在,聖上想官家獨運,漸漸禁止私船出海,再加上幾個皇子爭奪海運權越發厲害,咱們這條財路,還能走多久。」
五皇子毫不在意,說道:「海上不比陸上,那些漁民出海數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出海貿易是最掙錢的途徑,官逼民怨,官船還管不到海上去,一時間無妨,至於海運權……聖上一向多疑,怕是不會放心交給他們其中任何一位,這點不必憂心。你別總操心這些雜事,我的長子如今已經四五歲,狀元郎可有中意的姑娘,本殿下可以託人替你保媒,哪怕年紀小些也無妨。」
五皇子意有所指,元明清沒接他這個話茬:「你若無事,我要送客了。」
五皇子撇撇嘴:「呵呵,你忙,反正婚姻大事你早晚逃不過去,你若不早點謀算,時不我待,以後失之交臂莫要後悔。」
元明清身形一頓,瞥了一眼書桌上的皺紙,眼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