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Chapter 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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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09。
球進的瞬間,尼古拉斯沒有太克制,他攥緊了拳頭往教練席回沖了幾步,跟興奮不已的助教胡安擁抱在了一起。之後,加比和皮埃爾都專門跑過來跟他擁抱了。他鼓勵了兩個小子,拍著他們的後背讓他們回去,告訴他們比賽還未結束,保持專註。
雨勢一直不增不減,但持續下來淋濕了尼古拉斯的襯衫,襯衫貼在他的前胸後背,他早已覺得不舒服,可並沒有去教練席拿外套。胡安過來問他要不要外套的時候,尼古拉斯往邊線望了一眼。
她準備一次換兩個,其中一個是她去年夏天從他這裡買走的馬塞洛。
尼古拉斯收回目光,跟助手說謝謝不必。胡安驚訝地一聲發出的時候,尼古拉斯也看到了走下場的QPR中衛。她居然選擇了同時換下兩個後衛。那麼,QPR場上只剩下格倫-米契爾這一個正牌中衛了。她或許會讓伊恩去客串中衛。尼古拉斯想。
「克里斯汀真是個難以理解的人。」
尼古拉斯聽到胡安這麼說。他沒應聲,胡安也沒等他應聲,胡安拿著他的西服外套返回了教練席。
皇馬主帥微微皺了皺眉。燈光下,密集的雨絲與無數涌動的人頭在他面前晃動著。他掃了一眼比分牌,他的球隊目前領先。但他暫時不會去想歐冠獎盃,還不到時候。
緹娜說他總喜歡讓她猜他的意圖,她何嘗不是如此?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但有些事情猜起來真讓人頭痛。
緹娜,你準備賭上全部了嗎?這個時間?這可不像你?你不是完全的賭徒,沒有一定的把握,沒有被逼上絕境,你是不會把面前所有的砝碼推上去的。而如果你這麼幹了,你一定有相當的勝算,一定有原因。
一定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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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09。
本傑明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濕的。雨水夾雜著汗水。
又落後了。
本傑明垂了垂眼,他抬起頭時看到派特往他這邊看了一眼,派特目光很堅定。隨後是蘇格蘭人同樣堅定的蘇格蘭口音,伴著雨聲傳入本傑明的耳中,傳入所有藍白球員的耳中。
激勵演講這種東西對於本傑明來說,從來都意義不大,儘管有時候的確有作用。他偏了偏頭,看到了被換上的兩個隊友。亨克和馬塞洛。
四天前,哈靈頓訓練基地。那天倫敦的天氣很好。那天圍繞QPR主帥、皇馬主帥和派崔克-安柏這三個人的新聞炸翻了媒體。但QPR隊中一片祥和。
「還要練新的打法啊?」Jake坐在哈靈頓的訓練場上,趁著體能教練朱利安去拿器材,一邊拉伸一邊嘟噥著。圍成一圈的所有人都樂了出來,大家都知道Jake從來不會累,他只是在抱怨最近幾天教練組發了瘋似的往大家腦子裡灌輸新信息。
另一個讓所有人發笑的原因是,當時助教提姆-路易斯就站在Jake的身後。菲爾跟Jake並排坐在草地上,渾然不覺,還補了一句:「他媽的我們又不是牛津、劍橋畢業的,我們隊里最聰明那個cunt也只不過是帝國理工的,我打賭漢密爾頓先生也記不住……」
然後,助教的兩個巴掌就重重拍在了那兩個傢伙的後腦勺上。
被菲爾稱為cunt的本傑明也笑了笑。球隊從那天起開始把訓練時間延後,為了適應歐冠決賽的開球時間。而那天晚上球隊還進行了加練,並增加了一個新的體系,Jake和菲爾抱怨的都是那個。
這個體系,事實上是下半場剛開始那個體系(見附圖1)的改良版。在那堂訓練課上,本傑明認為寶貝已經非常清晰和簡明地將這個體系的內容傳達了出來。
如果他有朝一日當教練的話——本傑明傾向於那不會發生——他需要的能力一定包括把一些繁瑣生硬的理論化為球員能聽懂的東西。本傑明知道自己的溝通能力很好,不過僅限於他那個圈子。足球圈裡多數球員都只能聽懂、或者只想聽到最簡單直接的東西。本傑明也認為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工黨能唬住那批擁躉,可不僅僅因為年收入。
哈靈頓的燈光一晃變成了諾坎普的燈光。
雨點持續落在本傑明的頭上、身上。巴塞羅那的雨和倫敦的雨是不同的,他想。他再次看向比分牌,1:2,時間是67分鐘。
JT和岡薩洛兩名主力後衛下場,換上的是馬塞洛和亨克兩個偏向進攻的球員。雖然這與在此前訓練場上演練的內容並不完全一樣,但實質是相同的。
看上去這是極其冒險的變陣,因為場上只有格倫一個正牌後衛了,而比賽時間還早。做出這樣的決定,無疑需要巨大的勇氣。人們會認為她在比賽還剩半個小時的時候就選擇了賭博。
但這就像投資,如果你對你自己所知悉的和預測的足夠自信,那麼就應該果決。
寶貝是在賭博嗎?
是嗎?
圍繞寶貝兩次變陣的時間點,本傑明馬上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儘管他仍然有一點疑問。
QPR重新開球,隊形按照這個改進版的體系展開。(見附圖2)
依然是2332,或者2341的站位。但是跟下半時剛開始最大的區別是,約翰不再向前進攻,而是回收到后場。向前沖的人變成了Jake。伊恩暫時撤到了中衛的位置,馬塞洛和約翰一左一右,在本傑明兩側。另外一個變化是,派特從左邊鋒變成了右邊鋒。剛上場的亨克打在左邊鋒的位置。
QPR的陣型在被壓制了一段時間並丟球之後,再次呈倒梯形展開。
本傑明現在只希望菲爾、Jake等人把他們的戰術任務記得清清楚楚。他往邊線瞥了一眼,兩個主教練間隔不過十碼左右,那兩個人都是修長的身材……有一個已知條件,他們非常了解彼此。
本傑明突然全明白了,他心裡的最後一點疑問也消除了。當他想明白之後,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太過遲鈍了。下半時一開始就拿出變陣是為什麼?現在進行第二次變陣又是為什麼?這些問題的答案,其實都很明顯,但卻隱藏了巨大的欺騙性。
那麼,場邊的尼古拉斯-弗洛雷斯是否跟自己一樣想明白了?以及,派特,你真的懂你的緹娜嗎?
本傑明-漢密爾頓的血液奔湧起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他的每一下觸球也是如此。球被一次次敲擊出去,然後返回他腳下。
他是如此充滿熱情,又是如此冷靜。
雨中,本傑明向右側傳出一記低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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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13。比賽進行到69分鐘。
場邊的尼古拉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朝場上大了一聲「泰坦」,然後配合著手勢,他要求希臘人暫時往回收,堵住后場的空間,幫助隊友們協防中路。
距離皇馬的第二個進球過去了四分鐘,距離QPR的兩個換人過去了三分鐘。這幾分鐘足夠尼古拉斯猜出對手的意圖。
馬塞洛——本傑明-漢密爾頓——約翰-奧康納
伊恩-帕克——格倫-米契爾
他首先把目光聚焦在QPR這個后場五人小組上。
跟下半時剛開始時不同。雅各布被放到前場之後,約翰-奧康納回歸到了后場。這兩個人的位置幾乎對調。
尼古拉斯明白這裡的邏輯。同樣他也很快發現了QPR兩個換人(亨克、馬塞洛換下JT和岡薩洛)的目的。
馬塞洛是他非常熟悉的球員。巴西人上場后,和此前的「邊后腰」岡薩洛-奇卡的作用類似,但馬塞洛更加老辣,腳下技術也更加詭譎。另外,在QPR的這一年,馬塞洛的身體似乎比在皇馬最後的時候要更好了,停球轉向變得更加順暢,向反方向的扣球和帶球也相當自如。緹娜手下的教練大概對他進行了專門的身體訓練。而且,球員加盟新球隊,訓練時總會更加努力,比賽時也更容易激發新的熱情。
尼古拉斯之所以最終放走了馬塞洛,第一是因為皇馬隊中左腳的守將很多,子翔是當仁不讓的主力,特奧-埃爾南德斯是子翔的替補;另外夏天引進的中衛孔戈洛也可以打左後衛。那麼防守能力糟糕的馬塞洛自然沒有位置,事實上尼古拉斯當時也沒有什麼挽留這位32歲老將(現在33歲)的意向。只是因為是緹娜要,他當時相當猶豫。
緹娜是個危險的對手。她做出任何決定,一定有她的原因。
本賽季QPR的比賽中,馬塞洛一共出場了28場,其中一半是替補。而在這28場里,馬塞洛有20場都是打在中場的位置!
換言之,緹娜同樣不信任馬塞洛的防守能力。打到邊後衛的馬塞洛經常會造成防守端的災難——但在充分的保護下,她對馬塞洛的經驗和技術控場能力予以了足夠的信任。
現在就是如此。
馬塞洛名義上是左後衛,但實際伊恩回撤到中衛位置后——與他先前的猜想相符,左邊的一大部分區域都在由體能上佳的蘇格蘭人進行保護。這樣一來,馬塞洛脫身出來,和此前被換下的岡薩洛一樣成為半個中場。她用馬塞洛替下疲憊的岡薩洛,是「鞏固中場」思維的延續。
右側約翰-奧康納的回撤意義也是巨大的。
五年前的歐洲杯上,他們一起去考察約翰的時候,他就知道北愛爾蘭人最早出任的就是半個中場。這種具有多位置適應性的球員絕對是珍品。如今,約翰在右後衛、右翼衛、右中衛的位置上都打出了一流水準,他的技術同樣可以勝任右中場的位置。這就更加凸顯了緹娜「鞏固中場」的目的。約翰打這個位置顯然比雅各布-哈丁更能提供控制力。
格倫-米契爾、伊恩-帕克兩人的腳下技術無需多言。因此,QPR后場這五個腳下技術非常嫻熟、處理球有穩定度又有膽量的QPR球員,組成了牢不可破的后場控球陣地。這使得QPR在丟球后一下就控制住了局勢。
居於中心的人物又是本傑明-漢密爾頓。
漢密爾頓。漢密爾頓。他跟緹娜在尼翁因為他一句荒謬的「既然漢密爾頓跟我那麼像,試著別去睡他。」大吵了一架。而在聖西羅,QPR淘汰米蘭之後,他在看台上看到漢密爾頓從身後摟住她。他那時候想,那句話或許沒那麼荒謬。而今晚在球員通道里,他發現漢密爾頓在觀察他……
尼古拉斯看著明亮燈光下絲絲細雨中的藍白10號。他看著漢密爾頓的每一次擺腿,每一次轉向,加速、減速,每一次拉球、撥球、扣球。他的動作那麼流暢自如,他的跑動那麼輕盈,就像一個二十一歲的球員該有的樣子。
很多年前,馬德里競技的4號也是如此瀟洒。實際上,尼古拉斯覺得那些記憶早已遠去了。當曼尼-巴斯克斯一腳下去,所有的記憶就封存起來了。他真的不記得那種痛感了。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反正後來他經歷了比那更痛的。
胡安說的沒錯,本傑明-漢密爾頓與他並不那麼相似,不僅是性格上,不僅是英格蘭人與西班牙人的區別,位置上也如此。漢密爾頓的位置更加靠前,這或許說明英格蘭人天賦更高。
否定自己是不容易的。但后腰出身的尼古拉斯在受傷退役之後的漫長歲月里,逐漸思考明白了一些東西。作為一個后腰,在場上時他確實能夠把控很多,但大多數時候他決定不了對手禁區里的事情。那是屬於最受上帝眷顧的一群人的。
尼古拉斯很自大,或者說,自戀。但他也足夠聰明和理性,絕沒有讓性格里的這一部分阻礙他認清一些事實。他有時甚至慶幸那次受傷。如果他繼續踢下去,可能會因為自己長期踢后腰而產生錯誤的足球觀念,那對他之後當教練將會是一種阻礙。很多后腰出身的教練會下意識的不那麼重視攻擊線對於控制的決定性作用。
現在,場上的事實是,儘管QPR的后場五人組控球能力極其強大,但她倚仗的不止是他們的控球能力。
有一些答案還是在前場。
亨克-德格拉夫上場后,出現在左路。尼古拉斯知道荷蘭人的主力腳是右腳,但由於左腳也很熟練,所以他在左路走內線、外線都很擅長。
在右路的,則是派崔克-安柏。「最受上帝眷顧的人」。這種人,往往才是一場足球比賽場上真正的決定者。
早在英冠時期,她就說過:
「如今的足球風潮我並不是很喜歡,佩普-瓜迪奧拉無疑是一位偉大的足球教練,但弗洛雷斯先生,所謂passinggame,possessiongame(傳控足球),很多人只是在做模仿,並沒有領會其中精髓。」
「攻擊線給對手多少壓力,才決定你多大程度上控制住球權。不管這種壓力是在兩翼,還是在鋒線。這是我的觀點,你認為呢,弗洛雷斯先生?」
親愛的緹娜,顯然,這是對的。而且,你把這些東西運用到了自己的體系中。你從來都是一個了不起的學習者。我說過這是個很高的評價。
兩翼的亨克和派崔克,重新形成了巨大的壓制力。
卡瓦哈爾可能是這場比賽里最受折磨的角色。上半時,菲爾-比斯利就在不斷找尋用身體壓制他的機會;而下半時一上來,他就被派崔克從外線衝擊;現在,他又被亨克-德格拉夫從內外線連續衝擊。看起來,皇馬的右後衛已經撐不住了,自保不暇,根本無力再度投入進攻。
而在QPR的右翼……皇馬左後衛喻子翔此刻面對的是派崔克-安柏加上雅各布-哈丁的組合。
派崔克當然是持球進攻的主力,但雅各布持續在肋部或邊路外線的插上同樣起到了干擾作用。子翔腳下出現了混亂。這一側協防的人員是維/尼修斯,但巴西年輕邊鋒欠缺應對這種局面的經驗。
派崔克現在就在和子翔一對一。尼古拉斯知道他們私下的關係,也知道他們有多麼熟悉彼此。子翔當然無法阻擋派崔克向內線挺進。
球被轉到左路。
亨克-德格拉夫拿到球,然後荷蘭人用最粗暴的方式直接趟掉了卡瓦哈爾。皇馬的陣型再次被迫回撤,而在這時,亨克反倒不著急往禁區里給,而是把球迂迴給到本傑明。
這就是QPR控制局面的方式,比很多純粹抄襲瓜迪奧拉的教練要高明太多。QPR的兩翼具有強烈的壓制力,中路有頂級的邊鋒,以及雅各布-哈丁在前場不斷穿插的衝擊力。
在前場能形成壓制力的基礎下,他們把五名技術嫻熟的中后場球員組合在後面,這才產生了最大化的控場效果。
如果說,在下半場前七分鐘QPR打出的極強的控制力是依靠了一部分球員的體能超額輸出,那麼現在,就是在用更均衡的方式來完成控制:前場的壓制力因為亨克的上場進一步增加,后場的控制由於約翰的回撤和馬塞洛的上場而進一步提升。
這種情況下,控制力變得更加穩定,就算只有一個中衛又何妨?
尼古拉斯知道,自己必須馬上重新考慮反壓制的問題。
比賽時間指向70分鐘,馬上就到71分鐘。QPR的一次進攻以雅各布的頭槌高出而告終。
尼古拉斯再次朝場上喊話,依然是在向泰坦進行指令,要求他重新前壓,以幫助球隊奪回局勢。皇馬主帥看著向前跑動的希臘巨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些慌亂。
尼古拉斯-弗洛雷斯不常慌亂,但此時此刻他腦中的警報像火警警報一樣鳴叫起來。
泰坦成功接下了迪亞茲開出的球門球,但沒有QPR的球員上去對抗他。
希臘人選擇自己轉身帶球,兩步就被馬塞洛斷掉!
情況不對。真的不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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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15。比賽進行到71分鐘。
陸靈望著場上,雨勢似乎小了一些。
什麼是掌控?她從不認為一場比賽一定會完全按自己預想中的走勢進行。足球是最複雜的運動,一個微小的元素,都有可能引發巨大的蝴蝶效應。站在邊線外的教練,只能儘可能地把局面導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是,她曾經認為只要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應該就可以應對所有的局面。現在她依然會對比賽進行充分準備,但準備是為了變化。
而此時,儘管局面重新被QPR握在手裡,她很清楚比分仍然是1:2。
這幾分鐘的比賽,是她的心血。即便比賽中的每個細節不能控制,但在大勢上,這已經非常接近她預想中的東西了。
五人控場,五人壓制。
這個打法如果沒有亨克和派特在兩翼的壓制,就無法實現。
66分鐘上場的亨克,體能極為充沛,而且鬥志也被調整到最最高昂的狀態,他已經一舉打垮了卡瓦哈爾。
派特真正被放到和子翔相對的位置,這是最適合將子翔的氣勢壓制回去的人選。派特先中路,然後左、之後右,不管放到那個位置,都能夠充分震懾到對手,哪怕是子翔這樣的對手。
現在,她需要一個令人激動的瞬間,隊里誰都有可能是那個瞬間的製造者,但她不知道會是誰。她想到這低頭挪了幾步,露出一點點笑意,她不是上帝,她當然不知道。此刻的她,跟看台上的QPR球迷們一樣,滿懷期待地等待著。
本在這幾分鐘的感覺特別不一樣,陸靈這樣想著。他看上去格外活躍,充滿神采。這是她所希望的。
在換人前,她的打法里包含了這樣的元素:讓岡薩洛、Jake、約翰、菲爾、甚至萊昂和派特進行體能輸出。這六個人中,Jake、菲爾和派特都是體能狂人,岡薩洛已經被她換下去了,西班牙小子累得夠嗆,下場跟她擁抱時還喘著氣,約翰和萊昂應該都有些累……但本之前是不需要做過多拚命跑動的,他的體能現在仍然很充足。
場上,本面前頂上來防守他的是弗蘭克-范德伯格。由於本的位置更靠前了,所以范德伯格有時會頂出來進行干擾。這不是個容易的對手。雖然本的身高差不多達到了六尺一寸(184),但陸靈知道他的對抗力量是不如派特的,不可能像派特一樣直接硬擠過去。
本用右腳拉球向後,然後是左腳。
這個動作,陸靈在派特身上看到過,也在皮埃爾-榮凱的身上看到過。本做這個動作沒有那兩人快,但是他的兩下動作都保持了高度的控制力,出色的協調性讓他看上去很從容。
范德伯格沒有猶豫,想要先發制人。這個荷蘭中場的爆發力太過出色,他一步就跨進了攻擊範圍之內,再有一步,就可能搶先把球從本腳下踢走。
熱蘇斯已經活動到了本的身後,如果范德伯格把球捅掉,那麼巴西人很可能立馬拿到這個球。
本突然把自己左腳擋在了荷蘭人和皮球的中間。
范德伯格幾乎無法收腳。
聰明!范德伯格身上有一張黃牌!那是上半時荷蘭人對萊昂犯規吃到的。
但有點冒險。范德伯格的這下搶球動作如此之快,如果真的踢上,造成的破壞力可能會讓本受傷……
本沒有收回自己的左腳。
以陸靈所在的距離是無法清晰看到具體情況的。似乎皇馬中場的鞋釘刮擦到了本的球襪,在最後一刻,范德伯格還是盡全力避免了這次足以讓他吃到第二張黃牌的犯規。
然後,主動權就落到本這邊了。他左腳應該是被狠狠刮擦了一下,但依然牢牢撐在了草皮上。熱蘇斯也已經撲了過去,尚有一段距離,本用右腳把球往右側一撥,從兩人之間躲開。
皮埃爾想要補防,但這次本沒有跟他糾纏,而是就近跟右側的約翰做了個撞牆二過一,就這樣突破了法國男孩兒的防守,之後一路向前。
右路的派特正以極快的速度斜向中路衝過去,同時Jake往右路外線全力套上,QPR的進攻節奏完全被帶起來了。在左路,亨克遠遠拉到邊線,壓得卡瓦哈爾完全無法上來。
由於范德伯格的前壓,皇馬鎮守中路的羅哈斯和瓦拉內兩位中衛頓時顯得孤零零。就在這時,希臘人邁著沉重的步伐從另一側跑回來了。他想用自己壯碩的身體擠壓本。這一撞過來,就算不能斷球,但是至少是個犯規。QPR可能會在比較靠前的位置拿到一個自由球,代價是一次運動戰進攻被打斷。
這顯然不是本想要的。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泰坦遮天蔽日地從本傑明側面壓過去。而從陸靈的角度,本的身體幾乎被希臘人的寬闊身體擋住了。
所以她沒看清那一瞬間本的出腳。
球飛了出來,傳球的人和上搶的人一起倒地。
陸靈從皮球劃過空中的軌跡猜想,那是一個右腳外腳背切削出來的、帶有強烈旋轉的過頂挑傳。
球瞄準的是瓦拉內和羅哈斯之間的空間,這兩人明顯猶豫並相讓了一下,羅哈斯馬上做出了決定,他向前攔截,整個人都極盡伸展飛到空中。但羅哈斯沒能攔住這個球。
瓦拉內的啟動稍微慢了一些,或者說萊昂的啟動太快了。陸靈很吃驚到這個時間烏拉圭人還能如此有爆發力地啟動,因為在她的戰術里,萊昂是要做出一些戰術犧牲的,這種犧牲就是體能。萊昂-費雷拉在下半場前段的跑動量,是陸靈執教他以來最多的一次。
南美獅子的頭髮在空中飛舞著。猶如他在2017年冬季剛剛加盟球隊之時,猶如那個最早踏上洛夫圖斯路還不會說英語卻滿懷對足球最原始激情的烏拉圭小子。
他比瓦拉內更早地追到了這個外腳背的傳球。球墜在地上濺起泥水,然後彈起。
萊昂就在這時用腳背正面狠狠抽向球門。
馬特奧-迪亞茲無法擋住這腳獅子狩獵時最後一撲似的射門。
陸靈在場邊高高舉起了雙臂,兩隻手都緊緊握成了拳頭。比分牌上的數字隨之改變。第72分鐘,萊昂-費雷拉的進球將比分扳平。
但陸靈還沒來得及回身跟助手們慶祝就看到她的9號倒在了皇馬的禁區里。
萊昂緊緊捂住自己右大腿——也就是射門發力腿的后側。
噢,該死。陸靈在心裡咒罵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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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16。
派崔克知道萊昂無法堅持了。下半時,萊昂和菲爾進行了無數的跑動、折返、衝刺,所有這些基本已經耗盡了萊昂的體能。而剛才,本那極致一傳,萊昂爆發了自己全部的能量去追逐那個球,最後又以難以想象的堅定和決心將球轟入了網內,幫助球隊扳平了比分。
這樣一記全力的射門,讓萊昂揮起的右腿后側肌肉(腿筋)過度拉伸。
派崔克走到愛麗絲和萊昂身邊,一邊拿了一瓶隊醫框里的水一邊蹲了下來。
對面的看台上,「萊昂,萊昂,萊昂-費雷拉」這樣富有節奏感的吶喊聲在派崔克的耳邊此起彼伏,那是球迷們給QPR前鋒唱出的讚歌。兩萬人,也許不止兩萬人發出的掌聲、歡呼聲環繞球場。沒有讓QPR球迷們等太久,從熱蘇斯的進球超出,到萊昂扳平,只過了七分鐘。
派崔克也感覺到了身體的疲勞,但他知道自己還能堅持,遠遠沒有達到極限。他同樣感覺到,這場比賽的強度不比他經歷過的世界盃淘汰賽的強度低。他看到隊友們都很累,就連菲爾也是如此,他也知道萊昂不太適應這樣的比賽方式,但烏拉圭人依然這樣去做了。
就在一年前,萊昂還非常希望離開QPR。不過,萊昂沒有走,因為派崔克回來了。萊昂是為了光榮與夢想留下的。他們終於一起走到了這裡,走到了歐冠決賽的第72分鐘。
派崔克扔下水瓶,站了起來,他伸出右手,拉起萊昂,然後在他的後背上拍了拍。他也看到緹娜凝望著這邊用眼神和手勢詢問愛麗絲情況,隊醫做了個換人的手勢,緹娜點點頭,回身沖替補席喊了一句。
雨水落在萊昂的捲髮上,從他的髮帶流向他的脖子。萊昂嘴角一扯,「該死的,派特,我覺得今年夏天我最好不要吃那麼多了。」
派崔克的左手與萊昂的右手緊緊握在一起,他笑了一下,「下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們……」他說著頓了頓掃了一眼身邊的幾個隊友,「相信我們。」
萊昂點了下頭,周遭的隊友都拍打著他的肩膀,讚美他的那個進球或者安慰他。就連菲爾也若有其事地說「相信我們」。
越過格倫和伊恩的肩膀,萊昂看到了助攻者本傑明。多數時候都一塵不染的本傑明-漢密爾頓現在全身上下都沾著泥濘,好在跟泰坦的相撞沒有造成受傷。派崔克也望向本,他回想了一下,那真是個神奇的助攻,不管是此前的一系列對球的處理,還是最後一傳,都堪稱傑作。派崔克閃了閃身,他知道萊昂要做什麼。
萊昂和本的手握在了一起,他們撞了撞肩頭,他們拍打著彼此的後背,派崔克聽到本也跟萊昂說了那句話「相信我們」。
然後,在愛麗絲的攙扶下,萊昂-費雷拉一瘸一拐地往場下走去。
諾坎普內所有的QPR球迷和一部分中立球迷都起身了,像JT和岡薩洛被換下場時一樣,他們雙手舉過頭頂奉上了最熱烈的掌聲。
隨著萊昂下場,QPR換上的是大衛-路易斯。
派崔克望了一眼新上場的隊友,往中圈走去,但這時他聽到了熟悉的歌聲。這個歌聲這個賽季也在英超的各個球場里迴響著。他想起賽季初時,他和本都坐在替補席上,本說:
「我好奇他們會為我編什麼歌。」
「我不喜歡。他們唱什麼『他來自肯辛頓,但他會踢球』,毫無邏輯性。」
派崔克於是回了回頭,他身後,本傑明-漢密爾頓突然半轉身朝著QPR球迷看台抬起了一隻手臂。而看台上歌唱的球迷們則揮舞著拳頭進行回應。
那首歌或許很適合本,儘管仍然毫無邏輯性。派崔克想。
Hamilton-ton-ton
He\'stheRangers』NumberTen
Hamilton-ton-ton
He\'sourmidfieldmagician
Totheleft,totheright
He\'sashandsomeasaknight
Hisfamilyfuckedupthehouseprices
BUTE--STILL--LOVE--HIS--EYES!
漢密爾頓-頓-頓
他是巡遊者的10號
漢密爾頓-頓-頓
他是我們的中場魔術師
左邊跑、右邊跑
他英俊得像個騎士
他家的人搞砸了房價
但我們還是喜歡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