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拜訪
張永從石缸里出來時，全身透著誘人的色澤。他穿上內衣，披上皮袍，並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就是在皮袍的遮掩下，陰暗處，張永的肌膚上有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是肌膚完美的體現，效果超過了任何護肌產品。
張永推開房門走出茅草屋。他今天要去拜訪村裡的一家人。
這一天他已經推遲了很久。自從盧爺爺被他醫死後，盧家人從來沒有找過他麻煩。他一直想去致歉，但一直沒有成行。他很內疚、自責，不去不行。同時，他很害怕，不願意麵對老人的子女。
但這一天總要來到。他已經是男子漢，男子漢就應該承擔起男子漢的責任。如果盧爺爺對他沒有一點恩情，他可以無所謂，但盧爺爺對他可是打心底的好。
張永來自二十一世界，對善良已經很麻木，但親身體會之後，那些往日的一點一滴，都讓他難以釋懷。
「不能給自己留下遺憾，也不能給自己留下陰影。我可以對別人無視，但不能對這些曾經幫助過我的人無動於衷。」張永拾級而上，路過幾家住戶。走到了懷遠叔家的門前。
盧懷遠，便是盧爺爺的兒子。他並不勇猛，但同樣是狩獵隊的一員。今天他在家裡，妻子正做飯呢。
明天就要出獵了，盧懷遠擦著手裡的鐵槍，那是他爹留給他的。鐵槍已經磨了又磨，到如今，變得小巧而又銳利，透著黑曾曾的寒光。牆上，一張紫竹做的硬弓掛著，滄桑中，帶著遒勁的力量。
盧懷遠見張永進來，愣了愣，竟獃獃的坐在炕上。他的妻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看著張永，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會來這裡。張永現在雖然是村裡的「重要人物」，但極少竄門，一般來說，都是別人到他那兒去。
「小永，進來坐，來，到炕上坐。」盧懷遠醒來后，並沒有提自己父親的死，而是邀請張永往炕中央坐去。「孩子他媽，去多弄點吃的來，今天就留小永在家裡好好的吃一頓吧。」
「這……」懷遠妻子一呆。
「愣著幹嘛，小永難得來一趟，以後你想讓他來，他還不一定來呢！」盧懷遠見自己的媳婦遲疑，怒道。
張永是來道歉的，他幾次要開口，都被兩人的對話堵在了喉腔里。
「大嬸，你不要為我忙活了，我說幾句就走。」張永心中哽咽，他本來是想聽懷遠叔痛罵自己一頓的，可剛走進屋裡，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走，怎麼行呢？小永，你現在可是咱們村的大忙人了，我好幾次想請你來，就怕你沒有時間。快坐到炕上去，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呢。」盧懷遠拉著張永的手，就要往炕上拉。
張永自然很容易掙脫，但他的手，言不由衷的僵在了那裡。「懷遠叔，你是長輩，你先坐。」
盧懷遠見拗不過，就先坐到了炕中央。待張永坐到身邊，才用眼睛一動不動的打量著張永，把張永瞧得心煩意亂的。突然，盧懷遠說話了。
「小永，你是不是還在為當年的事情放不下，所以特意過來？」盧懷遠神情肅穆。
張永卻是心中一顫。他想抬頭看看懷遠叔，但他不敢。此刻他才明白，盧懷遠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細，這麼多年沒有追究，而今還這麼接納自己，這種胸襟……
「懷遠叔，當年小永不懂事，做了不少錯事，難道你們都不怪我嗎？」張永忍不住，淚水盈滿眼眶。
「小永，你知道你盧爺爺死前對我說過什麼嗎？」盧懷遠道。
「恩？」張永一愣，抬頭看著盧懷遠。
「你盧爺爺對我說：『懷遠，小永其實心地很善良，要不然以他的脾氣，斷不會為我醫治。我本來就沒有幾天活法了，我死後，你不要找他的麻煩，也不要告訴別人。小永現在還小，不懂事。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自小就與別人不一樣。他雖然不喜歡做事，但他有咱們九水村人沒有的東西，我活了一輩子，經歷了很多事，有些東西，不是看做了多少事，或者打爛了多少碗來看的。九水村不能沒有醫生，不能沒有能人。也許，咱們整個村子還有依靠小永存活的一天，你要好好照顧他，知道嗎？』」盧懷遠說完，摸了摸眼淚，竟像個孩子般哭了起來。
「小永，你盧爺爺說的這一天，已經來了。要不是你，咱們村的勞動力又要減少，村裡以後的日子，就會更艱苦了。你盧爺爺說的對，九水村不能沒有醫生，不能沒有能人，你，就是九水村的依靠。小永，你不要再為這件事情難過了，你要放不下心，就多為九水村做點事吧。啊？」盧懷遠一邊說，一邊抹淚，透心涼的鐵槍在他手裡，也失去了光澤。
善良是無敵的，張永被徹底的打動了。他正想捶打自己的頭，卻聽到「啪」的一聲，什麼東西掉到地上了。
張永和盧懷遠都抬起了頭，才發現，盧懷遠的妻子手裡的獸肉掉在了地上。地上很臟，鍋兒也很臟，甚至，刀子、案板都很臟。這裡可不是二十一世界，所有人，都沒有足夠的衛生觀念。即便和張永茅草屋裡的陳設相比，也相差很大。
九水村人的生活太艱苦了，他們一年到頭，忙都忙不過來，怎麼有時間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的？何況，這裡不能生產鐵器和瓷器，所有這些東西，都要從外面買。所以大嬸落在地上的刀子，也是破爛不堪。
「孩子他爺爺……」大嬸愣完，終於蹦出了一句，沒有說完。
盧懷遠一嘆，將頭埋在了懷裡。張永卻尷尬無比。顯然，盧懷遠沒有把真相告訴自己的妻子，而將才讓她去拿肉，也是為了支開她而已。
張永彎腰，將刀子和肉撿起。「我對不起他們，也無法為他們做更多，也許此事並不怪我，但我，不能無動於衷。」張永看著漆黑的房間，想著鄉親們為自己蓋起了嶄新的茅草房，心中一聲長嘆。「張永啊張永，你早應該來了，為什麼遲遲推到現在？你住的是全村最好的房子，用的是全村最好的廚具，穿的是全村最乾淨漂亮的衣服，享受的是全村最愜意的生活，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應該為村裡人做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