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血色的婚禮(中)
午時,陽光燦爛,花香正濃。
胡小妖被眾伴娘圍繞著,身後還跟隨著許許多多帶著「翅膀」的小天使。長長的裙擺掃過柔軟的翠綠草坪,隨著一陣陣悠揚的鋼琴曲她款款而來。
胡正海就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臉上有一抹淺淺的笑容。胡小妖對著他甜甜地笑了笑,她披著這身軀殼,無法把胡正海當作自己的父親,畢竟身份懸殊太大,若不是胡正海一直都對她不錯,她對此人不會存有一絲一毫的情感。
但是,她無法否認,人類真的很幸福,哪怕她只能對胡正海偽裝著,哪怕她只能借著這身皮囊,卻也感受到了胡正海那厚重如山的父愛。
這種親情,是作為妖精的她永遠都不可能獲得的。
曾幾度以為,哪怕沒有親情,她還可以擁有愛情,可是人類對妖孽的仇恨來得莫名其妙又如血海深仇,這麼多年來沒有哪一個正常的男人為了她跨越這層所謂的人妖殊途。
原本,她還以為終於有人對她的愛可以打破這個魔咒……早該想到的,莫古這個男人比她更加不可思議。
視線遊離,看著眼前這場為她精心布置的婚禮現場,五顏六色的彩帶隨著鮮花飄搖,悠揚的琴聲予以伴奏,她拖著這身閃亮昂貴又厚重的婚紗一步步走向遠處的莫古。
走到了胡正海的身旁,伸手輕輕挽住他的手腕,再轉過身,在眾人熱切的視線下慢慢走入婚禮現場。
眼前劃過一張張陌生的面龐,大多數人她都不認識,可她的意識里仍然不受控制地想去尋找那唯一一張熟悉的臉……但是,在哪兒呢?
他能找到她。
可她卻找不到他。
她垂下頭,迅速掩蓋住臉上劃過的淡淡失落,再次抬頭時幸福的微笑已在她的臉上蕩漾而開。隨著人群的散開,隨著婚禮伴奏的響起,她踏上一層柔軟的由玫瑰花瓣組成的紅色地毯。
踩上去,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前方,紅毯的盡頭,那個身著一身白色西裝的男人緩緩回頭,一個簡單的轉身就高貴的不可思議。他微微揚起下巴,萬花筒般千變萬化的眸輕輕落在她的身上。奢華的西裝勾出他修長有型的身材,他如此高挑,那樣的傲然絕立,似乎讓在場所有人都存活在他的光輝之下。
其實,確實也是這樣。
這場婚禮,完全是為了顧慮著胡小妖而舉行的。不過是一場幌子。莫家的婚禮可不是她此時所見到的那麼簡單。
他們都不是人,全莫家都是一種怪物,西方對他們有過很多的傳聞,這些古老的傳說不會全部正確,但也有幾點是對的。不管是優雅高貴的吸血鬼,還是是兇狠殘暴的狼人,都是黑暗的衍生物,他們喜愛著鮮血和夜晚……
江暖給她說過,莫古全是為了照顧著她的情緒才給了她這麼一場像人類一般的婚禮。
而莫家真正的婚禮,從來都是在夜晚舉行。且不可有外人參加。據說還會有一個儀式,畢竟她要成為莫家的人就要打開那扇神秘的大門。
眼下的這場充滿著童話色彩的婚禮只不過是一場戲。
什麼神父,什麼馬太福音?
她也不是穿著水晶鞋的灰姑娘。艾克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你以為這是童話故事嗎?
從遇到莫古那一刻開始,她的生活就不可能是單純,幸福又美滿的童話。
心裡百轉千回,臉上的笑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已經走到莫古的身前,胡正海將她的手遞給了莫古,周圍有笑聲和掌聲,還有風聲和歌曲。
她挽過莫古的手,胡正海轉身走開。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好無助,她想拉著胡正海的手,讓他不要走;她想告訴這裡的所有人……她不想嫁到莫家。
可是,她又憑什麼呢?
這裡沒有一個她的親人,沒有一個她的朋友。轉眸,她看見坐在第一排的江暖,正對她笑得和藹。
這個女人有多恨她,她是知道的。可她卻不介意她嫁入莫家,或許她知道無法力挽狂瀾,無法左右莫古的決定,也或許她知道莫家對於女人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全程她微笑著配合。恍惚地聽著神父念著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直到全場都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她才反應過來……神父剛剛,似乎問了她什麼。
「啊?」大腦突然就一片空白,隨著她的這聲『啊』台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她明顯感覺到莫古握住她的手正在寸寸發涼。
好緊張,她漲紅了臉,開始混亂。
她的計劃是什麼?對了,她想讓莫古出醜,她想了好多好多的台詞,可到了此刻全都忘得一乾二淨,此時此刻蹦出來的竟然是在她奪門而出時,艾克在她身後慌張地喊出的那些話——
「小妖,我知道你怕。別勉強自己。活了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嗎?什麼最重要?」
「如果你乖乖地聽話,就像以前一樣,戴著面具繼續演下去,你會很平穩地過完這一生。」
「你會死的,他會殺了你的。」
「我知道他打你,我也知道他不好伺候,或許你要為他丟掉那些尊嚴和驕傲……可我還知道,他是真的愛你……你是真的怕死。」
她覺得自己都快瘋掉了。她那麼費力地跑,想要遠離艾克說的那些字字戳入她心窩的話,可是那就如同魔咒一般揮之不去,久久回蕩著。
怎麼辦,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怎麼辦,婚禮現場還有胡家的人在。
還有胡正海,還有這麼多無辜的人。如果莫古惱羞成怒怎麼辦?
後背,艾克咬過的地方突然微微作疼,就像正在提醒著什麼。其實她咬艾克,以及讓艾克咬也都只是為了讓莫古生氣,她知道他受不了的,她知道他一定會發狂的。
可是她為什麼費盡心機地討他歡喜,又費盡心機地讓他發狂?她明明知道怎麼做可以讓莫古開心……她為什麼要走那一條如此艱難的路呢?
莫古是愛她的。這麼多年來,她不就一直想找一個不介意她是妖精,願意與她長相廝守的男人嗎?
可是莫城呢?莫城就那樣枉死了?她的任務呢?她一直一直都不敢去深思這個任務,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置莫古於死地。她一直隱藏著,她不想讓任何人發現。
她沉默的太久了,突然感覺手腕一緊,抬頭對上莫古那雙透著點點警告意味的眸。失去的感官瞬間重返她的身體,這才發現台下的人全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有些人正著急地提醒著——你快說話啊!
「我……我……」她竟然怯場了,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眼睛,她終究不願意,捨不得和莫古之間鬧到那一步,這個場面她想象了無數回,之前如此的堅定,卻在最後一刻——
「不好意思……我有點緊張……您剛剛說什麼,麻煩您再說一遍好嗎……」對神父說完這句話,又轉頭向莫古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他沒有計較,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給與鼓勵。台下的賓客也對她投以理解的微笑。
這一次,在神父剛剛說完,她就立即微笑著回應,「我願意。」說完后,心虛地用餘光掃向人群,想找到丁科人的身影,之前和他的約定不是這樣的。他一定不知道她在幹嘛吧……那麼,接下來的計劃……就……
莫古托起她的手,為她戴上鑽戒。閃耀的鑽石在陽光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芒,台下的人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她覺得自己全程都不在狀態,渾渾噩噩,只是用本能維繫著。
就連莫古都發現了,他貼在她的耳邊,擔憂地問了句,「怎麼了?不舒服嗎?」
胡小妖連忙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就是好緊張……」
莫古寵溺地笑了笑,「傻瓜。」
之後的一切都不在她的計劃,就連本以為一定會趕到現場的莫宏君和蔣秀二人都沒有來。只是她沒有想到,有些事就像冥冥之中的註定,還沒有到時間時,早了一秒都不會發生。
午飯後,婚禮的賓客就開始慢慢散場,莫家對外說明了,因為莫家有古老不可打破的傳統,他們今晚還得準備一場莫家內部舉行的婚禮儀式。
而這一場婚禮,讓胡小妖徹底的大開眼界。
午後的莫氏莊園,待賓客徹底退散后,一切又恢復如初,為了這場婚禮準備了一兩個月,在瞬間就消失殆盡。
「天使」們卸掉了翅膀,僕人們又換上那張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本來她也要脫掉這身沉重的婚紗,換上另外的服飾,但莫古說,她穿著格外漂亮,讓她別換了。
所以,她才能破例繼續穿著這身美麗純白的婚紗。
再後來,她又被送往休息室,不一會兒江暖給她送來了一杯血。
鮮紅而濃稠的血液,盛在一個奇怪的器皿之中,那就像一個白森森的骷髏頭,胡小妖捧著它,緊皺著眉,盯著正微微漾起漣漪的鮮血。
「喝了它。」江暖吩咐道。
「這是什麼?」
「血。」
毫無意義的對白。
「誰的。」
「莫家人。」
胡小妖愣了愣,「……必須喝嗎?」
江暖淺笑,「當然。」
「為什麼?」
「既然要嫁給莫古,就要有為了他做一切事的覺悟。少問幾個為什麼,多為他做點事對你比較好。」頓了頓,冷漠地看她一眼,「就算我給你的是一杯毒藥,你也得喝。」
胡小妖緊緊捧住盛著鮮血的器皿,雖然她如今對鮮血已有了一絲絲的**,可是……她非常不喜歡被人逼著做這件事。
而眼下這不知名,不知由來的鮮血讓她有些作嘔。
「我不想喝。」她撇過頭,任性地看著窗外,「要麼你就讓莫古來。」
江暖似乎料定她會來這招,「我早已經給小古說好了,他讓我轉達給你……就算是為了他……這也是你向他表示衷心的第一步。」更冷地吩咐,「趕緊喝,不然小古知道了會多想。」
胡小妖無言以對。她知道莫古不信任自己,她能猜到江暖一定是拿這個來做文章。沉默片刻,一咬牙,仰起頭,閉上眼,迅速將杯中的鮮血一飲而盡。
還好,血的味道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噁心。相反,甚至還帶著一絲甘甜醇香,就像一杯陳年老酒。
她想,這裡一定是匯聚了莫家人所有的血,這是儀式的第一步嗎?
「這不是壞事。」江暖收起器皿,轉身離開,「接下來……你只需要耐心地等著夜幕降臨,當月亮升起的時候。」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燦爛的陽光,忽然覺得有些刺眼,立即伸手遮住眼前,卻突感頭昏眼花,她無力地往後退退,覺得自己就快倒下……
江暖笑了笑,冷冷解釋,「你現在已經成為我們莫家的一員。最初的莫氏血統……怕光。」她仰頭閉眼感受著陽光,「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你都只能在夜間活動。這是一個過程,你慢慢適應吧。」
胡小妖連忙退到陰影處,陽光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又轉過身,對著牆角。
江暖「貼心」地為她拉上窗帘,「被陽光照到后你會變得很虛弱。好好休息吧。」
胡小妖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身體一軟,眼睛一閉,沉重地栽倒在了床上,最後一刻她還想起那燦爛的暖陽……
不,她不要只生活在夜裡。
她喜歡陽光。
果然,莫家不是那麼好進的。莫家的血在一步步剝奪她的自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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