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大結局
別墅里很暗,她以前聽莫家的僕人說過,莫安安的娃娃都堆積在地下室里。丁科人的所在應該也在那裡。
她悄悄走到門口,把耳朵貼上房門,裡面一片寂靜。片刻后,輕輕扭動門把,房門沒鎖,成功地打開了。屋內比外面還黑。
哪怕是她,也看不太清。不過大部分物品的輪廓她還是能分出來,這裡面堆積著讓人毛骨悚然,各式各樣的娃娃。
迅速瀏覽一圈,最終把視線鎖定在房屋的中間,那裡擺放著一個木架,上面似乎放了一個人。
「丁科人?是你嗎?」她小聲地呼喚,再一點點,小心翼翼地靠近,沒等到對方回答,她就能確定了,是他。
丁科人動了動,可是看起來無比虛弱,他張了張口,但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他被捆綁著,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似乎正向她傳遞著什麼訊息。
「……是你嗎。」胡小妖聲音一梗。險些控制不住留下眼淚,「我知道是你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隱藏自己?你……」哪怕有千言萬語,也不適合在此刻說出。她走上前,想替他解開繩子,手卻不小心碰到他冰涼的肌膚。
這樣的溫度,和死人沒有兩樣。
她的心一疼。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你好傻。你幹嘛……」情緒看起來那麼平靜,卻早已泣不成聲,「都怪我……都怪我……」手顫顫巍巍,慌亂地幫他解開繩子,扯掉插在他手臂上的抽血管。
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她才能體會到,誰才是她的朋友。誰和她才是一個世界的親人。誰才值得自己珍惜。
繩子解開,將木板上的少年攙扶起身,他太虛弱了,虛弱得連呼吸都那麼輕柔。他身體柔軟的像個女人。他張著嘴,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說出一句話——
「你……別管我……我不會死……你走……」
可是胡小妖挽住他的手卻更加用力地攙扶著他,目光堅定,「不。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不會丟下你。大不了,我們一起死,再一起重生。」少年的體溫冰涼的讓她心疼。
扶著他,一步步走出了房門,走出了別墅。月光清涼如水,輕輕灑在樹枝上,就像給樹木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外衣。
丁科人太過虛弱,儘管胡小妖很著急,也剋制著腳步,他們走得很慢。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受傷了,好像我們也是這樣的情形。我扶著你,你扶著牆。」胡小妖笑道,「你太弱了,動不動就受傷。」
少年垂頭,淺淺一笑,所有力氣都用到說話上了,「我這都是為了誰。」
「你為什麼就沒有一點妖力呢?」
「我又不是妖怪。」
「那你是什麼?」
「……我是人啊。」
「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這番對話,幾乎每一次他受傷之後都會來一遍。兩個人悠哉而輕鬆地穿梭在叢林之中,就像幸運的從戰鬥里活下來的士兵,那麼輕鬆,充滿一種劫后逢生的愉悅。
「你說想要和我隱居,是嗎?」想起曾經,幾乎每一次,她完成任務之後他都會告訴她,他為他們選擇了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可以在那裡過逍遙自在的神仙生活。
可以前,她就是貪戀著凡塵中的一切。擁有的,她從來不懂得珍惜,卻一味的去追求自以為美好的事物。
「現在這個世界……似乎不流行這一套了。」這個世界如此繁華又如此嘈雜,「所有的人……都變得和你一樣呢。」貪戀著燈紅酒綠,酒池肉林。
胡小妖沉默片刻,「對不起。」
少年笑得蒼白,一臉的無所畏懼,他垂在身側的手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落著鮮紅的液體。他不同胡小妖,擁有上天入地的能力,他除了擁有一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不腐軀體以外,什麼都沒有。
就連靈魂,都得去爭奪。不然,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
身旁的胡小妖還在回憶與他這麼多年來的點點滴滴,他全都記得,可耳邊朦朦朧朧,他已經無力再去回答附和什麼,只是偶爾點點頭,再回一個虛弱的笑容。
胡小妖赤著腳,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偶爾一顆石頭劃破她細嫩的腳掌,她皺皺眉,不動聲色地繼續前進。
走出樹林,前方就是莫古的住宅,她遠遠仰望片刻,身體一轉,托著丁科人迅速飛過,只是她妖力有限,飛不遠,只能在那條空曠幽靜的馬路上停下,繼續托著孱弱的少年,一步一步遠離莫氏莊園。
「你要不那麼憎恨莫古,我就能帶著你飛遍天涯海角了。」其實她只是想和他開個玩笑。卻沒想到引來了少年無限的自責。
「……對不起。」
胡小妖愣了愣,這句道歉里承載著太多太多的情感,那麼真摯,那麼愧疚。
「沒,沒事啦。」她反而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他說,「對不起……我不該存在那一點點私心的。」少年苦苦地笑了笑,「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都支撐了過來……卻在這一次……」妄想打破他與胡小妖之間的關係,妄想能和她有一段男女之情。
胡小妖斂下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沉吟半響后,她道,「我想過了……欠人的債,終有一天要還。如果我們能走出去……我會還給你。」
說完這句話,兩人屆是一頓。
低垂著頭的丁科人是因為胡小妖的話,而胡小妖是因為……
就在前方不遠,黑暗的盡頭,立著兩個人影。一個是身著紅色連衣裙的莫安安,另一個……
他微微弓著背,雙手插在褲兜,下巴微揚,黑髮在晚風之中舞動。距離很遠,可她分明看清了銜在他嘴角那一抹自嘲而殘忍的微笑。
她就像孫猴子,永遠逃不過他的五指山。更何況,她還不是那麼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她只是一個臭名昭著的千年狐妖。
丁科人也察覺到了什麼,慢慢抬起頭,無力地看著遠處的兩個人影。和他們相比,他與胡小妖就像老弱殘兵,沒有什麼抵抗力。
「小妖精……」簡單的一句稱呼中蘊含著濃濃的自責,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因為他,胡小妖也不會面臨如此的境地。
「你就給他道個歉,再……再把我交給……」話並沒有說完。
胡小妖微微抬起頭,一身的不容侵犯,高貴的如同一個女王。
「我們怕什麼?」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大不了死……我們一起重生。我也厭倦了這具殘破的身體。」如果沒有身旁的少年,她可以求饒道歉,甚至跪下都行。但,在他的面前……她若低頭,他會心疼。他若看見她是怎樣在莫古面前苟延殘喘,他會更加的自責。
再說了,她又一次欺騙了莫古。以她對莫古的了解,這一晚恐怕她再怎麼妥協也是過不去的。
「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把你交給莫家的變態。」轉身彎腰,她輕輕地將他放在路邊,再伸手愛憐地揉了揉他的細發,眼神那麼溫柔,笑得像蜜一樣甜。
「如果死了……百年之後……我來找你。」
少年只是笑。然後靜靜地目送著她的離開。經歷了太多的生死離別,在這一點上,他比她還要麻木。
腦中回想起一次又一次,或抱著她的骨灰,或抱著她的屍體,他一步一步走進為他們築好的墓穴之中。
生時無法在一起,死後總可以了吧。
但是,胡小妖從來不知道。她死了之後,靈魂便脫離了身體,去到一個不一樣的地方,承受著百年的孤獨。
——小妖精,我們不會有生離。
這是他默默在心裡為她許下的承諾。
……
這條路,她很喜歡。兩邊都是無垠的花海,芳香正濃,月色也美。一條長長的馬路,似乎通向天邊,她一步一步,毫不畏懼地向莫古靠近,微風吹散著她的長發,和身上的絲綢睡袍。
她看了看站在莫古身旁的莫安安。
「小妖姐姐,您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莫安安視線炙熱地盯著坐在馬路旁的孱弱少年,「竟然敢搶我的東西。」
胡小妖微微一笑,目光堅定,不容置疑,「他不是你的。從千百年前開始……他就是我的。」
「呵?」莫安安抬頭看看旁邊的莫古,「莫哥哥,這下你信了吧……小妖姐姐和他就是一對姦夫淫婦。」她輕輕撫摸著懷裡的愛麗絲,「只有娃娃才會聽話。」
周圍的風漸漸大了,柔美的月光被烏雲掩蓋,在這片花海曾經發生過好多好多的故事。她還記得,第一次與莫古的追逐就在這裡。
她知道她不是莫古的對手,就算她拼盡全力估計就連一個比較輕鬆的死法都無法選擇。
剎那間,狂風驟起,席捲著沙塵與鮮花。她仰天長嘯,身後九尾如同彼岸花開。在這一刻,她第一次體會到那句話——寧可戰死,不可苟活。
與其被莫古凌虐致死,還不如……
「你動手吧。」她雙手曲成爪狀,做出攻擊的姿勢,「我們在今晚……做一個了斷。」
「哼~」他冷冷哼了哼,「動手?」他嘲笑著胡小妖的無知,轉眸看向遠處的丁科人,「你確定,你要選他?」
「不用再確定什麼……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因為說出來的話若不是謊言,就是激怒他的導火索。
胡小妖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坐在馬路邊的少年。他彎著腰,垂著頭,看著地面。他沒有看她。他知道胡小妖不會願意讓他看見這樣的一幕。
只見,莫古伸出手,露出代表著胡小妖的那個圖騰,「在我面前,你沒有一點反抗餘地。」說罷,又伸出另一隻手,當尖銳的指甲插入胡小妖的圖騰時,她只覺仿若有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了她的心臟。
噗——
鮮血從嘴裡噴涌而出。她彎著腰,用手死死壓住胸口,她知道,莫古一定可以用圖騰牽制她。她也想過,莫古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解決她。
所以,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
莫古笑了。
尖銳的指甲仍然插在手腕上,輕輕往下一劃,隨著他傷口的加深,胡小妖表情就變得更加猙獰。鮮血沿著他的手腕慢慢往下滴落,他邁開腳步,不急不緩地向她靠近。
那尖銳的指甲就像不停地,劃破著她的心臟,鮮血的味道由她的身體內部開始蔓延。看著一步步靠近的惡魔,她慢慢往後退了幾步,顧慮著身後的丁科人……
莫古這個變態,一定會當著丁科人的面折磨她,讓她痛苦,讓她生不如死。
她不會讓他如願的。
腳尖一踮,她如一縷清風,飄向遠方。在第一次和莫古追逐的地方,展開了最後一次角逐。就像她的夢,她永遠在逃,身後的猛獸步步緊跟,最終她還是只有被他抓住,被他吃掉。
莫古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抬頭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身影,表情僵硬,他用那尖銳的指甲一遍遍劃破他的手腕,流血量越來越大,代表著胡小妖的那個圖騰也被他劃得面目全非。
終於,就在她的身影已經變成很小的一個點時,他看見她墜落了。如同一顆閃閃發亮的流星,從天空中劃過,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落入花海,鮮血沿著嘴角流出,她看著深藍色的蒼穹,再伸出手指,對準天上的圓月……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像她已經握住了月亮。
可是手中一片虛無。
她感覺心臟已經支離破碎,鮮血在體內翻攪得難受。她的身下是花的「屍體」,她的鮮血在「屍體」上寸寸蔓延。
如果,她能夠這樣安靜地死在如此美麗的夜色下,如此夢幻的花海中,也算是一個美好的結局。
可是,她聽見一個輕輕的腳步聲,正在向她靠近。可以聽出來,那是莫古。
他走過一層層的鮮花,來到她的身前,看著躺在血泊之中的胡小妖,眼神一收,神情平靜。
「胡小妖……你覺得……我捨得殺掉你嗎?」
她無力回應,認命地閉上眼。
而莫古似乎也沒打算等待她的回答,慢慢蹲下身,隨手摘掉一朵嬌艷欲滴的鮮花,拿在鼻子邊輕嗅。
「我有想過。不止一次。」他享受地閉上眼,貪戀著花的芬芳,「我想……你既然讓我那麼煩惱,乾脆殺掉你……一了百了。」
胡小妖微微勾唇,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沒錯,這才像莫古的做事風格。
「可是每一次,在我想殺掉你的時候,你就對我笑……」睜開眼,看著眼下虛弱卻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就像現在這樣。不論是怎樣的笑容都讓我……捨不得毀掉。」
胡小妖嘴角僵硬。笑不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時候學會的,拖泥帶水,優柔寡斷。」扯下鮮花的花瓣,一片片灑在胡小妖的身上,血紅的花,配著她蒼白的臉,病態的美也讓人心猿意馬。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勾勒著她漂亮的容顏,深深凝望著她。
「明明殺掉你,只是一瞬間的事。」手指順著她的臉頰,滑到她的脖頸,他輕輕將那細弱的脖子握在手中,「我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而你,卻一次又一次用這樣的機會來踐踏我的尊嚴。」
胡小妖慢慢睜開眸,本來不想說話,卻忍不住再辯解一句,「你最失敗的地方就是……永遠不懂得承擔錯誤。你永遠認為自己是對的,永遠覺得別人傷害了你。」
莫古笑笑,不置可否,「那你知道,你最失敗的地方在哪兒嗎?」
胡小妖看著他,不語。
「你明明馴養著一頭野獸,卻以為他是只小狗。利用完我,完成任務后就想扔掉……若有這麼簡單,那這個世界早就和平了。」
胡小妖嘆口氣,無法反駁。
「你還想活下去嗎?」他問,眼中的瞳孔微微顫動,「或者,你還想讓他活下去嗎?」
這是威脅的開場白,她聽出來了,卻無動於衷地笑笑,「我要糾正一點……我和他,都不會死。」
「對。」他笑答,「但只要你不死,你就永遠擺脫不了我。」
「是嗎?」
「不管你換多少張皮,我依然可以找到你的靈魂,不信……我們試試。」
胡小妖其實不信,但想想,她換了這麼多張皮莫城都可以找到,或許莫古他也可以。這麼一想,還有點恐懼。
……
遠處,還在那條空無一人的馬路上,莫安安一步步走向坐在一旁的少年。他孱弱的身體隨著晚風搖擺,手腕上還有鮮血在點點流出。
莫安安垂頭看了看手中的愛麗絲,再抬頭看看眼前的少年,少年的膚色白得透明,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精緻的側顏完美得不太真實。
相比之下,她手中的愛麗絲簡直弱爆了。
她嫌棄地將愛麗絲從懷裡放下,提著愛麗絲的頭髮,走到少年身旁坐下。少年看著漂亮的花海,莫安安便看著美麗的少年。
「喂~你別恨我吶。」她偏著頭,眯著眼笑,「我給你想了一個很好很好的辦法,要聽嗎?」
丁科人無動於衷。
莫安安伸手搖了搖他,「喂~別這麼傷心,笑一個嘛~」莫安安眨巴著大大的眼睛,「你笑起來可好看了,比那些娃娃都要漂亮好多呢。」
少年垂下頭,伸出手輕輕摸著自己冰涼的臉頰,苦澀地笑笑,「我知道……我每一次都會很認真地挑選,就為了……」抬起頭,遠眺,目光深遠,「就為了……能夠配上她。」
隨著丁科人的眼神,莫安安也看向遠方,「那你覺得莫哥哥能配上她嗎?」
「哼~」他笑得那樣嘲諷,「他更不配。」頓了頓,「經歷了這麼多事,到頭來我依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最配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
莫安安不說話了,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湧現出一抹有暖意的微笑。許久之後,她說了句,「嗯,我也這樣覺得。」
在如此美麗的夜色之下,在夢幻美艷的花海之中,總是容易發生浪漫唯美的愛情故事。男子俯身輕壓在女子身上,一手支在身側,靜靜俯視著身下同花兒一般嬌艷的美人。
修長的指尖輕輕觸碰著美人細嫩如瓷的肌膚,一點一點,來到她的紅唇旁。
「小妖……你真美。」他偏著頭,來回打量,「可你說,我為什麼就去喜歡比這具軀殼更醜陋的靈魂呢?」是他自討苦吃。
胡小妖閉上眼,不做掙扎。沒一會兒,她便感覺到一個淺淺的呼吸灑下,柔軟溫熱的唇輕輕貼上她的。
接著,是一個溫柔而纏綿的吻。
他就像在小心翼翼地愛護著一件易碎的寶物,輾轉反側來回淺吻,就是不敢太過用力,驚碎了她。
莫古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地吻過她,他的吻向來是霸道的,充滿著強烈的掠奪性。而如此柔情似水的吻居然讓人有一絲絲的無法自拔。
他的手輕輕捧著她的臉頰,吻著吻著便順著她的臉一路而下,掠過脖子,劃過鎖骨,在往下……
就在胡小妖以為他又要越過雷池時,那隻手卻猛然轉了一個頭,瞬間來到她的脖子,緊緊一握。
狠狠地,死死地,掐著她。
骨節分明的手指還在不停地收縮著,胡小妖睜開雙眼,看眼一雙血紅的眸……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只是不停加大手中的力度。
而吻,變得越來越深。
胡小妖難受地張開唇,卻一點聲音也無法發出。她感覺大腦暈眩,喉痛刺痛,胸口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
無法遏制的,她開始掙扎,任何生物在頻臨死亡之前都會下意識地做著垂死掙扎。
她的手胡亂地揮舞著,不停拍打著他的胸口,又不停拍打著他的臉頰。
可一切都沒有意義。
扼住她脖子的手依然沒有放鬆一絲一毫,她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這一次……他是下定決心要殺了她。
不讓她說話,不給她任何求饒的機會。
他的眼神在一遍一遍地說——去死吧。
「唔~」她憋得滿臉通紅,掙扎也越來越無力,「莫……」她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她掙扎地衣衫凌亂,掙扎地面目全非。而眼前的男人,還是那樣深,那樣狠地吻著她,直到……
她感覺有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在她的臉頰,再順著她的臉頰流入了口腔。咸而苦澀的感覺在體內化開。
「小妖……對不起……你若不死……我沒法放手。」
她快沒有力氣了。眼前的一切都已經看不清。她感覺世界離她越來越遠,知覺也在逐漸消失。
太熟悉不過。這是死亡來臨時的感覺。
這一世,她沒能完成任務,死得如此匆忙。沒有體會到自由,有的全是壓迫。可這一世,讓她明白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無知與自私。
活得是那樣的沒有意義。
……
莫古伸出另一隻手,將她緊緊擁住,掐著她脖子的手也沒有鬆懈片刻,他抱著她,力道大得似乎要將她徹底揉入身體。
就像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身下的人再也沒有了反抗,停在空中的手猛然一松,重重地砸下。
莫古抱著懷裡的人坐起了身,感覺到身下的人徹底失去了生命體徵才慢慢鬆開扼住她脖子的手,雙手一併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啊——」
一聲凄厲的嚎叫在夜空之下劃過。
這撕心裂肺的聲音之後又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風聲也小了,月亮也徹底從烏雲中走出,繁星點點的蒼穹,美麗得像一幅畫。畫中有兩人。
一男一女。
男子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子,全身都在顫抖,他低垂著頭,還在深深地凝視著她的容顏。感受著手中人的溫度一點一點流逝。
許久之後,他抱著女子的身體,從花海之中起身,走向更深更遠的地方。他偶爾轉頭看看周圍,似乎在找著什麼。
他能感覺到有一樣東西從這具軀殼之中脫離而出,是胡小妖永生的靈魂吧。
她說過,她死之後要孤獨百年,才能再次重生。這一百年,他不會讓她一人孤獨……他會陪著她。
胡小妖說得對,這一世他們的確需要一個結局。不是她死,便是他亡。或許,胡小妖死了之後一切都變得簡單了。沒有了她,時間照樣會走,他一樣得過。
或許,在這平靜的一百年中,他也就忘記了她。那麼,他也能如她所願,也放下了她。
或許,不用生生世世的糾纏。
就像江暖說過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會一成不變,什麼山盟海誓,滄海桑田,都會隨著時間的消磨,飄散得不成樣子。
就像她和莫宏君一樣吧。
以前他們也愛得死去活來,結果呢?到了現在的針鋒相對。
作為莫家的繼承人,不能有放不下的東西,特別是愛情和女人。因為愛情,會毀了莫家,因為女人會毀了一切。
沒有了胡小妖,他又可以回到以前,一切恢復,回到原點。
他抱著胡小妖的身體,回到了莫氏莊園,來到那片她最喜歡的樹林,徒手為她挖了一座墳,將她輕輕放進去后,卻遲遲捨不得把土合上。
等到天邊泛起白,想起胡小妖害怕光線,他才慌亂地把土給填上,填完之後,回頭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把土挖開,想再抱一抱她,但當他的視線碰上那張了無生氣的容顏時,他又停下了。
沒有了靈魂的胡小妖,只是一個簡單而普通的女人。有幾分姿色,卻不足以讓他痴狂。
不一會兒,他放下這具身軀,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之後的很多年裡,他再也沒有來過這裡。只是他身上的圖騰竟然在不知不覺的減少,他甚至都沒有絲毫察覺的,它們就可以在他睡覺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沉默的時候,抽煙的時候……慢慢地減少。
後來,他問了莫安安。
她說,這是因為思念。
長久的思念成疾,便再也治療不好。
是的,他瘋狂地想念著胡小妖。他用她用過的碗筷,毛巾,有嚴重潔癖的他,卻捨不得丟棄所有胡小妖用過的東西。他甚至整夜抱著她穿過的衣服,枕過的枕頭睡覺。
他不停挖掘著和胡小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每天每夜,每時每刻不停地回憶著。有時候,他可以坐在那片花海中,一坐就是一整天。
再後來,莫家的人找到了莫宏君和江暖的墳墓。沒有見到蔣秀,墓中只有他們兩人。江暖死於血被放干,而莫宏君……是中了江暖的血毒。
他吸幹了她的血。
江暖的血是有毒的,大量服用必死無疑,這一點莫宏君比誰都清楚。莫古也因此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莫家的人對此有無數的解釋。
流傳最廣,最有理可循的是一個——
據說,當初江暖為了保護莫古和莫宏君爭吵了很長一段時間。作為「六親不認」的莫家繼承人莫宏君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早就想除掉莫古。可是江暖一直從中阻撓。
而可笑的是,六親不認的莫宏君,也只認江暖。每每她以性命相保時,莫宏君總是下不了手。
在莫宏君看來,兒子和丈夫,江暖選擇了前者,拋棄了他。
具體的細節莫古無從得知,大抵是,莫宏君也因此憎恨著江暖,為了氣她的選擇,為了報復他,他選擇了一個女人,與她私奔,徹底與莫家斷絕往來。
而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吸幹了江暖的血,也因此毒害了自己。兩人合葬在一起,緊緊相擁。
或許,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們都原諒了彼此。
只不過,他們人都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都成了懸案,也隨著他們的離開而徹底消散。
莫古對他們的故事本不敢興趣,可每次一想,又要想起那隻狐妖。免不了傷心,傷心到什麼事也做不了。
許多年過去后,莫家的人不停減少,又沒人能說服莫古讓他去完成他要傳宗接代的職責,他們只能用盡一切辦法去發展非純種的莫氏血統。但他們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莫古傷心的速度。
……
在莫氏莊園的角落裡,莫安安選擇了一個安靜的棲息之地,徹底與外界隔絕,在這幾十年的時間裡,她最滿意的一件創作總算要大功告成。
那個少年比以前更加的美麗了,如瓷的肌膚,紅潤的臉蛋,大而明亮的眸,閃閃發光。嬌艷欲滴的紅唇,高挺的鼻樑,身體的每一寸都是完美的。
「我馬上就把你的心臟也掏出來咯~」在少年的胸口有一朵黑色的彼岸花綻放著,那是屬於他的圖騰,他已經成功地晉成了莫家的人。
「等我把你心臟掏出來后,你身體里就徹底的空了,什麼也沒有。」莫安安一邊實施著「手術」一邊說,「你不會感到寒冷,也不會感到害怕。你的情緒波動會很少很少。你將會成為一個最……最完美的……作品。」
少年的手腕處仍在抽血,另一邊仍在輸入莫安安的血液。
「而我們的換血也快成功了。你知道嗎,我的血很不一樣。」莫安安抬眸看了看少年,而少年只是靜靜地盯著頭頂,漂亮的眼眸中沒有一絲的神色。
「莫家人之所以把我看得那麼緊,完全是因為……我不但受不到莫哥哥的控制,我還是莫家最後一塊法寶。」她一臉的驕傲,「因為我特殊的血液,我不需要定期服用莫哥哥的血丸,因為我的血就是最好,最終極的解藥。」
少年眼睛都沒眨,就像一個美到恐怖的芭比娃娃。
「因為小妖姐姐死了,莫哥哥成天都很傷心,以他這個速度,莫家的人遲早會死光的……但我不會。我的存在是為了讓莫家繼承人永生。就算沒有了一個莫家人,莫哥哥還會有我的支撐。」
聽到胡小妖,少年的眼珠動了動,因為這簡單的一個動作給他賦予了一點生命力,也因為這點生命力,讓他更加美麗。
「不過啊……我把我的血,全都送給了你。喏~」她指了指血管,「你看,我多麼愛你……你是我最滿意的作品,耗時近百年,我可不能讓你因為莫哥哥的傷心而死掉。」
換血即將成功。心臟也即將被掏出。
「不過啊……以前很多人都覺得我很可憐。那是他們不懂……他們不懂永恆的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說對嗎?」
少年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刀疤,每一個傷疤處都用一點也不嫻熟的技巧縫合著,他美麗的容顏下,全是一道道駭人的疤痕,就連脖子處都有一圈。
心臟被掏出,她輕輕地把它放入一個瓶子里,屋內全是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瓶中是少年的內臟器官。
莫安安拿起針線,又開始她那拙劣的縫合。
終於,縫合結束。換血成功。莫安安滿意地看著眼下的創作,不斷地鼓掌叫好……
「哇~!我終於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這是一件多麼漂亮的軀體!哈哈哈~我要把莫哥哥叫過來看看!嘻嘻~」她一邊說,轉身就跑,可沒跑幾步,她「哎呀」一聲,頓足,垂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糟了,莫哥哥又傷心了!他又想起小妖姐姐了!」此刻的她換了血,沒有了自己血液的庇護,莫古一傷心,她就很可能作為被淘汰的「細胞」而消失掉。
「糟了糟了~」她慌亂地喊著,卻也控制不住她消失的速度。
腿,已經沒有了,身體也沒有了,手也消失了,最後……是她的頭。
臨了了,她轉過身,看向少年,對他露出一個美美的微笑,這個笑是她畢生以來最美的一次。
她說,「科人。你不是愛小妖嗎?那麼……就用這個身體,和她永遠的結合吧……這是我讀了你之後……最想為你做的一件事……再見了……」
也是她,能為莫哥哥,做的最後一件事。
或許這樣,對所有的人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聽到莫安安的這句話,少年才漸漸有了反映,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再抬手看著自己的手,許久之後……他的臉上湧現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小妖精,除了我自己,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
我已經厭倦了,一次次的等你,找你,守護你。希望你能收下我最後送你的禮物,也是你送我的最好的禮物,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永遠的在一起。
沒有生離,也不會死別。
……
百年之後。
偏遠僻靜的小屋中央有一副畫像。
畫中是一名美艷的女子,穿著一身雍容華貴的紅色古衣,頭戴流蘇金冠。畫像旁有香火和水果供奉。
傳聞,畫中的女子是能送來姻緣的狐仙娘娘。
畫像的正對面有一張乾淨的小床,床上躺著一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少年,他緊閉著眸,呼吸早已停止。
突然之間,少年一陣抽搐猛然睜開緊閉的雙眼,靈動的眸將眼前的一切掃視一圈,視線最後落在狐仙娘娘的畫像之上。
少年慢慢起身,那雙骨節分明細嫩而修長的手指劃過桌面,一路走到畫像前,駐足觀望。片刻后,他勾起紅唇,笑得妖嬈。
取下畫像扔進垃圾桶,再轉身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人笑容停滯片刻,用手輕輕附上精緻的臉頰。
曾經,他說過。
「小妖精,你有千年不滅的靈魂,我有萬年不毀的肉身,你沒有身體,我沒有靈魂。如果有一日我們能夠合二為一……不就天下無敵了嗎?」
她笑,「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我為你奉獻出靈魂呢?還是你為我獻出身體?」
他答,「這簡單。你掠奪別人的身體需要征服靈魂,而我使用別人的靈魂,得馴服身體。細細一想,輸贏很明顯。」
她沒懂。
他回,「我都沒有靈魂,你需要征服嗎?只要你一住進來,我…。就已經是你的了。」曾經他一度覺得不公,覺得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讓胡小妖去征服的。
後來,他想通了,「轉念一想,或許,我就是為了讓你征服而活下來的。」
沒有靈魂的身體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具行屍走肉,莫安安讀懂了,他的血液中全是渴望有朝一日能與她一起共存的信念。
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更好的軀體,他希望他能為她提供一個沒有病痛,不會感受到折磨的**。
如果不是在莫安安身上看到了這個希望,他怎麼可能獨活這一百年,受盡折磨?
雖然,現在這具軀殼和想象中的還是有些出入,可世間兩難全,這已經算足夠完美的結果。
少年看著鏡子中人,一點點觸摸著自己的眉眼,五官,肌膚……仿若正在好好的熟悉和愛護這具身體。
「額……」許久后,他笑了笑,輕輕一笑就是傾國傾城,「……我……」再垂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男人?」
好吧,當狐妖成了男人。一樣可以美得讓百花凋零。
他的腦海中有所有丁科人的記憶,他覺得全身都很輕鬆,很舒適……原來,沒有一切內臟,竟然是這樣的感覺。
還是有一項任務。
在他把身體交給她之前,曾許下過一個願望——
小妖精,我要你活出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的體內流淌著莫安安的血,他被莫安安變成了一個情感單薄的生物。只不過,當他住進這具身體后便擁有了莫城的所有記憶。
感受著這千百年來對她的執念,眼中還是留下了兩行熱淚。
但神情很淡,情緒起伏也不大。
轉過身,打開門,外面的叢林非常茂盛,走了好長的一段路,他看見了一座孤墳。停留片刻,繼續往前,穿出樹林,是一座很大很熟悉的莊園。
只是莊園已經不同記憶中的那般繁榮華麗,到處都是雜草叢生,破敗不堪,一路而來,竟沒看到一個人影。
莫家的人,都死光了嗎?
走到大門口,伸手輕輕推開鐵門,隨著一陣沉重的歲月之聲,鐵門打開,與此同時,身後有一個凜冽的目光襲來。
他猛然回頭,看見不遠處別墅內的窗戶中……
一個白髮蒼蒼的男人,正緊緊抱著一件血紅色的睡衣。
哦,莫古嗎。
一陣微風掠過,捲起地上一層落葉。少年立在樓下,平靜地仰望著窗邊的男子。
目光之間波濤涌動,一眼萬年。
男子手中的紅衣落下,他詫異地看著樓下的少年,紅唇微啟——
「你……你是……」
完。
------題外話------
很早很早就想好這個結局。
我知道或許你們會覺得很坑爹。
但是,喂~當小妖精和小肉瘤合為一體,當狐妖成為一個少年。
這想想就很刺激好嗎。
這篇文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我希望能讓結局來彌補一點,自我感覺很喜歡這樣的結局,當然我的口味一向很怪,一定會有人不能接受。
但我儘力了。
從明天開始全心投入新文。期待你們的繼續支持。
晚安。
再見了忠犬。再見蘑菇,再見小妖精,再見小肉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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