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曜,你把錢準備好,我今天下午的手術。(7000+)
她坐起來想要下床,可是一陣天旋地轉襲來,而胃裡更是翻江倒海樣的一陣難受,定宜再忍不住,彎腰就吐了出來,一地狼藉……
彷彿五臟六腑都要被吐出去了一樣,定宜難受的整個人都伏在床沿那裡直不起身子,直到把肚裡的東西吐空,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定宜才覺得稍稍的好受了一點淝。
她拿紙巾擦了擦嘴,卻是連起身接點水漱漱口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怔愣的坐在那裡,望著地上的穢物,忽然間有些疑惑起來——
好似這段時間,總有想吐的感覺,胃裡總是不舒服,最初還以為是太過勞累了,可如今看來,卻大抵另有緣由——
她已經25歲了,也並非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兒,多少也了解一些生理方面的常識,定宜心裡略一盤算,這個月的例假已經推遲了一星期多了,因為這段時間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與他「攤牌分手」這件事上,所以根本不會注意到這樣的微末小事……
但如今想起來例假的事情,心裡忽然就忐忑了起來,說起來她和任司曜在一起,是從未吃過避孕藥的,任司曜不肯讓她吃藥,他們選擇的就是安全期的避孕辦法,可定宜知道,女人的例假總有不準的時候,安全期也並非百分百的安全…當…
如果真的懷了孕……定宜怔仲坐在那裡,漆黑的眼眸原本是空洞的,可忽然卻有了點點的光亮,任家……會不會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再阻止他們?
可只是片刻,她就清醒了,任家瞧不上她,她出身不高,見識不夠,不足以當未來任家的女主人,就算有了孩子,最好的結果也是,他們認孩子,不認她。
是啊,就算是有孩子又怎樣,任司曜照舊可以找到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去結婚,到那時,她的孩子又算什麼呢?在任家的身份大約也是尷尬的,這一輩子,又該如何去抬起頭來?
定宜腦子裡亂糟糟了片刻,卻有一個主意清晰的浮了上來,只是為今之計,她要先確定是不是真的懷孕了,還是,這一切只是一個烏龍而已。
定宜勉力的支撐著下了床,洗了一把臉就出門了,小旅館附近就有診所,她鼓足了勇氣過去買了早孕試紙,一路上都在想著心事,竟沒注意到旅館門口等著的一行人——
「定宜!」鹿鹿大叫一聲,直接沖了過來,定宜還沒回過神,鹿鹿已經抓著她的手臂搖晃起來:「定宜你發什麼神經?好端端的怎麼要和任司曜分手還一晚上都不回去……你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
打電話聯絡不到定宜,鹿鹿實在太擔心,還是顧峻成託了朋友查到了定宜的登記訊息,這才找到這裡。
定宜輕輕把鹿鹿推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鹿鹿你就不要管了……」
鹿鹿一愣,旋即卻是氣的跺腳:「什麼叫我不要管了?我們十幾年的姐妹,你的事還不就是我的事?定宜……你別糊塗,任司曜對你是真心的……」
「真心有什麼用?」定宜忽然一揮手把鹿鹿再次推開,她冷笑一聲,說出來的話是連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刻薄:「真心能當飯吃嗎?真心可以讓我像你和然然這樣整天無憂無慮為所欲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嗎?」
「定宜……」鹿鹿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她,她不信這是溫定宜說的話,她不相信定宜的心裡竟然是這樣想的!
定宜一笑,退開一步,再次躲開她伸過來的手:「鹿鹿,我真的很累,和他在一起,我身心俱疲,這樣的日子我也過不下去了……」
「是不是誰逼你了定宜?是不是他爸媽逼著你這樣做的……定宜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不相信!」
鹿鹿一個勁兒的搖頭,十幾年的朋友,她了解定宜比了解自己還深,她不信定宜會是這種人,她死都不信!
「沒人逼我,是我自己想明白了而已,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沒想到會一直過這樣的苦日子,鹿鹿,我沒你和然然那樣的好福氣,我認命了。」
定宜對她譏誚的一笑,轉身就往旅館里走。
「等等。」蕭然忽然一步上前,她伸手從定宜手中把那一個小小的塑料封抽了出來,方才鹿鹿和定宜說話的時候,她就注意到她的手裡捏著這樣的一個東西,她生了兩個孩子了,自然是熟悉不過。
果不其然,一拿過去就看到了上面的字跡,而定宜臉色倏然的一片發白,蕭然心裡有了幾分成算,轉而對鹿鹿說道:「鹿鹿,你和任司曜聯繫,讓他過來一下,定宜她……」
蕭然憐憫的看了定宜一眼,心裡也有些不好受,與定宜相識一
場,她不信自己錯看了這個女孩兒,內里一定有隱情,若非如此,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鬧起分手來了?
「定宜怎麼了?」鹿鹿還有些傻乎乎的,望著蕭然一臉的茫然。
「定宜她可能懷孕了。」蕭然揚了揚手裡的試紙:「這是早孕試紙,不管怎樣,你先通知任司曜,這是大事,不能讓定宜一個人承受,不管分手也好,有隱情也罷,總歸都要任司曜出面解決的。」
鹿鹿已經有些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忙一疊聲的應著拿手機去打電話。
定宜望著蕭然和鹿鹿,她知道,她們都是為她好,真心實意的為她好,可她……卻真的不能接受這一份好意了。
「林小鹿!」定宜忽然開口:「我說了,我的事不要你們管,你若是給他打電話,咱倆立刻就絕交!」
鹿鹿怔了一下,卻還是撥了任司曜的電話:「定宜,你生氣也好,絕交也罷,無論如何,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往邪路上走,更何況,你要是真的懷孕了,就算是要分手,也該讓任司曜知道,就算是不要孩子,也該讓任司曜承擔責任,他是孩子的爸爸,你不能瞞著他!」
鹿鹿一口氣說完,那端的任司曜也接了電話,鹿鹿不搭理定宜,直截了當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任司曜你立刻過來,有什麼事,咱們一起去面對,你別因為幾句話就相信了定宜是那種人,再說,她可能是有了孩子了,你得帶她去醫院做個檢查……」
「我馬上過去。」
任司曜聲音有些嘶啞,沉默了片刻之後,他這樣說了一句,直接掛了電話。
蕭然和鹿鹿左右兩邊站著,虎視眈眈的看著定宜,還有孟行止和陸竣成徐塵灃他們也站在不遠處,定宜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她乾脆直接回了房間坐下來。
任司曜來的很快,頭髮亂蓬蓬的,兩隻眼睛也紅腫著,鬍子拉碴的,看起來真是狼狽不堪。
定宜只看了他一眼,就別過臉去。
在任司曜的眼中,她大約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了。
可在定宜的心裡,想的卻是,再看幾眼,她還怎麼能恨得下心呢?
任司曜站在那裡,只是定定的看著她,定宜抿了唇不說話,蕭然和鹿鹿對視了一眼,兩人默契的起身出去,「司曜,有話好好說,小心定宜的身子……」
蕭然低聲的勸了一句,看著任司曜點了頭,這才輕輕關了門出去了。
任司曜緩步的往定宜身邊走過去,他半蹲下來,輕輕去握定宜的手,定宜甩了幾次掙不脫,只得任他握著。
「定宜,跟我回家好不好?」
定宜的眼淚差一點就涌了出來,她死命的咬著舌尖,才沒讓眼淚湧出。
她不能再這樣,她要讓他儘快的厭棄她,不再見她,不然,她一定堅持不住,她一定會在他面前妥協。
「任司曜,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你就不要再浪費口舌了,我不會和你回去的。」
「你不想上班,不想過那樣辛苦的日子,我都答應你……」
「夠了任司曜!」
定宜忽然甩開他的手站起來,她漠然的轉過身去:「原本我是不想再見你了,可如今你來了也好,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懷孕了……」
定宜感覺自己的嗓子澀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可任太太那句話說的對啊,長痛不如短痛,再這樣糾纏下去,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正好咱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真的有了……」
定宜只感覺心裡彷彿插了一把刀一樣疼的她坐立難安,她怎麼都說不出打掉孩子那幾個字眼來,眼眶脹痛的難受,逼的她喉嚨一緊,終是掉了眼淚下來。
幸而她是背對著他站,悄無聲息的把那眼淚抹去,方才做出無所謂的樣子回過身來:「如果真的有了,也該趁早把他打掉……」
「打掉?」任司曜搖搖欲墜的站起來,他望著面前的溫定宜,依舊是那樣秀美的眉眼,依舊是那樣安靜溫柔的氣質,依舊是他喜歡的樣子,可怎麼看著就是感覺那麼的陌生呢?
他彷彿不認識她了,他彷彿感覺自己的聽力壞掉了,他就那樣怔愣的看著她,又重複了一遍:「你要把我們的孩子打掉?」
「還不一定有沒有,我只是說,萬
一懷孕了……自然不能要。」
定宜死死的掐著掌心,她發現了,什麼事都是一開始最難,而說出來了,開始做了,一切都順遂了。
她說的那樣輕鬆,那樣的無所謂,彷彿那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小胚胎,不過是不起眼的垃圾一樣,根本在她眼裡不值一文。
「溫定宜你是不是人!」任司曜忽然像是瘋子一樣跳起來就是一巴掌搧在了定宜的臉上,他全身都在劇烈的抖,嘴角的肌肉不停的抽搐著,而脖子里的青筋也在隱隱做顫,他顯然是氣的狠了,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定宜踉蹌著捂住臉,火辣辣的劇痛那麼清楚的襲來,她在心裡譏誚的想,能讓任司曜這樣性子淡泊的人氣成這樣,是不是也值得她驕傲了?
她摸著腫起來的半邊臉,望著他,緩緩開了口:「好,原本我還覺得心裡有愧疚,你為了我連任家的少爺都不做了我卻過不得苦日子要和你分手,現在你打了我,任司曜,咱們倆也就兩清了,你出去,從今往後,我和你再也沒有關係,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定宜說著,指向門口的方向,「哦對了,如果檢查之後真的有了孩子,還要麻煩你把做手術的錢準備一下,必定,這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你也有份兒。」
任司曜氣的狠了,反而輕輕笑起來,他繃緊了唇,嗓子緊的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怕自己一開口,能漚的吐出一口血來。
面前那個女人,與他朝夕相對同床共枕的女人,秀美的皮囊下,原來是這樣的一顆蛇蠍心!
「溫定宜,算我看錯了你,是我看走了眼!」
任司曜的手指著她,指尖都在隱隱的顫,定宜的目光緩緩從他手上滑過:「現在你明白了,也不算晚。」
任司曜轉身就向外走,他拉開門那一刻,定宜的聲音復又清晰的傳來:「我今兒就會去做檢查,排好手術日子時我會通知你的,你準備好錢。」
任司曜眼眸赤紅,嘴角卻是溢出冷笑來,他的心重重的跌進萬丈深淵,摔成粉碎的一片,他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再對她說什麼,只是大步的走出去,重重的摔上了門。
定宜聽著那一聲巨響響過,彷彿是劈面砸在了她的臉上,她呆愣的望著那扇撞在牆上反彈了幾下的木門,她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點點的遠去,再也聽不到了,永遠都聽不到了……
她知道,她大約是徹底的失去他了,這一次,她親手的把他推走了,從今往後,他會恨她,厭棄她,提到這個名字就會作嘔,在他的心裡,她怕是連垃圾都不如了……
她怔仲的站起來,徒勞無功的往著門口的方向追了幾步,又踉蹌著站定了。
原來,親手把自己的心撕碎的感覺,竟然是這樣的。
定宜哭不出來,連眼淚都沒有,她張了張嘴,卻只是發出了無聲的嗚咽,她緩緩的蹲下來,捧著臉,眼皮都是乾澀的,她捂緊自己的臉,復又堵住自己的雙耳,不看,不聽,是不是就可以安慰自己,這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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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是真的懷孕了,已經將近四十天。
查出懷孕的那一天,她就已經直接預定了做手術的日子。
鹿鹿和蕭然苦口婆心的輪番著勸她,她一直都沉默不語,只是默然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然後直接給任司曜發了一個簡訊。
鹿鹿是徹底的失望了,最後離開的時候,她紅著眼看著她,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又彷彿沒有說的力氣了。
「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做,你的那些理由,我統統都不相信,只是,定宜,你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而我也沒辦法沒有權利左右你的思想……」
鹿鹿說著,又哽咽了:「可你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定宜,你打了他,你和任司曜之間就全完了……」
「我不打了他,你讓我從今往後帶著一個孩子怎麼活?鹿鹿,我不像你,已經安定了,我還要嫁人,我不能帶著一個拖油瓶耽誤我自己。」
「你為什麼不能和任司曜在一起?為什麼要分手?就為了錢?定宜,就算是任司曜不回去任家,還有我們……」
「那不一樣鹿鹿,事到如今,我和你說實話吧,我認識了一
個孫總……他說會娶我。」
定宜抬頭對鹿鹿一笑:「你看,這孩子我更不能要了。」
「定宜……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鹿鹿看著她,滿目的不敢置信和失望。
「鹿鹿,我沒有辦法,我非得這樣不可。」定宜看了她一眼,挪開目光,不遠處的地方,任司曜站在那裡,是連光影都照不到的落寞,定宜頓了一下,然後向著他走過去。
他瘦了太多,只是三天未見,他彷彿是變成了一具骷髏。
「手術日子訂好了,就是今天下午,我需要五千塊……」
「檢查單給我。」
「你只要給我錢就好……」
「檢查單給我!」他忽然拔高了音調吼出聲,定宜抬眸看他,無所謂的一笑,「好。」
她伸手從包里拿出化驗單,遞過去。
他手指尖都在哆嗦,那張薄薄的紙彷彿有千斤重,他慎重的捧著,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
定宜垂了眼眸,眸光落在地上的他的長長的影子上,她望著他的影子,一點點的把他的一切,銘刻在心上。
「不要打掉他,定宜,求你,不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任司曜忽然把她抱在懷裡,他抱的那麼緊,緊的似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他沙啞的哀求著,聲音里含了嗚咽的顫抖,她再也忍不住,眼淚頃刻之間掉了下來滴在他的頸子里。
他彷彿被燙了一下,轉而那死寂的眼眸里忽然有了小小的光芒,他捧著她的臉,望著她一臉的眼淚,驚喜開口:「定宜,定宜你哭了……你也不捨得,你不捨得打掉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我就知道,你的心那麼善良那麼軟,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狠心的事……」
「定宜我們回家,跟我回家吧……我會照顧你和孩子,我會對你們好……」
任司曜小心翼翼的說著,復又把她抱在懷中:「定宜,回家去,回家去好不好?」
她真的沒有辦法繼續狠下心來,那也是她,最後一次妥協。
只是,跟他回去之後,她就後悔了。
公寓里他沒有來得及收拾的茶几上,擱著這段時間的報紙。
形形色色的新聞滿天飛,卻都默認了一則:任老爺子許是對這個兒子真的失望了,已經放出話去,不再給他機會,將另覓新的接.班人。
還有傳言,任老爺子已經決定借著這個機會,將外面的私生子認下,帶回任家培養……
定宜不知道這私生子是真還是假,可她知道,若是任司曜再不回去,任老爺子若是真的徹底對他死心不管不問,那麼,他這一輩子,就真的毀了。
任司曜從塵灃那裡借了一筆錢,他這幾天開始忙著換房子,關掉畫室,準備辦美術培訓班……
定宜有些貪睡,任司曜一大早起床離開的時候,定宜還在沉沉睡著,任司曜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才躡手躡腳的離開,他心裡想著,今天要買一些排骨回來,定宜懷孕了,需要補身子。
可是中午回來的時候,定宜卻不在家。
醫院。
「孕酮有些稍低,而且你有出血的現象,一定要注意保胎,不然會有小產的危險的。」
醫生檢查之後,認真的叮囑了定宜幾句,然後,把開好的單子遞給她,又囑咐道:「我這可是看在我女兒的面子上才給你做了假,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定宜是拜託了昔日讀醫科時的一個學姐,才得以讓學姐的母親,這位產科醫生給她開了假的手術單子。
定宜再三的道謝之後,這才收好了單子走出醫院。
快到初春,枯木的枝頭上有了細小的嫩芽,定宜站在陽光下,抬起頭眯了眼去看樹梢。
那樣生機勃勃的綠色,真好,那樣溫暖的陽光,真好。
她微微的笑了一下,手機在包里輕輕的震動,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任司曜打來的,她沒有接,向著不遠處的黑色車子走去。
那位曾經買任司曜油畫的孫總,是任太太介紹給她的,她當然不會真的嫁給他,他當然也不會娶她,不過是給任司曜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