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正室變姨娘
()
沈雲卿提著裙擺跑進院內,不管身後婆子僕婦的阻攔,衝進院內。
這是侯府的主母院子,是侯府夫人居住的地方,也是她曾經居住了半年的地方,那時這院子里的人看見她只會叫「夫人」,不會像現在橫眉豎眼,死死的攔住她,在她身上拉扯掐捏。
從兩個月前起,她不再是侯府的夫人,只是一個卑賤的姨娘,就算是府里體面的大丫環,都比她有身份多了。
「沈姨娘,你不要讓我們難做,夫人吩咐過,沒有她的允許,姨娘不許進她的院子!」一個婆子狠狠的抱住沈雲卿的腰,手指暗暗的在她腰間狠掐。
一陣陣暗痛從腰間傳來,沈雲卿咬了咬牙根,對著裡面大喊道:「夫人,夫人,求您見見我,我有要緊事找您。」
「誰在這裡大吵大鬧的?」一個穿著簇新水紅色綾襖,外面罩著淺綠色比甲,露出下身月牙白裙邊,一頭烏亮水光的墨發梳著單髻,無不顯示她是個被男主人受用了的大丫環。
婆子一見她,立即賠笑道:「雪蘭姑娘,是沈姨娘要見夫人呢!」
「一個姨娘也在夫人面前稱我,侯府的規矩是擺設么!」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雪蘭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沈雲卿,就是這個女人,堅持不準侯爺納了她做通房,斷了她的富貴路,還好她另投了明主,才有了今日通房的地位。
沈雲卿緊緊的咬著牙根,吞下被扇的仇恨,在心內默念,她還要救父母出獄,不可動氣,不可動怒,再委屈,也要吞下去。
待心內平靜后,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雪蘭那妖嬈的眉眼,便繼續望著內室門口喊道:「夫人,夫人……求您了……奴婢知道您在……」
「怎麼了,這麼冷的天,還有人不得安生?」帶著股慵懶的聲音穿了出來,在裡面聽夠了戲的韋凝紫終於慢慢的走了出來,一身大紅綉芙蓉妝花緞長裙,披著大紅色的斗篷,手中抱著暖爐,儀態萬方,貴氣的很。
看著台階上的女人,沈雲卿腦海里記起兩個月前父親因染料問題進了牢獄,她四處求情無法,只有去求韋紫凝,她的胞兄步步高升,現在已經是新皇的近臣。
那時候還是侯府側室的表姐笑著對她說,她一個姨娘幫主母父母不太合適,若是主母幫助姨娘,那便順理成章了。
一句話,沈雲卿猶豫了幾天,終於敵不過那每日傳來父親受苦的消息,自願由妻貶為妾,而原來的側室韋凝紫,升為侯府夫人。
為此,侯爺還不高興,終究被她對父母孝意決心給磨軟了,又說他身份敏感,本來不欲插手這件事,在沈雲卿苦苦哀求下,拿了打點的銀子也去朝中疏通。
兩個月下來,她在侯府被人欺辱,打罵,隨意一個丫環都可以踩她到泥里,最後得到的消息卻是連母親都入獄了,顧不得臉上被打腫,她往前掙扎,婆子們放開手,她噗通跪在地上猛的磕頭,一個個脆亮的磕頭聲在院子里十分清晰,一邊磕頭一邊喊道:「夫人,求求你,救救奴婢爹娘吧,他們也是你的姨媽姨夫啊!是你娘的姐姐姐夫啊!」
韋凝紫靜靜欣賞著她求情的姿態,看著蒼白依然美麗的容顏上,因為用力磕著地面變得青紫破皮,心裡一陣舒爽,臉上帶著十分高貴的笑容,眉宇間帶著點哀傷,嘆了口氣道:「沈姨娘,不是我不肯出手救你父母,只是他們早在三天前就被斬首了,沈府也被抄了個乾淨,死了的人,就算我是侯府夫人,那也是沒辦法幫你找得回來的。」
三天前就被斬首了,沈府被抄了。
沈雲卿一下軟了下來,剛才磕頭的那股狠力一下不見,癱坐在冰冷的地面。
爹娘死了,沈府被抄了,以後她沒有親人,再沒有娘家了,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像個孤魂野鬼一樣。
可是……她一下抬起頭來,看著韋凝紫,淚染了的雙眸里透著幽光,「那為什麼三天前,我來求你的時候,你讓我回去等著!」
那目光清透,冷冽,仿若一下能將人心看透。
「因為我就是要讓你這個自小父母雙全的千金大小姐,嘗一嘗父母雙絕的滋味。」韋凝紫再不用偽裝,看著沈雲卿的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嚼。
沈雲卿神色一窒,抬頭望著韋凝紫,那張記憶里總是溫柔和她說話的面容仿若一下變得陌生了起來,沉吟半晌后,開口道:「是你陷害的爹娘?」
韋凝紫冷笑一聲,微微的伏下身子,輕輕的在沈雲卿的頭頂上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說道。「不然呢,染坊里怎麼可能有人隨便能進得去,將明令只有天子服可用的』乾坤黃』加在裡面呢,再說了,你們家巨富之名是名揚天下,陛下,早就想抄了你們家了,我不過是動了點手腳,將事情提早發生罷了。」
「你就不怕侯爺知道這些嗎?」沈雲卿儘力的穩住自己的聲音,雙眸染上了死灰一樣的色彩,緊緊的盯著面前打扮華麗的女人。
她知道,韋紫凝在乎侯爺,寧願做側室,做妾,做妹妹下面的妾,也要嫁給侯爺。
聞言,韋紫凝捂著嘴笑了起來,眼角都是笑意,看著沈雲卿的眼神藏著深深的憐憫,「你也不想想,若是侯爺真是那麼在乎你,怎麼會讓你從正室變成小妾,一個商賈之女,一個被退婚了的商賈之女,一個被退婚了已經失貞了的商賈之女,侯爺他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人,我的好表妹,你就真的沒有好好想過侯爺當年為什麼要娶你嗎?」
「你的那些打點銀兩有多少,你的整個嫁妝有多少,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換回來的銀兩就算是砸都可以將天牢的門砸開了。有了這筆銀兩,侯爺以後的官路肯定更加亨通,指不定有天還可以晉陞為國公呢,這一切可都有妹妹的功勞呢!」
「你知道這幾日侯爺為什麼不在府中嗎?因為他帶兵去抄沈府了,作為沈府的女婿,他清楚知道每一處藏金的地方,一個都不會錯漏的。」
「只可惜啊,陛下抄了你的家,不然的話,等到姨夫姨母死了,那富甲一方的家業是落在侯爺手中的……」
每一句話,就如同一把的刀子捅在她的心口,拔出來,又捅進去,再拔出來,將心臟攪得血肉模糊,喉嚨如堵塞了一般,沈雲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色由白到黑,由黑到青,終究又到了一片死白。
終究是她太天真,以為遇見了良人,到頭不過是引狼入室罷了。
難怪,自從侯爺答應她打通關節后,每隔兩三天就要到她這裡拿錢去,滿心思都在能將爹娘救出來的她,未曾想過,那麼多的金銀都不能打通的路,一開始便是死路。
心內暗暗冷笑,沈雲卿全身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那種黃昏落幕的色彩仿若在她身上踱了一個圈,讓瘦弱到可憐的身軀抖動了起來。
好一個情深如海的姐妹,貼身耳語,親密交談,不過是一場戲。
好一個非卿不娶的相公,溫柔體貼,跪門求親,不過是為了利。
一個兩個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鬼,將沈家啃得乾乾淨淨。
好一個識人不清的沈雲卿,是你,是你將沈府推到如今的境地,你愧為沈家女,不配做沈家女!
眉宇帶上了深深的戾氣,沈雲卿緩緩的開口問道:「為什麼恨我?」
「你不是發誓絕不為妾么,現在跪在這裡,還不是自甘為妾,叫我一聲主母!」韋凝紫低頭像看著一隻螻蟻一般,眼底光芒閃爍,「只可惜,侯爺讓我在他回來之前將你處理了,否則的話,我還想再多看看你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樣祈求我的樣子!」
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沈雲卿垂下眼,睫毛控制不住的輕顫,僅僅因為這麼一句話,讓一個人能如此瘋狂,將自己的親姨夫姨母陷害入牢。府門被抄,全家皆斬,從此以後,沈府一門等於絕戶,再無後人,再無後人。
僅僅一瞬間,她面沉如水,只餘一汪死寂,一雙水眸深邃如同暗夜,墨一樣的漆黑。
「想必你們也不會放過我吧?」沈雲卿苦笑道,一聲長嘆,面沉如水,只剩一片死寂,「罷了!只是,表姐,我有一件事想求你,能不能為我父母買兩口棺材下葬,雲卿必有重謝。」
韋凝紫疑惑的看著沈雲卿,她的嫁妝都沒了,還有東西可以重謝的。
「表姐還記得我娘有一套翡翠首飾么,那是我外婆家傳至寶,我沒放在嫁妝中,藏到了一個地方。」沈雲卿輕輕的說著,眼中帶著期待。
那套首飾,韋凝紫是記得,她只看沈雲卿在一次宴會上戴過,當得上稱為價值傾國,那樣的好的水色就是皇家也難得見到,不禁的動了心。
「表姐,你只要答應將我父母埋了,這首飾的藏身地方我就告訴你。」
一口棺材而已,讓個下人去買了收屍就好了,沈雲卿孝順,韋紫凝是知道的,一口棺材換一套絕品翡翠首飾,根本就不需要對比,她笑了起來,「即便是表妹不說,姨母姨夫的後事我也會辦了的,何苦說這樣的客氣話,那套首飾是傳家寶,若是消失了也太可惜了,表妹將地方告訴我,我好好收藏起來,一定珍惜。」一番話,說的倒是漂亮,可惜糊不住底下那骯髒的心思。
沈雲卿左右顧盼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表姐,你靠攏點,別讓其他人聽了去。」
院子里還有些丫環和下人,韋凝紫也不願意她們聽到,小心的湊過去一點。
低下頭,湊攏了過去,沈雲卿輕聲道:「表姐,你可記住了,那地方就是……」
「到底在哪?」韋凝紫根本就沒聽清楚後面的話,皺眉問道。
「你靠近點,太大聲給其他人聽到,我不想這傳家寶落到其他人手中,到底表姐你還是外公的外孫,也不算外落。」
一句話,說的相當的有理,韋凝紫也覺得是這樣,自己到底是沾了血親的,再加上一句老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於是她又靠近了一點。
「這個地點就是……」
聲音還是很小,韋凝紫不自覺的往沈雲卿的地方靠了過去,纖細的脖子暴露在了一雙深含憤怒的目光之中。
只聽一聲院子里發出一聲慘叫,韋凝紫猛的往後一栽,瞳仁放到最大,手指捂在脖子,那裡插了一根黑色釵子,鮮血不斷的從手指縫中湧出,像是河水決堤,完全攔不住。
滿院的婆子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一跳,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素日里溫婉秀麗的夫人能做出這樣激烈的行為。
院中沈雲卿長發披散在背後,頭上的簪子已然不見,看著韋凝紫的眼內都是嗜血的癲狂,仰頭狂笑,笑聲中透著無盡的凄涼和酸楚。
「給我打,打死這個賤人!」隨著血液的流失,臉色變得蒼白,韋凝紫用最後一口力大聲喝道。
亂棍如雨,噼里啪啦的對著沈雲卿打了下來,如同對著一頭死豬在拍,背上皮開肉綻,爛成肉漿,鮮血不停的流在地上,匯成一灘灘的紅色小河。
嘴角有血絲流下,她憤恨地轉頭,望著主院的方向,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那個男人,只可恨她沒有機會手刃此獠,為父母報仇!
若有來世,就算墜入十八層地獄,她也不會放過這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題外話------
新文開張,希望親們多多支持。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