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本宮怎麼會錯呢?
「長公主!」兩個老宮女連忙上前制止。
她吶吶地道:「本宮不會錯的……本宮不會錯的……」
「那是當然了!」
「長公主怎麼會錯呢?」
兩個老宮女開口安撫,又伺候主子躺好,替她蓋好被子。
「你……」長公主拉住其中一個老宮女。「你說本宮該怎麼做才好?」
她們不禁相覷一眼,主子可從來沒問過別人的意見,尤其還是身分低下的奴僕,看來長公主真的病得不輕。
「長公主先別想這些事了,等病好了再說。」她們也只能這麼回答。
長公主鬆開手,終於閉上眼皮,沉沉睡去。
沒過多久,她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抱著剛出生的兒子,一臉滿足,只要有了他,自己的地位就穩固了,不會讓皇后專美於前,將來誰當上皇太后還不一定,可……不過才眨眼的工夫,她卻抱著兒子冰冷的屍體,無論她如何呼喊,兒子就是不肯睜開眼,更再聽不到他喚自己一聲「母妃」……
夢,來了又走……
接著她墜進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睡夢中,只見淚水不住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一道人影來到虛掩的垂花門前,看門的婆子因為天氣太冷,早就躲在屋裡,於是來人如入無人之境般往裡頭走。
他穿過橋廊,小心避開正好經過的婢女,藏在懷中的匕首已經被體溫熨貼到發熱,腳步沒有絲毫猶豫。
愈是接近目的地,那人影就愈是小心。
「……本宮不吃了,全撤下去吧。」休養了幾天,長公主的精神恢復不少,腦子清醒多了,也可以起身走動了。
「長公主接下來打算怎麼做?」老宮女問道。
「是啊,他們夫妻只怕以後不會再聽長公主的話,甚至會想辦法離開這座府第,離開京城。」另一個老宮女道。
經她提醒,長公主心想確實有可能。「絕不能讓他們走。」
怎能把她丟在這兒呢?國公府這麼大,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裡頭,空蕩蕩的……不行!他們不能離開!
「他們要是真的走了,長公主多年的願望也就無法實現,那多可惜。」兩個老宮女連番上陣遊說,只盼能讓主子打起精神。
她口中低喃。「對,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了……」
「長公主打算怎麼做?」
「讓本宮想一想。」長公主揉著太陽穴說道。
兩名老宮女跟著頷首,其中一個端著主子只吃了幾口的飯菜,先退出房外。
留在房內的老宮女則是倒了杯熱茶給主子,這時卻聽到外頭傳來碗盤摔破的聲響,便一臉狐疑地出去察看。
還沒走到門口,她就被閃進屋內的人影嚇了一大跳,待看清對方,記得好像是看守玉華堂的門房,似乎還是個啞巴,旋即斥喝。「放肆!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竟敢隨便闖進來——」
才說到這兒,老宮女頭部就遭到一記重擊,頓時昏倒在地。
坐在內房的長公主先是聽到老宮女的叫嚷,接著就沒了聲響,覺得奇怪,揚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啞巴門房無聲無息地進了內房。
長公主驚愕地看著他,隨即板起臉孔。「大膽刁奴!沒有本宮的召喚,是誰准許你進來的?還不快滾!」
啞巴門房抽出藏在懷中的匕首,眼底透著濃濃的殺意,一步步走上前。
長公主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你想做什麼?來人!來人!」
啞巴門房握牢手中的匕首,一個箭步,刀身直直插進她的左腹,動作快狠准。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好久。
「唔……」長公主兩眼圓睜,瞪著啞巴門房。
他將匕首拔出來,冷冷地看著長公主倒下。
被打昏的老宮女發出疼痛的呻吟,待她蘇醒過來,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傷口,看到手上沾了血跡,叫出聲來。
「對了……人呢?」那個啞巴呢?
老宮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左顧右盼,沒看到人,走進內房,卻見到長公主雙眼緊閉、滿身是血地倒在血泊當中,頓時失聲大叫。「長公主!」
她滿臉驚懼地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動的兇手,連忙往外逃,才跨出門坎,便見到有人倒在門外,當下也不敢蹲下來檢查還有沒有氣,只管嚷道——
「快來人!救命啊——來人!長公主被殺了!快去找爺!」
叫了半天,終於有婢女聽到了,大驚失色地奔往瀟湘院求救。
當雷天羿夫妻看見婢女沒頭沒腦地衝進來,口中嚷著「長公主被殺了」,都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冬昀著急地確認。「你再說一遍?」
「長公主……被殺了……」婢女大口喘著氣。
「被誰殺的?」她驚疑不定地問。
婢女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還有氣嗎?請太醫了嗎?」冬昀又問。
早已嚇呆的婢女依舊對她搖頭。
「相公,咱們快過去看看……」實在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冬昀只好拉著丈夫趕過去。「怎麼會這樣呢?」
她之前數度「看到」長公主死在丈夫手中,可是後來已經被自己成功制止了,照理說應該不會發生這種意外才對。
雷天羿見妻子走得急,小心攙著她,就怕有個閃失。「走慢一點……」
「我知道。」她本能地用手心護著腹部。
聽見那個女人被殺,雷天羿以為自己應該高興,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就這麼死了,從此以後他不必再飽受她的威脅,也可以奪回自己的人生,真正得到自由……
可是此刻他卻笑不出來,這又是為什麼呢?
夫妻倆匆忙趕到,見管事和奴僕們因為不方便進去,都在外頭等候,便趕緊跨進門坎,卻聽到女子的哭聲,心口往下一沈。
兩人走進內院,就見地上是一片刺眼的紅,兩個老宮女分別拿著布按在長公主的左腹,希望能堵住傷口,不讓鮮血繼續流淌。
「婆母!」冬昀馬上蹲下來,確定鼻下有無氣息。「去請太醫了嗎?」
兩個老宮女一面哭泣,一面點頭。
雷天羿沒有上前,他的目光從奄奄一息的長公主臉上移到呆立在旁的「兇手」身上,已然認出對方就是看守玉華堂的啞巴門房,只見他手上握著沾滿鮮血的匕首,臉色平靜,既錯愕又不解。
「為什麼?」
他記得這位啞巴門房在府里待了很多年,在他還年幼時就已經在身邊,管事都喚他老謝,但因為他不會說話,大家都習慣叫他啞巴,也因為安靜不碎嘴,又很盡責,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那個女人才會讓他一直留在府里,要他擔任玉華堂的門房。
他納悶這樣一個奴才為何有膽子犯下這種罪行?難道就不怕死嗎?或者該問他究竟和這個女人有何深仇大恨?
「為什麼要這麼做?」雷天羿又問了一次。
老謝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像是完成了畢生最後一件事,吐出了口氣,蠕動了下嘴唇,居然開口說話了。
「奴才……終於報仇了……」他的咽喉曾經受過傷,因此聲音粗嗄難聽,每個字都必須費些力氣才能發出聲音。
雷天羿著實愣住了。「你不是啞巴?」
這時冬昀見到長公主眉頭緊皺,似乎掙扎著要醒來,出聲叫道:「婆母,太醫馬上就來了,要撐下去……」
長公主逸出痛苦的呻吟,掀開沉重的眼皮,先看了她一眼,接著望向站在三尺外的雷天羿。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費力地朝他抬起右手。
不過雷天羿沒有上前,依舊站在原地。
「相公……」冬昀拉著丈夫的手過來握住長公主的手。
他被動地握著,俊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你……向來是個好孩子……本宮心裡一直都知道……正因為如此……才更加的恨……恨你為何……不是本宮……親生的……」說到這兒,長公主已經流下兩行淚水,聲音愈來愈虛弱。
雷天羿原本想要開口諷刺,但最後還是閉上了,眼前這種情況,再去翻舊帳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本宮多希望……咱們是親生……親生母子……」她終於承認自己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孩子應該要來當自己的兒子才對,應該是她懷胎十月、痛得死去活來,辛辛苦苦生下來的親骨肉。「如果你是……本宮的親生兒子……該有多……好……」
見主子目光渙散,兩名老宮女不斷低頭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