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倒霉日子
胡哲出了門漫無目的往前走,恨恨的踢著路邊的雪,幾個打雪仗的孩子看他瘋魔的樣子,都躲得遠遠的。
忽來一陣旋風正好捲起他踢開的雪沙,灌進他敞開的大衣領。他打了一個冷顫,煩躁的抖了抖衣服,惡狠狠的扣上扣子。
洛雪落下一小段距離,緊緊的跟在胡哲身後。一些被踢散夾帶著塵土的雪粒子,順風形成狂亂的白煙撲在洛雪的身上,臉上。
放晴不久的天空,聚聚散散的雲飄來盪去。井湖邊靠近烈士陵園一面的平地,被跳舞的人清理出來。
廣場大媽最愛的筷子兄弟在音箱里盡情釋放著屬於她們的火熱。
「我種下一顆種子,終於長出了果實,今天是個偉大日子……」
胡哲突然緊盯面前吵鬧的方形音箱,咆哮著:「去你姥姥的偉大日子,偉大的倒霉日子!」瘋狂的一腳將音箱踢進了井湖。
「噗通!」周圍的一切聲音與動作戛然而止。冰水混合的湖面漣漪散開后復如平鏡,倒映著被湖水蒸騰的霧氣,纏繞著湖邊的背景與天空。
眨眼間,胡哲一把掏出十多張的紅色紙幣,狠狠的砸向人群。
洛雪看著自己落空的手,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拉住他。
跳舞的人群還驚呆在胡哲剛剛的舉動里沒反應過來,就見陰沉著臉髮絲凌亂的胡哲,身邊一個白色羽絨服上粘了雪土微微氣喘的呆萌小姑娘,啞巴一樣不停的作揖道歉。
本想前來理論責備的音箱主人,或許是感受到胡哲身上壓抑的氣場被震懾住,遲疑間接過了被大家撿起來散落的鈔票。「有錢就任性?這孩子有病吧?」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得了賠償的人群如鳥獸般散去。
胡哲終於安靜下來,他背對洛雪一動不動立在那裡,對著井湖喃喃著:「呵呵,有錢任性?學商,學建築,賺錢,然後更有錢,更任性,呵呵,有錢真好!」諷刺的輕笑之後,閉起眼長久的沉默。
今天突發這些不受控制的事情,讓剛滿十八歲的他喪失了平常的冷靜和理智,心中有許多雜亂無章的想法與凌亂的念頭急需梳理。
發泄過後的胡哲有了一瞬間的無力感,他知道雪兒就在自己身後,自從在損友的提醒下發現自己對雪兒的不同之後,他一直謹守著自己的本心,並默默努力實現著自己給未來的安排。
洛雪從沒見過這樣的胡哲,平常的他雖囂張霸道,對人卻還算溫和有禮。他甚至總是不放棄任何機會,愛板著面孔教訓自己,卻從未有過今天這樣接二連三的失控怒吼,發瘋,還精神病般自言自語。
洛雪第一次有些緊張的拉了拉胡哲的衣袖,見胡哲依舊不動不理自己,被睫毛遮住大半的瞳眸顯現了前所未有過的慌亂,很久不曾流過的淚,不由自主的從臉龐滑落,她又拉了一下無反應的胡哲,因哭泣變了的聲調怯怯的呼喚:「哥——」
胡哲在自己的混亂中聽到雪兒忍住的哭腔,猛然回頭。洛雪一抽一動的肩膀,撐著被淚水染濕更加髒兮兮的羽絨服,耷拉著顫動的腦袋,半個下巴縮進衣領。
他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沒找到紙巾。遂抬起雪兒的下巴,用略顯僵硬的冰涼手指輕擦她的臉,定定的看著花貓臉上不停的溢著清泉,冷硬的語氣中帶著心疼:「哭什麼,我沒事!」
洛雪仰頭盯著恢復正常的胡哲好一會兒,瞪大的雙眼泄漏了被睫毛遮擋的情緒。戰勇在電話里透露的信息她聽了個大概,知道手續可能很快就辦好。
她明白鬍哲有和自己不同的路要走,也不覺的像陸晴晴說的那樣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阻礙胡哲的發展。只是分別來的太快,快得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哥,今天早上晴晴說辦理你們出國的手續,我以為會好久,至少要到你高三才走的。我沒有想瞞你!」
洛雪抽搭著身子有些語無倫次:「我搬學校去,想先適應自己一個人,我怕一看見你就難過,我怕和你分開,我也捨不得你離開的,可是……」
「嗯,我知道!」胡哲邊答邊輕拍著雪兒的背。他前跨半步,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情不自禁,用彎曲的胳膊將雪兒攏在自己胸前。
胡哲知道爸媽很久前就想送他出國去商學院修習,以適應將來集團公司的發展需要。這一次的安排應該是再也無可改變和抗爭了。
「雪兒,跟我一起出國,我們曾經互相承諾過再也不分開,直到對方娶妻或者嫁人的,你忘了么?」胡哲似乎想說服雪兒也同時說服自己。
胡哲清楚雪兒一直守在古井鎮的原因。
去年雪兒參加比賽,一位國畫大師慧眼識珠,曾提出讓她跟在身邊來進行重點培養,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可雪兒最後卻拒絕了大師的提議。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多年杳無音訊的父母,給她一個「為何被死亡」的答案和一個拋棄她的原因。
「雪兒,就算等到一個解釋又怎樣,我爸不是也託人托關係找過他們么?你有我,有紅雲姑姑,有胡爸爸,胡媽媽就夠了。」胡哲收了收自己的手臂,將洛雪完全抱入懷中。
「我們一起出國,我偷偷的學醫,你就繼續進修你的畫藝!」似還覺得理由不夠充分,胡哲繼續道:「錢的事你不用擔心,而且我知道你也並不缺錢。」
洛雪由於特殊的經歷,比一般的孩子懂事的早,兩年前她就靠在幾家畫室寄賣作品賺取著穩定的收入,現在少說也有了小几萬的積累。
日常生活消費被胡家和紅雲姑姑包攬,當年媽媽留給她的銀行卡里還有十萬的存款她都沒動過。
洛雪的心也有那麼一絲動搖,想著自己有胡哲陪伴也不缺吃穿的幸福生活。她倚著胡哲的臂彎,靜靜的汲取著對方的身體傳遞過來的溫暖。
「哥,你是因為我當初高燒才發誓學醫的吧?你還是先學些對集團發展有用的專業好不好?否則胡爸爸胡媽媽真的會很傷心的!」
她沒有正面回答胡哲,想起胡媽媽的託付,在胡哲的懷裡發出悶悶的聲音。
「嗯好,都聽你的!」胡哲緊緊的擁著雪兒,一秒鐘都不想放開。
兩個人的感情與親近超過一般家庭的親兄妹,就如同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一般,一旦分開誰都會極度的不適應。
十六年裡,只有胡家先搬去東江市那一次短暫分開過五個月。結果胡哲一場鬧劇,一個高燒不退,一個摔斷了腿。
胡哲一直認為,致遠叔就算相信了眉心有硃砂痣的人會帶來厄運的傳說。但當初雪兒的高燒不醒才是導火索。畢竟雪兒的眉心痣是黑色的啊。
從那次意外后,胡哲很少調皮胡鬧,他覺得反而是自己給雪兒帶來的厄運。今天他雖也任性的砸了雪兒的手機,還出來發瘋,但卻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犯渾,拚命反抗父母的安排……
洛雪背包里的電話聲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胡哲探手拿出電話,接起電話的胡哲一低頭看見雪兒哆嗦著,嘴唇也凍的發紫,趕緊「嗯啊好!」簡短作答便掛了電話。雙手急促的捉住洛雪的肩膀:「雪兒,怎麼了,雪兒?哪裡不舒服?」
「哥,沒事,冷!」洛雪冷的發抖。
胡哲才注意到她下身只穿了一條單薄的絨褲,應該是心急穿了羽絨服就跑了出來。
胡哲用眼皮貼了貼洛雪的額頭后,壓低她的帽子,一個公主抱將洛雪護在懷裡,風一樣快速跑向大院停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