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寒冬溫情

子西醒來的時候，正是午後，地下的炭盆噴發著陣陣溫暖氣息，然而總是有一縷兩縷的寒意，從窗縫間溜進來，令人感到寒冷，猝不及防。

「醒來了？」是嵇筱柔軟的聲音，子西的頭在枕上轉過來，看見嵇筱坐在床邊，雙手握住自己的手，他把手從嵇筱手中抽出來，反過來撫著嵇筱的手，沒有說話，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還好。

嵇筱攙他起來，丫鬟遞過來一件袍子，嵇筱披在子西肩上，扶他靠在榻上，嵇筱叫過來一個丫鬟，命他給老爺夫人報信，就說公子醒過來了，丫鬟答應一聲出去，不一會兒王蒙與王夫人先後來到，他們看子西醒來，不由得都喜上眉梢。

一家四口說些近來所收的幾件字畫，子西心情輕鬆了些，丫鬟回說王堅王化那邊請王蒙過去商議事情，王蒙起身，令子西好生休息，王夫人也回房去了。

房裡只有子西嵇筱，離晚飯還有點時間，子西拉著嵇筱坐在自己身邊，嵇筱稍稍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大方坐了，丫鬟們臉一紅都去到外屋。

「這段日子，朝廷上鬧哄哄的，父親和我經常在外，母親年事已高，家裡的事，辛苦你了。」子西說完額頭抵在嵇筱肩頭。

嵇筱驚愕了一下，子西從未這樣過，看來他確實是心神疲累至極，她伸手把子西攬在懷裡，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後背，默然無語。被她這樣安撫，子西心內感到莫大的安慰。

過了約莫一頓飯時候，子西抬起頭看著嵇筱問：「我想去張大哥府里祭奠，現在就去。」

「現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晨再去吧，早起過去，更顯你心虔。」嵇筱委婉勸他，她實在是擔心子西現在過去，見了靈柩更加傷心，身體承受不住。

「不，我現在就要過去，張大哥在天之靈，一定知我心意，我與他乃交心交命的兄弟。」子西搖了搖頭。

嵇筱知道勸不住，命管家準備一頂轎子，叫丫鬟拿來出門的衣裳給子西換上，外面罩一件白貂大袍子，自己也換了衣裳，子西問「你何故如此」？嵇筱一邊收拾一邊說「與你同去同歸」，子西點點頭，摟住她在懷裡。

丫鬟掀帘子，欲要回復轎子已經備好，看嵇筱正靠在子西肩頭，咬舌立即退出去，在外清了清嗓子，輕輕報：「回稟奶奶，轎子備好了。」

「知道了。」子西替嵇筱應一聲，與嵇筱一先一后出去。

張府里白門白窗白幔，小廝丫鬟們也都是從頭到腳的白色孝服，子西他們到的時候，正是晚間哭靈時節，真乃一片白漫漫哭聲震天。

門房立即往裡通報：「王將軍攜夫人來祭。」

裡面管家立即手裡拉著張琦兒子躬身迎出，張琦本吳郡人氏，他在建康為官，只攜妻子來此，兒子甚小，才九歲，故迎送官宦，皆是管家帶著。此刻見到子西，小男孩拱手作揖，稚氣的嗓音稱：「有勞王將軍，裡面請」。這話一聽就是管家來的路上教給孩子的。

子西一見張琦兒子，更是淚如雨下，他牽起孩子的手，蹲在孩子面前說：「好孩子，叫我王叔叔。」

孩子也常見子西，此時看子西哭了，自己不禁也手背抹著眼淚哭起來。子西身子尚自虛弱，但仍勉強抱起來孩子，管家在前導引，往靈堂走去。

到得靈前，張琦的幾位妻妾過來先與子西見禮，后與嵇筱見過，子西放下孩子，與嵇筱一起雙膝跪下，張府家丁端過酒來，子西奠在靈前，另一個陪靈小廝燒了一摞表紙，子西恭恭敬敬叩拜三下，然後起身和嵇筱到旁邊。

張琦夫人過來，她眼睛哭得紅腫，臉色蠟黃，子西問她有什麼打算，她說想扶柩回吳郡，親族都在那邊，在建康就她和兒子孤兒寡母，甚是無趣。子西點點頭說：「我與張大人乃生死兄弟，既然夫人你決定回去，那麼由我來護送靈柩吧，也算盡一點兄弟之情。」

張琦妻子還要推辭，子西堅持如此，於是她叫了管家過來，讓他挑日子，子西送她和兒子一同回去，建康的府邸，就託付於管家照料。

回到王府，已過了晚飯時節，子西嵇筱正準備去給王蒙王夫人請安，王蒙的小廝先過來找子西，說叫他過去，有要事，嵇筱恐他餓肚子，從桌上的盤子里拿了一塊點心，子西忙忙吃了，隨小廝到王蒙這邊，王夫人也在，她看到兒子精神好些，已經能夠起動，臉露笑容。

「子西，今日叫你過來，是朝廷關於張琦之事已有定論，說與你，你好寬心些。」王蒙端起茶吃了一口，手上皮膚雖然白皙，然皺紋布滿，子西看見，心裡嘆息父親老了，為了讓自己心裡好受些，肯定也在王堅那裡十分努力進言，力爭一個對張琦更公平的結局。

「請父親明示。」子西言語里充滿了恭敬。

「嗯」，王蒙放下茶盅，看著兒子說：「朝廷議論后認定，當時子田時刻已到，有人劫持法場，張琦為不負皇命，挺身而出，與歹人決鬥，以致身受重創，醫治無效而亡。朝廷閔念其忠、其誠，敕封忠義公，爵位現著他兒子襲，世襲罔替。朝中亦與他兒子一個官職，待其子行了冠禮后，即可任職。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事皇上明天就會下旨意。」

「皇上在伯父府中下旨？」子西有些驚疑。

「嗯，關於劫持刑場的歹徒，朝廷也會將其按律正法。」

「這應該是隨便找個囚犯當替死鬼了。」子西望著王蒙。

王蒙點點頭，子西趁便跟父親母親稟報：「兒今日去張琦府里祭奠，其妻決意回吳郡，孩兒決定護送其靈柩與家人回去，還請父親母親同意。若皇上明日下旨那正好，其靈柩回到吳郡，也更為風光些。」

王蒙沉默不語，王夫人說話了：「老爺，就讓子西去吧，他們兄弟交好一場，子西又無親兄弟，張大人是真拿咱們子西當親弟弟看待。」

「請父親憐憫兒子。」子西又請示，「我已與伯父說過張大哥為營救子田大哥奮力之事，若非拿兒子當親弟弟，張大哥不會如此不計名利冒死進諫。此事想必伯父也與父親商談過了。」

「嗯，那去吧，這件事你伯父也與我說了，張大人真乃人中豪傑，可惜了，可惜了。」王蒙說完搖搖頭，「人間事，陰差陽錯啊，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