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搖身變小卒
顏率繼續道:「所以,回去是不可能的,但你說的另一條卻是可以想想辦法。老實說,李桂這個人,橫蠻霸道,目中無人,老夫也是一直看他不慣,無奈天子信任他,想要撤了他還頗不容易。」
姬徹狠狠的說道:「反正只要他李桂在,老子就不幹。」
「姬將軍稍安勿躁,老夫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我還想在你們的幫助下守住城池呢!據老夫所知,天子雖然崇信李桂,可是他更在意另一件事情,只要咱們願意幫他辦這件事情,他會毫不猶豫的就撤掉這個老傢伙。何況,辦這件事情,對於你們這萬多人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
姬徹眼睛一亮,低聲道:「什麼事?」
顏率卻不急著說這件事,話鋒一轉道:「你知道咱們的天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不知。再說,臣子背後議論君主,不合禮法。」姬徹顯得義正詞嚴。
顏率卻不管他的裝腔作勢,冷笑著道:「他就是一個貪玩任性的孩子,有什麼說不得的。他成日想著出洛陽城,常常說身為天子卻只能僻處一隅,猶如囚者蹲大獄。幾個月前,他跟朝臣說想要在洛水邊上建一處行宮,閑來無事可以過去走走,被百官好一頓奚落,搞得很沒面子。」
「老太師是說讓我們為天子建行宮?末將手下這些粗鄙之卒哪裡乾的了這事。」姬徹搖頭道:「不行不行。」
「哪裡用得著真正的建一座行宮。他一個小孩,懂什麼啊,只要你們將隊伍帶到洛水邊,砍一些樹木,開一些石頭,依照老夫的辦法搭建一些屋子,然後老夫就告訴他這就是行宮,他肯定樂的不得了。」
「如果只是用樹木搭建一些屋子,這肯定沒問題,咱們軍隊駐紮不也得搭建營房嗎?」說著,姬徹玩味的看著顏率,「老太師此舉,似有中飽私囊之嫌啊!」
「此為臣子常事,莫非將軍從不為之?」顏率冷笑道,接著又問:「姬將軍究竟答應與否?」
「只要撤了李桂,大王又能原諒我的部下剛才的無禮之舉,末將便答應。」
「好,一言為定。」顏率終於露出了奸計得售的滿意笑容,「將軍安心回去整頓好隊伍,老夫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好。一言為定。」姬徹高聲說道,轉身招呼了另三名援軍將領,徑直朝著援軍隊伍走去,對李桂看都不看一眼。
李桂心頭大急,顏率怎麼輕易的就放走了這幾個混蛋?「老太師,我王究竟作何決斷?」
楊含在一邊冷笑道:「還用想嗎?援軍那麼多人,如果真被你斬了主將,還不立刻炸窩?天子可比你聰明,自是放他們回去,按照他們的想法部署城防。」
顏率看了看李桂,毫無表情的說道:「大將軍莫急,王令馬上就到。」
衛嚴靠近王車道:「啟稟我王,幾名援軍將領已經歸隊。」
閉目養神的姬延霍的睜開眼睛,沉聲道:「好,傳孤王令。」
一名禁軍卒長帶著幾名禁軍快步走到楊含和李桂身前,高聲道:「王令:李桂身為城防主帥,卻不明兵法,亂髮軍令,險造成援軍嘩變,釀成大禍。著急撤其城防主將之位,回家靜候發落。城防主將一職,由太師顏率暫代。」
李桂悵然高呼道:「王上,老臣一片忠心哪!」
兩名禁軍走到他的身邊,冷冷說道:「大將軍,請吧。」
李桂木然的往王城方向走去,想到自己一生勤懇,忠於王事,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結果,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雨雪瀌瀌,見晛曰消。莫肯下遺,式居婁驕。雨雪浮浮,見晛曰流。如蠻如髦,我是用憂。」李桂一邊走一邊高歌,漸行漸遠,歌聲在護城河上緩緩飄散,其憂國憂君的情愫卻餘音裊裊,經久不息。
楊含見到事情已經了結,跟姬延招呼一聲后,帶著幾名隨從徑直去了。
顏率卻不管李桂和楊含的情形,帶著幾名士兵自去找姬徹商談修建房屋之事。姬徹倒是一個言而有信之人,聽說李桂已經被撤,天子也不再追究剛才的無禮之舉,便率領著援軍在幾名周軍士卒的帶領下,朝著洛河邊修建房屋的地方緩緩開去。
顏率回到王車旁邊,欣喜的對姬延道:「啟稟我王,事情已成。」
姬延也高興的說道:「好,等到明日司馬夏荀召集好工匠,咱們就可動工了。這批援軍可是幫了孤的大忙。」
衛嚴一直關注著事態的進展,對於老將軍被撤,援軍不守城卻開赴洛水修建房屋等事情百事不得其解,想要發問,卻又怕引起天子和太師的誤解,憋的好不難受,臉上漸漸升起了一片潮紅。
正在此時,一匹快馬從遠處飛速馳來,接近王車之時,馬上騎士翻身而下,高呼道:「啟稟我王,秦軍前鋒千人已至孟津。」
所有在場的人員聽到此話,齊齊臉色大變,惶急之情溢於言表。
姬延和顏率碰了一下眼神,雖然都難免有所緊張,不過早有應對之策,卻也不算太擔心。
顏率高聲道:「啟稟我王,孟津渡距離王城也就八十里,雖然秦軍數萬大軍渡河尚需不少時間,但郊迎之事,已是刻不容緩,老臣這就去辦。」
姬延笑道:「還要去哪裡辦?禁軍全部在此,直接帶過去不就成了。」
顏率道:「可天子儀仗所用之大纛,旗幟,樂師,侍女,內侍等全在宮內,雖已全部準備就緒,也得回去帶過來才行啊。」
姬延冷冷的說道:「老太師可是忘了孤對你定下的三條原則?必須辦理之事讓屬下去辦就好。」
顏率捂額道:「老臣糊塗。」說完轉身安排幾名隨從,「你們立即回去,你去綴衣監取大纛和各色旗幟,你去春官府叫上樂人,你去找王后安排儀仗隊侍女,你去膳夫監帶上犒軍的王酒和酒器,你去讓趣馬監將備好的馬匹和馬車帶過來。」
幾名隨從各自領命而去。
顏率又對衛嚴道:「衛將軍,大王和老夫即將郊迎秦王,你馬上回去主持好南城之城防,待儀仗隊回來,若別無王令,則放弔橋,開城門,迎接秦軍入城。」
衛嚴心中吃驚不已,這才明白原來天子早就有打算,郊迎秦王,這個辦法好啊,不用作戰,還讓秦軍無法可施,不由暗自喝彩。毫不猶豫的高聲道:「諾。」接下王令,帶著幾名部下匆匆趕回城去。
待到衛嚴去了,現場就只剩下了顏率和一群禁軍,姬延掃視了這些禁軍一會兒,對其中一名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禁軍小兵道:「你,過來。」
小兵惶恐的靠近王車,跪下弱弱的說道:「小卒見過大王。」
「上車來。」姬延又說道。
「啊!」這名小兵張口結舌,這可是王車啊!他怎麼也不敢上去。
顏率在一旁說道:「大王有令,你遵行便是。」
小兵無奈,將手中長戈丟到地上,哆嗦著爬上了王車,跪伏在車板上,頭也不敢抬。
王車緩緩朝著旁邊的密林駛去。
「將皮甲和外衣脫了。」
小兵只覺得冷汗直流,天子這是要幹什麼啊?難道他有龍陽之癖?可我還是清白之身啊!難道就這麼被糟蹋了?可一貫對王權的畏懼讓他不能不照辦,渾身顫抖著開始脫衣服,可手腳抖的太厲害,老半天脫不下來。
姬延沒好氣的說道:「你怕什麼,孤只是借你衣服一用。」
這樣啊,早說嘛!小兵心下大定,很快就將外衣脫了下來。
姬延取下頂戴,去掉玄端,換上小兵所穿之皮甲和戎衣,又取過小兵頭上的皮胄戴上,整個人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地道的禁軍小卒。看著自己現在的裝束,姬延很是開心,能夠做一個小卒,對他這個來到這裡就高高在上的現代人來說,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衣服上有很重的汗味。
只剩下單薄內衣的小兵看著眼前形象大變的天子,又看了看丟在一旁的天子玄端,心中突然升起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穿著王者之服,天子自是天子,穿著小卒衣服,天子還是天子嗎?如果我穿上天子衣服,我就成了天子嗎?想到這裡,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你叫什麼名字?」姬延問道。
小兵聽到天子發問,趕緊丟掉自己的胡思亂想,略帶哆嗦的回答道:「林邦。」
「什麼職銜?」
「步卒。」
「你先回去,到綴衣監重新領一套衣服,跟著留下的禁軍守衛宮城。」
「諾。」林邦應下后,就要下車。
「待孤回宮,升你做伍長。但記住,此事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哼哼!」
林邦渾身一抖,趕緊跪下謝恩,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待到林邦去了,王車又從密林中駛到禁軍隊伍前方。姬延眯著眼睛端坐車中,靜待儀仗物品到來,心中盤算著如何將東西周的援軍多拖一段時間,讓他們多做一段時間義工,多建一些房屋。來都來了,如果不能多榨出你們一點油水來,實在是對不起兩周公的慷慨不是?想到得意處,嘴裡發出一陣憋之不住的奸笑。
大約一個時辰后,天子儀仗所需之人員全部到達,所需的物品也全部帶到。尤其是趣馬監送的一群戰馬,讓禁軍們都有了坐騎,姬延這才覺得有了點儀仗隊的樣子。在顏率一聲令下,隊伍緩緩起行,朝著孟津渡隆隆開去。
前方八名騎兵單行排列開道,接著是顏率的駟馬軺車,接著是一群內侍宮女捧著各種犒軍物品,跟著是一群春官府樂人,再接下來是一名手舉「周」字大纛的力士,六馬牽動的王車走在大纛旗後邊,左右各有一隊親衛護衛,親衛們手中舉著各色旗幟,最後邊則是禁軍大隊。
姬延透過車簾的縫隙觀察著以紅色為主色調的周天子儀仗,心中暗自感嘆果然是天家氣象,氣勢恢弘。只是馬匹略顯瘦小,王車略顯陳舊,陣型散漫零亂,隊伍緩慢拖沓,讓恢弘的陣容有了幾分日薄西山的頹敗,讓人莫名有一種「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