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三生路(上)
「你是誰?」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此間是何處,柳塵掙扎著坐起身來,抬眼獃獃的望著突然就映入眼帘的那一抹和煦。
「呵呵,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您,真的!」
雖然說這幅身體已經衰老得不成人樣,柳塵還是謝絕了來人的攙扶,緩緩起身之後,他環顧著周遭人間仙境般的高山流水,這一愣,又是好久好久。
「來喝茶!」滿臉微笑的白衫中年正端端坐在老槐樹下,側耳溪水潺潺,舉目飛鳥歡快,當不知名的茶花芬香了柳塵的鼻尖,一轉身,那中年示意他席地而坐。
「先生!」輕抿著沁人心脾的茶水,柳塵這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做夢,冷暖自知,此間種種,皆是無比真切的體會在他的所有感知里,當他意猶未盡的放下了瓷杯,卻看見身前的那個白衣中年,始終微笑著,宛如春回大地:「您到底是誰啊?我這……這裡又是什麼地方?怎生如此令人心曠神怡?」
「哦?」一邊拾起古樸的紫砂壺給柳塵斟滿茶水,白衣中年曬然一笑,眉角輕挑道:「你不知道這是哪裡?」
想了想,柳塵搖頭,周圍風景雖好,卻讓他十分陌生,陌生到有些孤獨。
「那你知不知道,你從何處來?又要去往何處?」鳥語花香,人間天堂!白衣中年笑著,頷首著,沖柳塵輕輕開口:「你又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還是搖頭,柳塵的腦海里除了疲憊,竟再也找不出一絲讓他能集中精神的情緒。
「你從來出來,即將去往去處……你看到了自己內心一直期待的天上人間,聽到了曾經失去多年的純真童年!」
「呵呵,您不說,我倒還真沒記起!」撇了撇嘴,柳塵極目遠眺,有山雀翱翔林間,有走獸輕跑溪澗,有清風吹過了楓林,還有那似曾相識的炊煙,悄悄然隱入了雲間:「很多年前的藏兵谷,確實和這裡很像,還有這顆老槐樹,和紫荊山十八號院的那一顆真是一模一樣……這花茶……也像極了再來鎮的那個春天……」
「你還記得什麼?」這白衣中年倒像早已洞察了柳塵的知覺,當柳塵口渴的時候,他很自然的添滿了新茶,當柳塵很累的時候,他也適時的地上了濕帕,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做到了柳塵心中最迫切的需要。
「我記得,我妻子是北境之雪……而我,曾經是南國之劍!」
「是么?」白衣人笑意更濃,「那我們一樣啊,我妻子也是北境之雪,而我,也曾是南國之劍!」
話一落音,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心頭空靈,宛如天邊絕響。
「我還記得!」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懶靠在老槐樹下,柳塵的眼中儘是回憶:「我出生在一個大貴族的家庭,很大很大的那種,我爹是大將軍,我娘是帝姬,後來好像出了什麼事,我便流落到了雲州的一座小城裡……我在那座小城長大,我有一個很好的發小,還有一個喜歡了很久也不敢說出來的姑娘……」
「那你後來有告訴過那個姑娘么?說你喜歡她,你想娶她!」
「沒有!」搖了搖頭,柳塵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很年輕的時候吧,我坐過牢,然後被發配充軍,一路都在顛沛流離,所以我就不太敢告訴人家,朝不保夕的日子,實在是不想拖累人家姑娘……」
「當你功成名就了,就沒想過回去找她?」白衣人聽得十分認真,到最後,他甚至站起身來,坐到了柳塵的對面。
「呵呵,功成名就之後,我愛上了我現在的妻子……再往後,我也沒回過那座小城!」
「這就是人們所謂的緣分吧!」兩人再次碰杯,有聽那白衣中年莞爾笑道:「天意便是如此,當你失去了自認為最美好的東西,皆會有更動人的風景,等在了你的前路……一切,都是命運最完美的安排,不論得失,都是你生命里的因果!」
「你這話說得!」故作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柳塵沖著白衣人笑道:「就像我一朋友,還別說,你們倆說話的方式一樣,就連這坐著的姿勢都一樣,呵呵,是不是待會兒得高唱幾句聖人經義,來給我這大字不認識幾個的粗人陶冶下情操?」
「呃……實不相瞞,我曾經也是一個讀書人!」
「是么?」柳塵很驚訝,有些難以置信:「我朋友也是讀書人!」
「可惜的是,我最後名落孫山了……」
「嗨,我那朋友可比你強,他是狀元,咱們九州大夏的瓊林魁首!」
「那你呢?」白衣人不置可否,又點頭輕笑道:「你是魁首么?」
「哎!」此時的柳塵,笑得無比洒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對這個白衣中年的時候,他會幹凈清澈得如同那華清池裡的一汪春水:「別提了,當初有一份武狀元的頭銜距離我不過毫寸之遙,可臨到末了,那白馬誇街的榮耀卻落在我另一個朋友的身上……」
「你打不過他?」白衣人似笑非笑,急得柳塵立馬就波動了。
「哪能啊!」連番擺手,柳塵又沒好氣道:「說出來嚇死你,自打鍊氣成功開始,打架,我還真沒輸過!」
「這麼厲害?」
「可不是么,也別掂量下我學的什麼武技功法!」
「什麼武技?什麼功法?如此得天獨厚?」
「嗯……」重重的鼻音拖得老長老長,柳塵皺眉想了好久,總算是想起了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比如那一天夜裡,他畏畏縮縮的撿起了地上的帛書,等到人去無蹤之後,他驀然回首,遙看青山又遮云:「好像是……聽山經,問水訣!」
「這武技心法的名字不錯,誰起的啊?」悠然自得的抿嘴品著香茶,白衣人自我陶醉般搖頭晃腦道:「多麼有意境的名字啊,聽山問水……憑欄一心劍,靜看花滿天!不錯!不錯!哈哈哈!」
「我年輕的時候,周圍的人們每天所研習的一切武技,一切術法,都是由……那誰,我又忘了,反正就是由他一個人來命名的,都到嘴邊兒了,咋就是說不出來哩……」
時輕時重的拍擊著自己的腦袋,柳塵顯得很苦惱,他臉上縱橫密布的皺紋溝壑,也因為這一絲煩悶而開始褶褶生輝起來,老槐樹下,少年白髮,早已沒了所謂的意氣風發。
「又忘了?」再次遞過去一杯新茶,白衣人滿臉的雲淡風輕。
「對啊,又忘了!」柳塵垂首,情緒頗為沮喪:「我忘了我從哪裡來,又要去往何方,我也忘了此間何處,今夕又是何年,我還忘了……對了,您是誰?我們這是在哪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