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 江湖有你(43)三合一
江湖有你(43)
眼前的老者正是楊次山,他上下打量四爺,問說:「可是北邊那位官家的說客?」
四爺打量了這普通的竹林山居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繼續繞圈子,而是問道:「老先生可想過楊家以後?」
楊次山如何沒想過?這些年他也常想,如何會把路走到如今這種局面?
可返過去再去想,當年被那般盛寵的女人,指名道姓說是自己的妹妹,自己能如何呢?說不是?便是自己否認了,正受寵的寵妃最多不過被申斥兩句,或許哭訴兩聲身世,只有更被憐惜的份,人家不會有太大的關係。可自己呢?楊家呢?只要得罪了人家,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當年的楊家只怕連會稽也走不出去,全族皆得亡!
有那知道內情的,如今礙於楊太后在位,所有的話都藏著,不敢說這些犯禁的話。但等到將來,楊太后徹底失勢了……失勢的太后依然是太后,官家依舊會好好的叫太后頤養天年,可楊家該如何?成了貪圖富貴,欺瞞官家,欺瞞天下的賊。便是有那知道當年原委的,難道能指望他們為楊家鳴冤?
更何況,如今太後年歲可不小了,上了年紀的人,躺下之後還能不能再穿上脫下的鞋,這都是個未知數。
真要是太後有個萬一,到那時,楊家何去何從?等著成為眾矢之的,全族皆罪?
誰也不願意麵對這些,但誰都有些無能為力。
楊次山搖搖頭:「老夫便是想的太多了,才心灰意冷,龜縮于山中……等將來,雙眼閉,該死該活,全看天意。當年這一番富貴,來的僥倖。若是天意要楊家後輩償還這竊來的榮華,那便只有聽天由命的份。」
「真要聽天由命,老先生就不會單獨見我。」四爺坐在竹椅上:「咱們倆也別來迴繞圈子,楊家的生路就在眼前,只看楊公敢不敢放手一搏了?」
楊次山正色的看向四爺:「閣下還說不是北地人?」
「是北地人,這一點我不否認。」四爺就笑,「放心,不會要老先生做大逆不道之事,更不會叫老先生以身犯險。」
楊次山心裡並沒有眼前人如此說而放鬆,每個慫恿人幹壞事的人都會有那麼一番哄死人不償命的話的。他不當真,只問說:「究竟是何事?」
四爺也不辯解,直言道:「趙氏皇族,因各種原因,如今散落於各地,多成為普通百姓。新宋皇室本也為趙氏一族,官家每嘗想起族人流落,便於心不忍……」
「閣下想讓我為新宋奔走,遷走趙氏皇室?」楊次山想到了這一點,心下駭然,不由的扶著竹桌站起身來,「你們這是……這是釜底抽薪……動搖根基呀……」
四爺只道:「本是一片好意,不忍皇室貴裔零落於塵泥,老先生怎會說的如此嚴重?這本也是看各自的意願,若是實在不願意,那便作罷就是了。」
楊次山嘆氣:自己怎麼可能叫這麼算了。正是因為看到了這法子對南宋的打擊,他便更知道,新宋必然是要成事的。便是自己不來做這件事,對方一樣會找其他人來做這件事的。說是自願,可那些宗室,又怎麼會不願意呢?想如今的官家和榮王,當年也不過是喪父的孤兒,在母舅全家寄人籬下的長大。血脈上確實是太|祖皇帝世孫,可這一代一代下來,早已經落魄了。天緣巧合,又正是因為他們喪父沒有依仗,這才過繼了過來。可這也正是因為出身上不那麼理直氣壯,所以,官家對宗室的態度那是能冷落便冷落,能有多冷落便有多冷落。防的便是這些人滋長出野心來威脅帝位。因此,這些宗室的日子,有些過的連普通百姓都不如。日日勞作,好些宗室子弟,家裡連供養念書的銀錢都供應不起。若是如今有那麼一機會,能叫他們瞬間成為人上人,那為什麼不呢?
去別國你是叛國,去新宋,在皇室看來,有什麼不同呢?本就同出一脈嘛!
對新宋官家的身份,當年否認是一句話,如今承認也不過是一句話。真等到皇室北遷,那誰才是趙氏皇族正統?這一點,只怕就不是臨安城裡的官家能自說自話的了。自然是皇室眾人怎麼說,那便怎麼是了。
折騰到最後,臨安反倒是成了賊。
兩位官家,一位是上台十年,被史彌遠壓制了十年的帝王。一個本是囚徒,卻硬生生的闖出一條生路,一手滅了金國和西夏的雄才霸主,誰才是英主?
楊次山心裡有了決斷,但隨即又問說:「敢問閣下,做這件事的為何是老夫?」
獨獨選了自己,這也是不合情理的地方。
若真只是想辦成這麼一件事,那便是來往兩地的商人,悄悄的傳句話就能辦成的。甚至新宋朝廷,連個具體操辦的人都不用派的。就像是之前所想的,那些宗室遇到這樣的好事,怎麼可能會不答應?
為什麼非得自己去做這件事呢?
四爺輕笑一下:「您是太后的哥哥呀。」
太后的哥哥……怎麼了?
四爺再說了一句:「您若是頻繁接觸宗室,別人會怎麼想?」
會怎麼想?
楊次山驀然而驚,別人會想:這是不是跟當年史彌遠為皇室選嗣子一樣,如今自己也是為皇家選嗣子。南宋朝廷幾代人沒有親兒子傳承,這從宗室選人,已經成了慣例。
「可……可……可如今官家春秋鼎盛,便是一時沒皇子,不等於以後……」他這麼說著,便是一愣,見對方端著茶不再說話,他的心慌亂起來。宮裡的消息,他也不是一點也不知的。那位賈家的貴妃如何會落下病來,別人不曉得內情,他們楊家卻是知道的。因為官家無子,且求子心切。太后曾想選楊氏女進宮為妃,為的就是繁衍子嗣。可官家拒了,正好自己也不想叫楊家越陷越深,這件事最後就那麼不了了之。賈貴妃是生養了公主的,那便是說,本身生育是沒有問題的。那問題出在誰身上?為什麼官家那麼急切?
想到這一點,他後背都汗濕了。
自己一旦接觸宗室,這便是一個政治信號呀。各方勢力將聞風而動,朝廷內將內耗不止。
而這些,也只是自己想的,到底是不是,他如今也不敢保證。
可憐朝廷上下,還都沒蒙在鼓裡的時候,新宋已經接觸到自己這個層面來了,可滿朝誰聽到風聲了。
一個渾渾噩噩,一個儘力謀取……罷了,許真是天意如此。
他不再多問,既然必須走這條路,那就閉著眼睛往前走吧,總比之前坐以待斃要好的多。
他思量許多,甚至還提議道:「我得進宮見太后……」
四爺明白楊次山的意思,他做事是個把穩的人。他想接觸宗室,但卻不想因此而把楊家陷於險境。他是打算進宮,去說服楊太后。叫楊太后出頭做這個為皇帝選嗣的事!
如此,便正合四爺的意思。他也給對方吃個定心丸:「聽聞老先生的幼子長孫在外遊學……北地書院也有幾所,若是願意,只管送過去便是。」
楊次山心中大定,「哦?對北地官學早有所聞,若是能去長些見識,那是最好不過。不知這一去……」
「只管放心去,入了新宋,便有人安排,不用操心。」朝聞閣要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好,那就真該解散了。
話到這裡,就可以了。四爺直接起身:「那就告辭了!」
楊次山沒有挽留,直接將人送出竹樓。
他這次看向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卻見這一行人里,站在最前面的,反倒是一個小小的少年郎。少年郎長相俊美,站在那裡姿態颯然,眼神清正,神情溫雅。側后挨著站著一個姑娘,帶著幾分英氣勃發,再之後,才是三十多歲,留著短須的中年人。
就見那少年只朝自己微微頷首,然後朝正出門的這位客人露出幾分童稚般的笑意來。
那少年在一行人中明顯為尊,但跟在少年人身後的中年人,又顯然不是家奴家將的身份。別說家奴家將,便是屬下,腰板也不可能挺立的那麼直。
可這樣一個人,站在少年的身後,沒有絲毫逾越。他心裡就有了大膽的猜測:這少年人是誰?
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新宋也只一位皇子,那位皇子彷彿就是這般的年紀。
除了皇子之外,還有一位公主。
再看看站在那少年身後的女子,年紀彷彿也對。
他正想的出神,便聽到兩聲『爹爹』的叫喊。
那少年和和女子,對著那客人喊『爹爹』!
他一時愕然,錯了!一定是哪裡錯了!想多了吧!不可能,不可能呀!
可這年歲,都又對上了。
等他回過神來,卻見這一行人已經走遠,轉過彎,轉眼不見了。他迅速的朝前追去,卻見對方已經上了馬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就這麼來,然後又那麼走了。
侄孫從後面攆來,問說:「叔爺爺,那人是誰?」
是誰?
怕是了不得的人!
老人長長嘆了一生氣,身形都佝僂下來了:官家尚在宮中陪他的貴妃,那新宋的官家卻已經跑到臨安這天子腳下四處活動了。將來若何,還用想嗎?
可到底是南宋老臣,一時間涕淚橫流,但看著身邊一臉無措的孩子,又咬牙道:「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做忠臣直臣,赤誠之臣的。」
我做不來……但我也盡量不去做叛臣!
我不曾背叛趙氏皇族,也算不得是叛臣吧。
回了客棧,龍兒就跟她爹說:「已經叫人監視了。」
朝聞閣的勢力在南宋,還是很可觀的。
四爺『嗯』了一聲,叫孩子別緊張:「沒來過臨安,正好在臨安附近轉轉。」然後又跟完顏康商量:「據說牛家村就在臨安附近,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完顏康就看楊過:「要不過兒回去,祭拜一番。」
楊家和郭家祖輩尚有墳塋在牛家村,又有郭嘯天的墓在那裡,如今到了附近,理應過去一趟。
完顏康是顧忌著四爺,不好拋下主公自己走了。
四爺就說:「到哪都是轉,正好去看看。」看看這個事故多發區。如今也不怕了,反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想來也不會發生點別的了。
他們低調的出城,奔著牛家村而去。而另一邊的南宋皇宮裡,楊太后卻接到了傳信,說是楊公求見。
能被稱為楊公的,如今這天下,只一人而已。那便是太后的哥哥,官家的舅舅。
不管血緣上有沒有舅甥關係,總之禮法上是如此的。
楊太後放下手裡的書卷,問宮人:「楊公?哪個楊公?」問完才恍然:「是楊公啊……」
宮人言說『是』。
楊太后倒是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來:「哀家的兄長……怎麼能不見呢?你親自去,把人請進來。」
楊次山已經有十多年沒見太后的面了,兩人這麼一見面,都愣住了。
楊太后不等楊次山行禮便道:「上次見兄長,恍惚還是昨日。不想如今再見,兄長卻已華髮滿鬢……」
「太后也是越發清減,當以鳳體為念。」他說著話,就被宮人扶著坐了過去。
等上了茶點,楊太后擺就擺手,打發了宮裡伺候的人:「兄長十餘年不曾進宮,甚至都不曾回臨安城來。這次突然回來……又直接進了宮,只怕是有要事吧。」
楊次山抬起頭:「我楊家能有太后,享無限風光富貴,原本不該多求。十多年來,老朽身在荒野,也總以為是看開了。可真等意識到一日老於一日,時日無多之時,卻發現……這心裡還是有放心不下的……」
楊太后就皺眉:「那依兄長,如何才能安心?」她沉吟片刻:「以哀家看,哥哥身體也還康健,二十年壽數也只是等閑。莫說是二十年,哪怕過上十年……那時候再著急也為時未晚。對楊家,我是安排的。官家如今只一獨女,甚是愛重。將來以帝姬之尊,下嫁楊家,又再可保楊家一個甲子的富貴,如此,兄長認為還不可嗎?」
楊次山沉默著沒說話,心想,南宋還有沒有一個甲子尚且都是未知數,如何敢奢望這種虛無縹緲的富貴。好半晌他才嘆氣道:「而今就老朽和太后二人,有什麼話,老朽便放肆直言了。」
楊太后朝後一靠,露出幾分淡然來:「你我兄妹二人說話,有什麼要遮掩的,但說無妨。」
楊次山抬頭,直視楊太后:「十年之後,誰來履行太后今日所言?」
楊太后皺眉,這話很是大膽。這就跟說自己能不能再活十年還是個未知數是一樣的。
心裡的怒意一起,她便冷笑一聲:「那依兄長所言,想要哀家一個什麼保證?」
楊次山搖頭:「怕是太后誤會老朽的意思了。」他的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來,「如今官家對太后您可還好?」
楊太后便不言語了。在前朝,自史彌遠死後,官家是再不肯聽她的隻言片語了。而在後宮,因為當初堅持立了謝氏為皇后的事,跟官家的心裡有多少有些嫌隙。便是那位賈貴妃,也因為沒有登上皇后寶座,在得寵之後,對自己這個太后,也是多有怨懟。
他是想說:便是您身體康健,可誰聽您的。
這話卻也正好戳在了楊太后的痛處,「兄長可是聽說了什麼?」
「賈貴妃的病,外面傳的沸沸揚揚。」楊次山低聲道:「雖多是猜測之語,但……這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吶。」
太后便不言語了,兩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得有一盞茶時間,太后才道:「兄長是如何想的?」
楊次山正要說話,就聽外面稟報:「太後娘娘……榮王妃帶了小公子進宮請安,貴妃言說身體違和不見,皇后卻將人請入宮中……」
太後面色猛然一變。
皇后謝氏跟官家那是相敬如賓,夫妻二人除非必要場合,否則連面都不見。見了面也是客客氣氣的,相互問好,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人人都說官家對皇后尊重的很,這個『尊重』,那是跟對廟裡的泥菩薩似的,高高的供在那裡。而且,那也不是真的誠心誠意的供著,那是供給自己看的。
皇后也是一直不多事,只在宮裡守拙不出。這榮王妃往常進宮,見的也是賈貴妃。跟賈貴妃的關係一直也親密。再者,這榮王妃對榮王那個兒子是個什麼態度,宮裡一清二楚。如今卻破天荒的帶了那孩子進宮,貴妃不見,皇后卻見了。
以她能勾結外臣換掉太子的腦袋只要一聽這事,便能明白,這是起風了。
她擺手叫人下去,這才看楊次山:「兄長聽到什麼風聲了?」
「皇室子嗣艱難……也不是如今才如此的。」楊次山低聲道:「先帝對我們楊家有大恩……」
楊太后沒有說話,先帝於她也是大恩。過往的那些,她不願意去想,但是確實是沒有先帝,她不知道在哪裡飄零,是不是還能活在這個世上。
但楊次山說這話,未免有些冠冕堂皇。於是楊太后便直接問:「你是想說該另擇他人?」
「老朽便是有此心,也無此力呀。」他這麼回了一句。
可這話聽在楊太后的耳朵,便像是在問:不知道太后你,是否有心也有力?
楊次山很清楚,太后說自己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的,那她自己呢?只怕也想著二三十年呢。二三十年裡,要她跟關在後宮的謝皇后一般,整日里閉門修身,她要是那樣的性子,也走不到如今了。
況且,連謝氏都蠢蠢欲動了,難道她還不如謝皇后?
楊次山不再說話,楊太后卻手敲著桌面:「榮王之子豈不是更好?」
阻力最小。
楊次山道:「若是十年之後,官家沒有子嗣,那自是盼著太后心向著榮王之子。可如今官家真的認命了?」
不到最後,都難認命的。就如當年先帝,便是過繼了別的嗣子,可也總盼著出現奇迹。冊立了過繼來的太子,還用給沂王選嗣子的機會,另從宗室子弟中選人,以轄制太子。
楊太后緩緩的點頭,就聽楊次山又道:「況且,榮王之子的情況,您是清楚的。比之正常人,好似稍微有些不同。」
是說那孩子腦子有些不夠數,智商上有些問題。
「先帝將江山傳給官家,可太后真能看著官家將江山交付給那麼一個繼承人?」楊次山搖頭:「天下該如何?百姓該如何?社稷該如何?」
楊太后明白楊次山的意思,這是說以理由的條件反對,便是滿朝大臣,也不敢說出反對的話來。這說不得是一個契機,一個重新掌握話語權的契機。
「哀家知道了。」楊太后揉揉太陽穴:「久不見人,都有些睏乏了。兄長就在城裡住著吧,三兩天之後,再請兄長進宮來說話。」
是說三兩天之後,必有回復的。
楊次山便起身告退出來。
一路出宮,看著宮裡死氣沉沉,沒有半絲生機的樣子,他的心底更堅定起來,這南宋頹氣已露,無力回天了。
四爺這邊還沒到牛家村,龍兒這邊已經接到消息:「楊次山進宮去了。」
「動作還挺快。」恆兒的視線從窗外拉回來,問他爹說:「」接下來呢,接下來會怎麼樣?
四爺就問說:「若是你是楊太后,你會如何?」
恆兒皺眉,良久之後才道:「若是我……我會答應楊次山所請,但……不會只答應楊次山所請……我會選擇跟官家合作……」
四爺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以資鼓勵。
對的!當然不會只按照楊次山的想法行事。楊次山是站在楊家的立場上想要保全的是楊家,而太后想要的卻是話語權。
這一點雖不是龍椅上那位想要的,但他別無選擇,因為太后一直是支持謝皇后的。謝皇后的一些動作,很容易叫人理解為是太后的意思。若是太后如今便支持榮王之子,只怕他不會太高興。
正像是四爺想的那般,這位趙昀直接找了太后,太后直言:「榮王妃跋扈,這些卻又都是你們縱的。哀家本想申斥,但一則,這裡有榮王的面子,二則,又有皇后牽扯在裡面,哀家倒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跟榮王情義深厚,哀家也不想因此事,叫你們兄弟生了嫌隙。更何況,下面的人向來擅於揣度,哀家露出一分意思,他們能解出十分的意思來。沒的因為榮王妃,反倒叫榮王跟著受了委屈。可這事端已經起來,我們母子也只能順勢化解,不可硬來。否則,榮王那跟獨苗,怕是也難活。」
趙昀心有戚戚焉:「此事還得太後周旋。」
「你我母子,這麼說便見外了。」楊太后斟酌著,「若不然,只說哀家夢見先帝,先帝念著父子之情,到底是放心不下趙竑……」
趙竑為寧宗所立太子,在寧宗駕崩之後,楊太后和史彌遠召了趙昀進宮,在寧宗的靈柩前廢了太子趙竑,由趙昀登基為帝,而楊太后垂簾聽政。
而趙竑不肯下跪,被人摁著拜了皇帝,後來封為濟陽郡王,出居湖州。
太后竟然說將此人以及後輩召回?那是萬萬不行的。
趙昀一臉難色:「只怕召回濟陽郡王,平白惹人無端非議。」
楊太后聽了這話,只嘆了一聲:「那依照官家之意,該如何?」
「不若從其他遠宗擇一二良才,朕好幾位皇兄早年夭折,朕也不好叫他們去后無人祭掃……」是說寧宗夭折了的八位皇子。
楊太后的手不由的攥緊,但還是點頭道:「依官家所言吧。此時哀家看,便由楊公去好了。他閑雲野鶴,也不打眼。省的事情沒辦,倒是鬧的沸沸揚揚。」
趙昀就不好再得寸進尺。太后的提議他駁了,他的提議太后允了。太後退了一步,他也得退一步,將這個具體的人選的選擇權交給太后。
兩人就這麼達成一致,然後趙昀告退。
等人走了,楊太后眼裡才露出幾分冷然之色,隨即斂於無形。只喊了宮人進來:「傳話,請楊公明日來行宮見駕。」
百姓稱呼官家所在的地方為皇宮。但從朝廷到皇室,都不稱呼這裡為皇宮的。
從南宋開國至今,稱呼皇宮都用一個詞,叫『行宮』。
何為行宮,皇家在外出行暫居之所,叫行宮。
可見,從上到下,都一樣有北歸之願的。
再接到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在牛家村了。此時的完顏康才慢慢的意識到,這位主公輕輕的一推,其威力到底有多大。
那位南宋官家允許楊次山接觸宗室,而接觸過的宗室在將來如果盡數都去了新宋,消息傳到朝堂,該是多大的威力。
滿朝上下,會怎麼想?
會想,這些人的北去,都是楊太后授意的。而楊次山如果不蠢,也一定會這麼告訴這些宗室。那時候,不管楊太后願意不願意,她都已經坐在了新宋的這條船上。為了不翻船,她咬牙也得認下這事。
那個時候,楊太后饒是什麼也不說,天下悠悠眾口,也會叫那位坐在龍椅上的官家岌岌可危。他只是先帝的嗣子,如今你的嗣母不認你,那麼……你得給天下一個交代呀。你這到底是幹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把太后和宗室逼迫到這個份上。
而那邊,四爺一邊說,龍兒一邊記:「……寫信告訴你娘,今年開恩科,昭告天下,南北士子一視同仁。」等龍兒寫完這一點之後,四爺又道:「軍銜制可以提上日程,這個你提一句就行,你娘心裡有數,知道怎麼辦?」
我娘知道,但我們不知道呀。
四爺只簡單的跟倆孩子解釋了一句:「只要上了軍校,朝廷就給九品軍銜,每月由戶部直接發俸祿……」
邊上的完顏康瞪大了眼睛,這可是戳到了南宋的肺管子上了。打從太|祖陳橋兵變杯酒釋兵權,宋朝重文輕武,這一點保持了下來直到南宋。可新宋如今連上軍事學堂的學生都有了軍銜,甚至由朝廷直接給發俸祿,這得是多大的優待呀。可以說,只要考進了軍事學堂,便算是一腳踏入了仕途,改變門庭只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
那邊恆兒馬上就問說:「軍事學堂也是面對南北兩地招生,待遇平等,一視同仁?」
當然!
四爺理所當然的點頭,承認這一點。
南宋以文官壓武官,而又以文官反對新宋反對的最厲害,雖然說有跟金人党項人的政策有關,但更重要的,只怕還是新宋對武官看的跟文官同樣重要甚至更重有直接的關係。這一點侵害了文官集團的利益,這才是根本的矛盾!
完顏康深吸一口氣,原來宮裡這兩口子暗藏著這樣一個大兇器呢。一邊煽風點火,把人家攪和的一團亂,然後兩人在釋放出這樣的信號,真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就是文官不說好話嗎?有什麼關係?人家開恩科了。
江南文風鼎盛呀,讀書人多,但這想考出來那是難上加難的。但是去新宋就不一樣了,他們佔了優勢,在科舉場上,必然是南地士子中榜者多。這些人將來必是新宋的鼓吹者。文人嘛,什麼時候意見完全一致過?
不怕有人反對,就怕沒人支持。只要有人支持,愛反對的只管反對去,時間能消弭一切反對的聲音,這個真不算是什麼大事。
而這軍銜制下來,真正動搖的是南宋的根本。南宋給予的太少,需要將士們付出的則很多。而北地正好相反,只要你願意從伍,便從你穿上戎裝那一刻,供養你到老。便是不行幸死在了戰場了,父母子女能得到妥善的安置還不算,其子女能得到恩蔭,直接入軍事學堂。
在南宋還有許多的底層百姓,他們連溫飽都難以解決的時候,有這麼一個機會,他們走還是不走?這根本就是不用問的問題!
四爺的話卻還沒說完:「朝廷下令,召集工匠農人,不拘是哪一方面的工匠,都需要。朝廷給予每戶一套小院,另給安家銀錢和糧食若干……農人也一樣,除了小院、安家的銀錢糧食,另有荒地每人五畝,十年免稅,朝廷免費發放種子……」
如此,便把在南宋沒有產業的最貧苦的人都吸引了過去。
若是沒有這些人做工租種田地,便是富戶有良田千傾,也只能徒呼奈何。
這一手玩的更是狠辣了!
一條條政令下去,隨著雕兒飛向燕京,完顏康知道,南宋只怕真撐不了多少年了。
士農工商,商是最先通的,而如今這幾條下去,這四項全在涵蓋在內。
他就提醒說:「主公呀,得趁著朝廷把政令頒布下來之前離開南宋!」要不然,叫人家知道您就在這裡,人家不肯放咱們走的。
四爺便笑:「往南便是海,上了船繞過去就回去了!」
說的輕鬆,但他不是真的很想逛了。這次把南宋的情況看了之後,對之前商量好的策略心裡有數了。如今看看楊次山那顆棋子怎麼樣,好使不好使,若是好使,那就是離開,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剩下的事情有朝聞閣協助,一點問題都沒有。
如此一來,一行人便的都輕鬆起來。
阿丑還道:「其實在燕京,也一樣到處都能看到南貨,商人才不管打仗不打仗,只要有利可圖,就沒有他們不賺的銀錢。之前我在街面上還見了貢品的絲綢,說實話,據說那是供奉里臨安行宮裡的,咱們在宮裡,難道少了這樣的東西了……」
不光沒少,價格也未必就見得貴。甚至比送往臨安的宮裡,還便宜了兩成。
這麼說著話,就一路打聽著進了牛家村。
牛家村……跟別的江南小村,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土牆茅頂,一樣是窮苦百姓。
進了村子,楊過就問小童:「知道楊家怎麼走嗎?」
小童搖頭:「哪個楊家?」
「便是楊鐵心家!」楊過這麼問。
楊鐵心是誰?
小童搖頭:「不知道呀!」
邊上大些的孩子就說:「我知道我知道,我聽我娘說過,就是那個……鏟的乾乾淨淨的院子……那裡早沒人了,連院子里的土皮都被帶走了,你去做什麼?」
完顏康黑臉,問什麼楊家。他瞪了兒子一眼,笑問說:「那郭家呢?郭家往哪邊走!」
小童恍然:「我知道了,你們是找那個瞎子老爹的么?」
瞎子老爹?!
完顏康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心說:該不會這麼巧,偏碰上柯鎮惡了吧。
他都想說咱們先回吧,跟這些人交往實在是費勁的很。結果話還沒出口呢,就聽那大點的孩子說:「昨天還有兩個人來找瞎子老爹,只怕人還沒走呢?」
龍兒就問說:「可是一男一女,三十許歲上下?」
那孩子點頭:「正是呢!」他朝一個方向指了指,「你們朝那個方向走,房子最破的那家便是了。他們家很久沒有人了,房子早破了。院子里還有荒草……」
既然郭靖和黃蓉在這裡,那倒是得見一面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