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 84 章
亂糟糟的寒冬很快過去,為除舊迎新,整座皇宮好生熱鬧了一番。
新春過後,萬物悄悄地煥發出生機,窗外的樹枝上嫩綠點點,像是在訴說著春意的到來。
伏案窗前的年輕男子,最後有力一頓,瀟洒地提筆,將其擱置一旁的洗硯中。站立起身,三四步走到窗邊,他目視遠方,眸光深遠幽邃。
如果沒有了母皇的寵愛,他還剩下什麼?在三皇兄婚事定下后,槿梔這句話,一直縈繞在趙景炎耳旁。
簡單的話語,細思卻令人極恐。
即便失去皇寵,母皇如今依然在位。再不得寵,他還能倚著自己是個皇子,比之常人,日子倒也不算難過。可是,日後呢?
新皇登基,他可還有這等輕悠時光?
父后的日常生活,兄長被下毒,外祖父家倒向了三皇兄……往日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撥開了茫茫前路,烏雲逐漸退散。
從小同他一起長大的少女,是那個意思嗎?
二皇兄根本不像是能沾染得了世俗的。其他兄弟先不說能不能同三皇兄抗衡,便是有這麼一個人,在他登位之後,可還會講究什麼手足情深?
皇權,是他此前從未肖想過的。二哥不去,就只剩下他。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他們,趙景炎第一次理解了「不得不爭」四個字的含義。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誰都不想成為他人口下之食!
如此這般,再次碰面時,二人無需言語言明,便達成了一致。
形勢迫人,不過大約一個冬季的時間,趙景炎便迅速地成長。曾經令人頭痛的六皇子殿下,很快完成了蛻變,讓曾經頑劣變為了他外皮。
對此,槿梔樂見其成。
皇權之路,從來都是孤獨的。如果他還是曾經的六皇子,自己立不起來,即便有她在背後推動,也難以成事。雖然她是為了完成任務,但也不想因為一己私利,使得榮豐國陷入動亂的局勢。
剛過了初春,趙景霖同槿梔的婚期定了下來,是在四月底。
「四」同「死」諧音,一樁婚事,合兩姓之好,誰不期盼著長長久久,和和美美。一般而言,沒有人家會選在四月份成婚,聽著便不是很吉利。
可偏偏是蘇貴君在定下自己兒子六月初成婚後,插了兩句嘴,仁安女帝便輕易地將二皇子的婚期這麼敲定下來。
而兩人都自動性忽略了槿梔不過堪堪十五。
何為盛寵?不外如此。
嫡子的婚事本就不順暢,生為人母,這麼輕忽地定下日期。不說裴君后早就平靜無波的心裡,又起了什麼漣漪。就是宗親們,也頗有不滿,摺子倒是不曾明說,私下卻免不了腹誹。
隔天,有個耿直的老大人,朝見之時正義滿懷地上奏。帝王輕飄飄一句「家事」,噎的他當庭翻了白眼,回家頤養天年去了。
這事不知怎的傳了出去,民間開始風傳蘇貴君風華絕世。
因是讚揚寵君的美談,無人遏制。任由傳言像荒原的野草,肆意地瘋長的結果就是,傳著傳著,美談慢慢變了味道。
許是榮豐國算得上國泰民安,倒是沒人說仁安女帝昏庸無道,但對蘇貴君的風評卻是完全轉了縫隙,變為妖顏惑世。
事起之初,槿梔就已察覺這把火勢必要燒到自己身上。為了便宜行事,她先行一步在一次仁安女帝來鳳飛宮時,當面請辭。理由很是充分,婚期既已定下,她就該早日搬到自己修葺完畢的府邸,準備婚事了。
不知近來是食補過度,還是房事無節制,仁安女帝身形有些走樣,像是虛胖了不少。聽得瑾梔的請求,她沉默了片刻,痛快地批准,而後賞了些東西便離開。
「舅舅,舅母近些時日,來鳳飛宮的次數似乎多了些呢!」
這段時間,瑾梔□□乏術,也是今天她才關注到這點。她不是沒想過名正言順地讓仁安女帝封趙景炎為太子,只是原文里的種種,以及過來之後的親身體會,讓她覺得此路不通。
裴君后在那人走後,若無其事地端起杯盞,一口茶尚剛順著喉管浸潤她的心扉。
兒子身體已然康復,定下的是自己的親外甥女,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成婚了。這段時間,那些讓她心生不快的,裴君后也就自動忽略了。
聽到這句話,他眉頭挑了挑,淡定地站起身來,走到槿梔的身邊拍了拍她的手。
「有的人老了,心倒是清明了不少。你們啊,該使勁兒的地方,也使使勁兒,沒準兒有意外之喜。」
握緊手內的東西,槿梔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是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舅舅的意思,昭然若揭。
走回自己寢殿,瑾梔迅速地看了兩眼握在手裡的東西,轉手便將其放入了系統升級后的小空間內。
「狂炫酷,你方才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今天從她踏進正殿殿門的瞬間,狂炫酷便有細微出聲,只是之前她沒來及與它交流。
「小梔,小梔,那個皇帝中毒了!」狂炫酷得意洋洋地嚷道。
從它回來之後,小梔跟它說話的次數就沒以前多了。今天知道這消息,它就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
仁安女帝中毒了?
又是中毒?
瑾梔仔細回憶原文里,最後那段,似乎是仁安女帝病重,由三皇子代理朝政。雖然時間有些差異,但手段說不得就是相同。
至於給仁安女帝解毒?抱歉,她暫時不樂意。不要問她為什麼都沒問過有沒有解藥,系統在手,想用積分換個解毒丸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回想起大殿內裴君后的意有所指,瑾梔的直覺告訴她,這事舅舅或許知道點什麼。
沒告訴她的,她就暫且當做不知吧!
但是今天的這些要提醒著她,她之前的部署,並不夠周密,該查漏補缺了。
而後槿梔得知,有個拖後腿的岳家的杜若嫣,在知曉身世后,陰差陽錯地歸到三皇子一系。
原男女主的感情線,都各自系在另外的人身上了,居然還能以另一種方式靠近。劇情的力量真是強大!
吐槽的同時,槿梔也感覺到,離完成任務,已然不遠矣。
往後沒幾天,民間的傳言,像是被風越吹越烈的大火,蔓延開來。
裴君后無可避免地被波及到。
黑紅黑紅顯然不是蘇貴君最初任由留言傳出時想得到的,只是沒等她推波助瀾,就有人先一步將火勢轉移。而遭殃的恰好是他深埋在心中的刺。
蘇貴君畢生最大的耐心,大約就是明明不願為側,卻在這個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餘載。
裴氏,心中默念著這兩個字,他忍著這股風又吹了小半旬,才一副難以隱忍的模樣,在仁安女帝面前,露了悲憤。
近日來,尤感身體不適的仁安女帝,見著寵君這般委屈,自是一查到底。這一查,一直當自己是悶聲葫蘆的五皇子,冷不丁背了個大鍋。
五皇子也有十七了,其父多年來,雖不說聖寵不衰,卻也是穩穩噹噹地坐在良君侍的位置上多年。或許因為他是壽安伯府庶子出身,性子偏弱,為人低調,連帶著五皇子也不太打眼。
這回的事,倒是徹徹底底讓這對父子火了一把。事情的起因也是令人啼笑皆非。原是良君侍的嫡姐,壽安伯世子酒後失言所致。
仁安女帝勒令良君侍,五皇子閉宮思過三個月,壽安伯世子官降三級,貶為校尉,守城三年。壽安伯教女無方,罰俸一年,留職查看。
帝王已經如此懲戒,任由蘇貴君再怎樣不滿,也只好暫且忍耐下來。
流言事件草草落幕,緊接著,陰雨連綿。一直到四月下旬,天色才轉為晴朗。
四月二十九日,宜嫁娶。
嫡皇子出嫁,宗親府為主,禮部協同辦理,趙景霖與槿梔的這婚事場面,比幾年前的大皇子隆重了許多,整座上京城陷入紅色的海洋。
寧郡王府與一牆之隔的皇子府內,隨之可見的都是忙碌的身影。
皇宮內也是喜氣洋洋,宮侍們面上洋溢著喜色,腳下卻絲毫不敢停頓。
兩位新人的待遇卻是差異不小。
因為臨近傍晚,花轎才會由鳳飛宮抬出去,趙景霖白日里只需吃好喝好,養足了精神便是。
而寧郡王府內,中午便有喜宴,槿梔一大早就開始迎接前來郡王府道賀的賓客。
她年紀雖輕,已有爵位在身,今日迎娶的還是皇子。賓客們不管心裡如何,面上對這位新人,俱十分和氣,將「恭喜」二字掛在嘴邊,不曾停歇。
傍晚時分,身著喜服的槿梔,騎著白馬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皇宮。
隨著時間推移,夜幕降臨,煙火沖向天際的那一瞬間,整座皇宮,被突如其來的兵馬重重包圍。
而乾元殿內,瑾梔與趙景霖剛剛完成拜堂儀式,殿門外便火光衝天。
一行手持兵刃的侍衛率先闖入,將靠在殿門附近的幾個人被一刀斬殺。
血腥味瞬間在整座大殿內瀰漫。
幾乎所有人向仁安女帝的方向靠攏時,三皇子卻帶著幾個人朝著殿門的方向。
不等他靠近,后領兵進來的將領即刻下跪,硬聲稟報:「殿下,一切都按計劃完成。」
一時間,兩方對壘,局勢鮮明。
端坐在正殿之上的仁安女帝唇角翕動,目光微顫。她快速地掃過身旁的君后,沒能得想要的回應。最終在宮侍的攙扶之下,一代帝王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挺直著身姿。
牢牢握著趙景霖手的瑾梔,甚至看到她虛胖的下巴晃了兩下。
「景沐,犯上作亂的後果,你可知道?」縱使身體每況愈下,這一刻,仁安女帝發出的聲音,還是帶著她慣有的威嚴,哪怕並不是那麼中氣十足。
「陛下無需多言,快快寫下傳位詔書,頤養天年吧!」
踏入殿內的蘇貴君,疾步行走,手指空白詔書,行動間袍角翻飛,眉眼間志得意滿。
三皇子轉過身來,堅定地站到蘇貴君的身側,舒朗清俊的臉上,複雜難辨。
皇權更替,誰還講骨肉親情,君臣之禮?
本想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的仁安女帝,大手一揮,緊閉雙目。
局勢立即改寫。
史書上只記載「慶和十九年,帝三子乾元兵敗,后未聞此人矣。」
杜若嫣也早就隨著三皇子的落敗,按罪伏法。
盛夏之際,仁安女帝傳位於六皇子趙景炎,榮豐首位男性帝王登上歷史的舞台。同時,這個國家也迎來了全盛的孝景時期。
新君落座龍椅的剎那,隨著百官叩首,瑾梔捕捉到趙景霖閑適的笑容,腦海中揚起久違的聲響。
「任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