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來頓竹筍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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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成一回來就看到院子里葡萄架子下面多了一團陰影,定睛一看,居然是江遙正抱膝蹲在那裡,低著頭不知在幹什麼。
小姑娘的身量不高,蹲在那裡更是小小的一團,低著頭垂著眉眼,看起來就有幾分可憐。
他看多了江遙趾高氣昂的驕傲模樣,倒是沒見過她這麼委委屈屈地樣子,一時也覺得自己昨天當真是罰得有點過,把女兒嚇到了。因此也沒再訓斥她禮儀不佳,只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腦袋:「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爹,您終於回來啦!」江遙立刻抬頭,眼裡像是一下子就有了生氣:「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江浩成疑惑:「那怎麼不進去等?你娘不在屋裡?」
江遙搖頭,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蹲麻了的腿:「不在,娘去婉心那兒了。爹,我有事和您說……」
江浩成看她站起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差點摔下去,卻又不敢說,只默默地活動著手腳,僅剩的那一點怒氣也散了個乾淨,溫和道:「什麼事?」
當爹的永遠都抵擋不住女兒的撒嬌賣乖。不管哪個時代都一樣啊。
江遙摸索到了對付江浩成的門道,心裡偷笑,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爹,昨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保證以後真的絕對絕對不會再犯了,您要怎麼罰我都行,求您別怪澤哥和秦驍了唄?」
她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倒是合了江浩成遇事不推脫,能抗事、有擔當的脾性。江浩成「嗯」了一聲,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江遙慣來都在原告被告、律師法官中間遊走,身邊人十個有八個是人精,察言觀色的本事那是一絕,一看之下就摸透了他的意思,立刻「得寸進尺」:「阿爹,您說咱們家一貫賞罰分明的,那秦驍沒看好馬廄的事您已經罰過他了,可是他昨天晚上把衣服給我蓋,救了我一條小命,到現在還躺著呢,您也該賞他些東西吧?」
江浩成不知不覺就被她繞了進去,一時還真覺得「理當如此」,看到她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才覺出幾分不對勁,疑道:「你想讓我賞他點什麼?」
一看這神色,江遙心裡就一凜,知道自己對秦驍的關注太明顯了,但為了秦驍的「遠大前程」,接下去的話也不得不說:「總歸是我連累了人家,爹可不能太小氣,我看他挺想學功夫的,爹就讓他也在咱們家當個府兵嘛。」
江浩成正色斥責:「胡鬧,府兵的名額是朝廷規定的,豈能隨意增加?」
府兵由朝廷撥付銀餉,平素就是吃喝訓練,逢年過節江浩成還會給些補貼,放到現代,那就是吃住全包、五險一金、事少錢多的肥差,因此在江府做府兵,對肅陽城的百姓來說是個很體面很不錯的差事。而江家為了保持府兵的質量,杜絕府兵消極懈怠的情況,每三年都會有一次考核,年齡大的,騎射刀槍等綜合下來最差的十人會被除名,這些空缺就會重新招募。
江遙一大早就把這些事打聽清楚了,也知道明年年底就是重新招募的時候了,忙道:「您就讓他先跟著學一點拳腳嘛,等明年重新招募,讓他自個兒去考唄。」
江浩成皺了皺眉,倒是有一說一:「這倒是不難,但我原意是賞些銀子給他的,你替他改求這個賞賜,可想過人家要是不要?」
江遙怕再多說了她爹就該懷疑她對秦驍有什麼私情了,只得笑著裝傻:「那爹問問他想要什麼就好了嘛
。」
「大老遠就聽到你們父女倆的聲音了,在說什麼呢?」
雲氏來得恰到好處,江遙鬆了口氣,心道果然是親媽,趕緊迎了上去,挽著她的胳膊:「娘,我那個小院子收拾好啦,您看什麼時間適合,我好搬過去。」
「這麼快就收拾好了?」雲氏有點驚訝,但也沒多問,只拍了拍她的手:「行,等會兒娘給你挑個日子。」
「哎,那我先回去啦,」江遙乖巧地答應一聲,轉頭朝江浩成行了個禮:「爹,我回去抄《女誡》,老規矩,十遍。您就別生氣啦。」
她規矩得簡直連個小毛病都挑不出來,江浩成從昨天早上到現在,火氣也早就散完了,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江遙軟磨硬泡地搞定了江浩成這裡,心裡可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身輕鬆地回自己院里去抄書。
《女誡》這篇本來也就不長,她心情好,渾沒當回事,就當練字一般抄了十遍,安安穩穩地爬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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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驍身體底子並不好,一場低燒足有兩三天才好,江遙雖然掛心,也不好天天去探望,左右閑來無事,便趁著這兩天功夫搬去了小院子。
她原本惦記著等秦驍徹底好了,再去江浩成那提兩句,把秦驍長住在營房「蹭」府兵訓練的事定下來,沒想到她爹居然一連三五天都沒著家。
眼看秦驍已經恢復地活蹦亂跳的了,江遙也按捺不住,拿了個繡花樣子往她娘那兒「討教」了兩句,旁敲側擊地打聽她爹什麼到底時候回府。
雲氏正專心地給她描綉樣,隨口應著:「說是明兒就回來了,不過後天一早就得出門,怕是要好幾個月才能回肅陽城了。」
江遙驚呆了:「啊?這麼久,又要打仗了嗎?」在她印象中,這幾年雲南安穩得很,根本沒有戰事啊。
雲氏見她彷彿是嚇著了,忙安慰:「那倒不是,皇上讓九皇子到軍中歷練,你爹要去軍營陪著,多半要待上好幾個月,等開了春再回來了。」
九皇子?
就是那個對林婉心一見鍾情,還把原來的江遙利用個徹底的九皇子啊!
嘖,感覺劇情才剛開始演一集啊,男主女主還沒培養起感情呢,男配這就出現了?
江遙無語了一會兒,想了想這時節林婉心才十歲呢,再蘇天蘇地的,也不至於就能讓九皇子一見鍾情巧取豪奪了,再說九皇子只在軍營待著,又不來江家,多半就是作為男配先刷個存在感。畢竟他正式出場並遇到林婉心,要到好幾年後替皇帝來雲南勞軍那一回。
她這兒走了神,雲氏也發現了,奇怪道:「遙遙,你想什麼呢?」
「沒事,」江遙笑笑:「那還一個月就過年了,爹不在家過年么?」
雲氏搖了搖頭:「想是要陪九皇子在大營過的。」
失落和無奈一覽無餘,她顯然是個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真·軟妹,江遙想想她雖說已經是自己的「娘」了,但論年紀其實也就剛剛三十,還得是算虛歲的
。從小富貴順遂,嫁了人後也恩愛和美,長成這種性子實屬正常。
一個過分義氣耿直的爹,一個一眼看得到底的娘。
保住全家性命這件事,難度係數又高了一級。江遙在心裡給自己翻了個白眼,也努力展示了一點不舍的情緒:「還想跟爹娘一起過年的呢……啊,對了,爹前兩天答應我的事還沒兌現呢,等他回來了娘一定要通知我啊。」
雲氏好笑地搖頭:「什麼事兒啊?」
江遙嘿嘿一笑,只說是「秘密」,厚著臉皮裝嫩,在雲氏面前撒嬌痴纏了一會兒,刷了點母女感情,趕緊回自己院子去了。
她現在的院子離主院挺近,隨便溜達三五分鐘就到了,這一路有一片小竹林,一片據說是牡丹園的花圃,江遙還處在看什麼都新鮮的勁上,難得身邊沒有丫頭嘰嘰喳喳,見竹林里有條小道,道旁立了個「曲徑通幽」的石碑,便饒有興緻地往裡頭逛了過去,甚至還蹲林子里翻了翻有沒有冬筍。
「柳媽媽,這個錢袋綉工也並不好啊,你讓我拿這個送給義父,是不是不太好啊?」
清甜里還略帶著點稚氣的聲音,顯然是屬於女主的。作為一個蘿莉控,其實她還蠻喜歡這聲音的,隔著層層的竹子隱約能看到林子另一頭正是林婉心的小院,站在她對面的則是她的奶娘,當年林家下人裡頭唯一一個留下來照顧她的人。
江遙蹲地上想了兩秒,鑒於她每次遇上林婉心都沒什麼好事,還是決定不過去打招呼了。
惹不起畢竟還是躲得起的嘛。
這柳奶娘的身材自從到了江家后就一路發福,現在大約足有兩個雲氏那麼寬厚,胖乎乎地十分福態,但聲音卻是說不清的尖細,喊了兩句「我的小主子喲」,才開始切入正題:「回頭你就說,是你聽說義父要在軍營過年,連夜趕出來的……這連夜趕,做得太好了,哪兒還像呀?」
林婉心十分乖巧:「哦,那我聽柳媽媽的。」
柳奶娘連連點頭:「你心裡頭要記著,這家裡頭呀,你只要把江老爺哄住,別人還不都是任你拿捏么?嬤嬤就你一個主子,總是為你打算的。」
「嗯,柳媽媽總是最會為我打算的,」林婉心伏在她懷裡:「婉心沒爹沒娘,要是沒有柳媽媽,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呵呵,敢情義父義母都是白叫的,五年感情餵了狗了?江遙被這「相依為命」的戲碼噁心地不輕,這會兒就更懶得現身了,索性蹲地上左翻翻右挖挖,琢磨著該尋個機會把這柳奶娘弄走了。
否則有她天天在林婉心耳朵旁邊灌輸她和江家不是一家人的概念,林婉心想不長歪都不可能啊。
「遙遙,你蹲這兒裝什麼蘑菇呢?」
江遙剛想起身悄悄走人,就被雲澤忽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這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絕不坑人專門坑己的*精神,真的很值得學習。江遙在內心把雲澤鞭了七八遍,見林婉心和柳媽媽已經狐疑地往這邊走了過來,只得乾笑了兩聲,拔出剛才一直在研究的一顆冬筍:「挖筍,回頭給你頓竹、筍、炒、肉!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