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玄燁的樣子,讓雲惠覺得好像是看到了一個情敵。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女婿的出現無疑讓他這個做皇阿瑪的感到一種女兒被奪走的危機感,更何況果兒還小,他從未想過那個在他印象中還依偎在身邊的女兒,就這樣春心動了?於是提早讓他進入了戒備區。
雲惠輕輕推了推他,「你別一副跟容若有仇的樣子,容若是什麼心思臣妾還不知道呢,也不一定就會讓果兒嫁給容若。」
聽到這句話,玄燁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旋即立馬恢復了平靜,「你的意思是僅僅是果兒同你說的?會不會是你這個當額娘的太敏感了?格格還太小,恐怕是對兄長的仰慕與依賴吧?小的時候,朕的皇妹也很仰慕與依賴朕。」
雲惠沒好氣地在心裡道:你有小時候嗎?您不是八歲就登基了嗎?再說了,佟佳氏不就是你的表妹,不還做了你的皇后?
她對玄燁笑道:「臣妾成日里與果兒同吃同住,對這個女兒的心思還能不了解?這個丫頭別看她小,其實鬼精靈著呢。同是女子,臣妾看的很真切,果兒提到容若時,眼神里的情意的確並非僅僅出於妹妹對兄長的仰慕。臣妾今兒來跟皇上說這個,是知道依照果兒的性子,倘若真是想要嫁給容若,還真是誰也拉不住。所以這才來找皇上商討法子。」
玄燁一下子明白了雲惠的意思,抬起頭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他略微沉吟,「那……你是希望果兒和容若還是不希望?」
「從臣妾的心意上來說,不希望。」
聽到惠兒也這麼想,玄燁似乎鬆了一口氣。「哦?為何?難道你不希望愛新覺羅與納蘭家能夠親上加親?」
「真是因為親上加親,所以才怕。」有些話在心裡不方便說,近親結婚有什麼好的?不過古代這種事情的確很是常見。「臣妾這延禧宮與納蘭氏一門已經夠惹眼的了,若是再出一位駙馬,這駙馬還是皇上一起長大的伴讀,旁人會怎麼看?高看的自然會高看,可忌憚的自然就會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臣妾怕……」
她怕萬一哪一天納蘭氏塌了,到時候牽累的還會是果兒。
玄燁握住了雲惠的手,輕嘆一口氣道:「你真是懂朕的心意。其實作為皇阿瑪,雖然聽到自己的女兒有了中意的郎君,心裡不是滋味。可朕知道,即便朕再寵愛女兒,這一天也還是會來臨。他是誰不重要,可方才惠兒你說的話,句句都是朕心裡想說的。朕給你們納蘭家的的確太多了,朕怕這種寵愛太過,帶來無上榮耀的同時也會帶來麻煩。」
一門出了一位內閣大臣、御前侍衛、皇妃,皇長子……唯一能抗衡的也就只有索額圖一門了,可畢竟皇后已經去了,只留下太子胤礽,這個時候朝中的老臣或者保守派更會有想法,為了太子的地位穩固,會對胤褆有所中傷。
「那依你的意思?」玄燁看向雲惠,雲惠淺淺地彎起嘴角,會心一笑,「臣妾是果兒的額娘,只管猜女子的心思。這男子的心思嘛,還得皇上去做。」
玄燁頓時明白了雲惠的想法,點了點頭,「好,這兩天容若為了明珠的事,一直進宮來。朕找個時間同容若說說看。」
御花園
兩個男子並肩閑庭信步,月光清冷得有些淡藍,碎在小徑上,蜿蜒地直伸向六角亭。清風徐來,玉色長袍的男子衣袂輕輕抬起一角,腰間懸著的玉佩穗子與手中長簫上綴著的穗子相得益彰。
「若非為了你阿瑪明珠,朕看你是不打算進宮了。」
容若淡淡笑道:「皇上這說的哪裡話?這皇宮裡畢竟還有奴才牽挂的不少人。」
玄燁朗聲大笑,抬頭看了看月光。風中有一股子桂花的甜香,「你可知,這皇宮裡牽挂你的人也大有人在。」
容若俊秀的眉宇微蹙,這宮裡除了皇上、姑姑,還能有誰牽挂他?莫非是哪個宮女?他一向得女人緣,也因此惹出不少讓人單相思的風流債。雖然他覺得,這些都不怪他,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那些女子,甚至根本不認識她們。
「哦?皇上說的應當是姑姑吧。」
說到這個,玄燁忽然用了一種略帶酸意的語氣道:「不是家裡那個大的,是那個小的。」
乍一聽,容若沒明白,略一思忖,頓時明白了過來,「皇上是說果格格?」他有些驚訝,可似乎心裡也隱隱的有些不安,提到果格格三個字,他竟覺得似乎觸動了心底某處柔軟。那個面容清麗姣好,明媚如春光的小丫頭?
前幾天他在京西大營,竟然意外地看到了一身戎裝的果兒。雖說滿蒙女子善騎射,可旁人家的大家閨秀,頂多也就是男扮女裝地出來騎個馬,逛一逛。她卻穿了一身紅色的戎裝,將長發束到腦後。皇上對這個格格寵愛得不行。
她看見他來了,十分驚喜地下馬,親熱地喚他「容表哥。」他這時才驚訝地發現,當年那個做錯了事,就躲在他身後求庇護的小丫頭,竟然已經長得這樣高了。身材修長地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
那個後宮里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誰也奈何不了。卻單單隻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副尋求庇護的小女兒家模樣。
容若忍不住拍拍她的額頭,自從蘭珍走後,他拒絕了阿瑪和額娘給他安排的許多親事。這麼多年來一直似乎漂泊,走遍天下名山大川,留下的詩詞也流傳多處了。卻始終不肯考取功名,在某一處停留。也沒有任何一位女子能讓他停留。
可這丫頭……他淡淡彎起了嘴角。
「皇上有話不妨直說。」做了那麼多年兄弟,彼此之間也早就心照不宣。他當然知道今晚皇上特意與他相邀賞月,不會是替女兒表心意之類的事情,不然呢?還能是他自己表心意?
玄燁認真道:「你是看著果兒長大的,她如今對你姑母說,她仰慕你這個表哥。按理說小女兒家有這個心思也正常,只是朕想聽聽你的心思。」
容若沉默了陣,緩緩開口道:「皇上希望奴才是什麼心思,奴才就是什麼心思。」
兄弟二字,也不過是兒時的情意。說到底,還是「奴才」二字。
玄燁微微眯起眼睛,「你是聰明人,朕同你姑母,只有這一個女兒。」
「你阿瑪的事,朕已經不追究了。」
容若拱手對皇上作揖淡淡道:「謝皇上恩典。既然阿瑪已然無礙,奴才也就能放心地去遊歷了。今年的中秋之月,恐怕沒有福分能同皇姑父、姑母一同品鑒了。」
玄燁鬆了一口氣,堅定地按住容若的肩膀,「你去吧。待到明年,朕與你去金陵看看曹寅。」
閑花落盡,那一樹濃郁的芬芳瀰漫著整個庭院。秋染挑了燈芯,「娘娘,別在燈下繡衣裳了,有什麼想繡的,明兒再做吧。」
雲惠抬起頭來,莞爾一笑,「不行,這件寢衣我想趕緊做好,明天給胤褆帶上。他要跟著鎮遠將軍出一趟遠門,見識見識真正的沙場。」
秋染也笑道:「真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砰!」地一聲門響,一個海棠紅的身影映入眼帘,雲惠有些詫異,「果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到額娘這裡來做什麼?」
「問你夫君嘍。」
雲惠神色一變,嚴肅道:「怎麼說話呢?」
果兒抿了抿嘴,「我知道,是你和皇阿瑪把容表哥攆走的,是不是?」
「什麼叫攆走?我聽不懂。」
果兒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女兒不過是想得一心人而已。」
雲惠語氣緩和了不少,「果兒,你想得一心人的心思額娘何嘗不明白?只是你還小,你對你容若表哥也不是十分了解。你就肯定了自己的心意?再說了,你想要一個屬於你的丈夫,也不是不可以。你是皇阿瑪最寵愛的格格,你皇阿瑪一定會給你挑選一個最中意的如意郎君。」
果兒的目光中滿是誠懇,對雲惠道:「額娘,在女兒的眼中,你和阿瑪才是後宮讓人人都羨慕的一對。雖然你不是皇阿瑪的結髮妻子,不是正宮皇后,可皇阿瑪待你,就像舅舅待舅母、裕親王伯伯待福晉一樣。在衛氏的事情發生后,女兒十分不解,為何額娘那麼喜愛皇阿瑪,卻能容忍他再封別的女子。可後來女兒明白了,在額娘的心中,皇阿瑪就是你的唯一;而在皇阿瑪的心中,額娘也是唯一。即便額娘不是皇后,卻也是皇阿瑪心中的妻子。」
雲惠一怔,她沒想到果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果兒以為額娘最懂什麼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沒想到,額娘卻不明白。和天底下的父母一樣。女兒要告訴額娘和皇阿瑪,即便容表哥不在京城,女兒的心也早就隨著他而離去。即便這紫禁城的高牆越高,也關不住果兒的心。」燭光映著她如花的面龐,她站起身來,眼中滿是希冀,轉身離開了雲惠的寢宮。
雲惠想要喊住果兒,卻又停住了。一生一世一雙人……自己這個活了一世的現代人,怎麼還不如一個小丫頭?是這清宮的日子,讓自己迷失了心性。她重新思量起很多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