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8.28
陸心還是陪劉怡出來婚紗店看婚紗了。
人生第一次以及上一次看婚紗還是她自己結婚來著,似乎是李曉陪著她?反正林惟故那邊總是會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完全不用她操心。
劉怡似乎心情不錯。好像之前火鍋店一別那個頹廢的認命的假裝開心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見面就先是調侃陸心脖頸間怎麼也無法徹底掩飾的吻痕和她看上去似乎十分不錯的精神狀態,然後滿懷希望地跟她說:「你別這麼喪著臉么。你看你這種見一面相親成的都能這麼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我這都認識這麼多年的知根知底了,不是更加容易過日子么。」
陸心猶豫著不知道怎麼跟她講,就直說了:「那不一樣……蔣紹他不是真心要跟你好好過啊……」
劉怡有些不太滿意的放下手頭那個露肩的婚紗,聲音也低沉了些:「我知道……陸心,上次的事,謝謝你啊。改天我把錢還你。」
陸心聽她這話,頓時就有些又氣又急,她當即擰起了眉頭:「不是錢的事,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劉怡眼睛還在一排婚紗里掃來掃去,她頓了一下,垂下了眼皮:「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明白你意思。可是陸心,」
劉怡復又抬起頭來,看向她的眼睛里有了一絲乞憐來:「這件事情上,我自己都理解不了也控制不了我自己。他並非良人,我清楚得很,可我也非要走這一遭,哪怕最後撞到頭破血流自己含淚跪著走著自己選擇的路……」劉怡別開目光,低下頭摳著新做的指甲,「也許到那時候,真的知道前面無路可走無人等候,我才會回頭吧。」
陸心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劉怡說的這些,她又何嘗不是十分清楚呢?若不是半路殺出來個林惟故,若不是遇見林惟故,她怕是比她還要不知悔改,一個人摸著黑奮不顧身地奔波過餘生吧。
陸心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也再勸不動了,她禹禹獨行,窮盡一生,似乎也只有劉怡這麼一個稱得上親近又知根知底的朋友,她們算不算彼此的倚靠陸心不知道,但是劉怡絕對算是陸心的倚靠之一。
她看了一眼劉怡正捧著看花紋的那件婚紗,開口吐槽她:「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你真捨得把你那性.感的美肩和鎖骨都裝在這麼一件鏤空的麻袋裡?」
劉怡幾乎是立刻有些詫異地看向她,過了會兒眼裡閃動著晶瑩的光,她跟著彎了嘴角,又很快地低下頭去,回嘴:「我這大S型身材,真披個麻袋上陣也是年度最美新娘了好么!」
陸心有些沒好氣地跟著就笑了,笑著笑著覺得有了幾分苦澀。
想當年大學里兩個人還四處奔波著跟著心理學院的老師開性學講座,跟著幾個研究比較文學和女性文學的老師宣揚女性意識覺醒和女性權利的時候,還一直叫囂著要如何如何為自己爭取愛情啊平等的人生啊,否則寧肯一個人快活瀟洒恣意一生。
但還未及蒼老,那時的豪情壯志和高談闊論就通通敗給了現實的高壓和自己那卑微的愛情。
那頭劉怡嘴上說著,還是放下了手裡那件太過保守的婚紗,她走到前面那個隔間的架子上,背對著陸心,突然緩緩說道:「陸心,不管將來我會遇到什麼,過怎樣的生活,能有你這麼一個朋友陪著我,我就很滿足很有慶幸了。」
陸心站在當下看著她瘦削了不少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說話,而是在內心輕輕補了一句:我也是。
兩個人逛了婚紗店又去大採購了很多,路過商場上上次那家情趣內衣店的另一家門店的時候,劉怡挑眉笑著撞了撞她,調侃道:「哎!上次姐們給你挑的那個是不是特別對胃口?你們小夫妻是不是天雷勾地火,**之類的?嘖嘖,難怪這出來見我一身愛痕啊……」
陸心臉頰倏然就紅了,轉頭一面懟著她快些遠離這家店,一面通過裝狠威脅她來掩飾自己的尷尬:「瞎說什麼呢!沒個正型……」
劉怡抱著臂切了一聲,跟她踏上那頭上樓的扶梯。劉怡原本隨意地撩著頭髮動了一下頭,調笑著的眉眼卻因為突然餘光瞟到個什麼,一瞬間不動了,神色也嚴肅冷凝了下來。
陸心看她眼神不對,剛準備轉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被她一下子拽住了胳膊。劉怡嘴唇幾乎沒動,低頭在她耳邊狀似無意地咬耳朵:「有人偷拍。」
陸心一頓,跟著皺起了眉頭,迅速回握住挽著她臂彎的劉怡的手,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神色,幾乎是同時加快了腳步,順著扶梯快步走上去。
陸心假裝整頭髮的瞬間,身後那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縮著肩膀的男人也迅速加快了腳步踏著扶梯跟了過來。
兩個人飛快地踏上樓層,看到不遠處巡邏著的保安,幾乎是立刻相攜著快步走了過去,也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然後在隔了幾步遠的時候,陸心出聲喊道:「保安!後面、後面有人偷拍!」
劉怡拚命地跟著點頭,等到了保安跟前,一回頭,兩個人頓時懵然了。
周圍都是停下來看著她們兩個奇怪的人的圍觀群眾,大多都是來去匆匆的顧客。
那裡還有剛剛那個兜帽衫的影子?
陸心不死心地四下看了一群,直到眉頭皺了起來。
沒有,真的沒有。
可是怎麼也不可能是她和劉怡同時都看錯了。
劉怡大抵也是憤怒了,她轉過頭來,長發都甩得帶著怒氣,沖著保安吼:「你剛傻站著做什麼?去找找啊!這麼大的商場,監控總是有的吧!」
保安不耐又無語地看著她:「小姐,做事總得講求證據吧,您這匆匆衝過來跟我說一句話,我就要擾亂所有在場客戶的心情和體驗到處追一個不知道真不真實存在的人,還要去調取監控,這不是鬧著玩么?況且,現在是冬天,您穿得那麼嚴實,哪能拍到什麼?」
陸心今天穿了緊身牛仔褲,而劉怡穿了小短裙,內搭了絲襪。拍是肯定拍不到什麼,但這根本不是拍不到拍得到的問題,劉怡直接冷笑了一下,就冷著臉沖著保安理論:「這是拍得到拍不到的問題嗎?這麼大的一家商場,碰上跟蹤偷拍的,我們完全可以報警了好么!信不信我去投訴你們了啊!」
「還等拍到,」陸心拉了一下話越來越犀利的劉怡,被她一瞬間掙脫了,她冷笑著看著保安,怒氣值幾乎溢滿而出,接著說,「那是不是如果我碰上意圖殺人的人,也要等我死了用鬼魂通知你才頂用啊?那要你們有什麼用?!」
陸心又在下面拉了拉劉怡的手,她不甘心地甩了甩,終於還是稍稍冷靜下來。
周圍都是在竊竊私語的人,陸心包里的手機又好似故意地似的,震顫著摻一腳進來,好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棘手。
「這位小姐,也不看看您剛剛去的是什麼地方。在那種地方,不就是得自己提防一點嗎?我們又沒有辦法限制顧客地出入自由。」
呵!那聲音那語氣,彷彿去情趣內衣店樓層買衣服的女人都是特殊職業工作者或者生活作風低廉的一般,登時就把劉怡給點炸了。
她著眼往前邁了一大步,幾乎就要撲到那保安身上去揪他的衣領:「你他媽什麼意思?!」
陸心趕忙死死地扯著劉怡,免得她衝動之下同人動手,那事情就就更加難辦了;然後摸出手機來看一眼,竟然是陸母打來的,她有想直接掛斷的衝動,但那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從過年那次燙到以後,似乎已經直至今日都沒有聯繫過了。
每次陸心想狠心掛斷或者索性不接電話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想著:萬一真有什麼要緊事呢?生怕鑄成什麼不可逆轉的錯誤和悲劇,這可能是她這人最大的毛病了。
那頭的保安看著架勢也想平息,和劉怡鬥了幾句就被那頭的對講機喊走了。陸心把劉怡拉到一邊走廊人少的地方,放她一個人平靜著,然後接起了電話,靜靜地沒有說話。
「在哪呢?」陸母那頭也沉默了一下,然後連稱呼都沒有,直接問道。似乎也是內心有些梗著,不知道該怎麼喊她了。
陸心一聽她這語氣就知道自己又被自己給作死了,她有些安心又煩躁地嘆了口氣,背轉身,把自己用力地砸靠在扶手上,聲音平靜無波:「逛街。」
「噢,」陸母應了一聲,似乎放下心來,直入正題說明來意,「小揚要辦了,你這當姐的,這兩天回來幫著給籌辦一下吧。我跟你爸也沒那麼大精力。還有,別人家辦的我看都在電視台專門播放了,看著可排場!咱家就陸揚這一小子,你不是就是在電視台工作么,你看到時候……」
後面的話,陸心再也聽不進去。
她就知道,她早該想到的,不是跟陸揚有關,她陸心又怎麼會被想起提及呢?
從小,陸心的世界里似乎都沒有她自己的名姓和聲音,一直都是:「陸心,陸揚數學又沒及格,你這當姐的就不能給他補補?」
「陸心,陸揚想要那個鉛筆盒你就給他。你個當姐的怎麼不能讓讓弟弟呢?」
……
再往後,長大了,她出來打工了,然後工作賺錢了,就變了:
「陸心,陸揚實習那單位不行,工資少又累,你尋思著給他找一個省力點的啊。」
「陸心,陸揚那個單位前三個月沒工資,你看……」
「陸心,陸揚要結婚了……」
「陸心,陸揚……」
「陸心……」
別喊了,煩死了啊。
陸心閉著眼睛聽著陸母說完,然後睜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沉著聲音快速而且冷靜地挨個拒絕:「林惟故的房子他都收下了,籌備他自己來啊,來不了別結啊;……電視台放那都是地方台在放,那也是要錢啊……我沒錢!記者什麼關係?記者能走什麼關係?!」
「……是,要我確實沒什麼用,那你們一開始要我做什麼呢?」
陸心說著,在陸母那頭新一波劈頭蓋臉地謾罵響起的時候,猛然掛斷了電話,世界都跟著清凈下來。
劉怡看著她的反應,電話那頭的聲音她也是聽了個大概。
這不是第一次了,也絕不是最後一次。
剛剛那件糟心事加上這件的侵擾,劉怡猶豫著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氣憤又心疼地暗暗罵了一句:「都什麼人!」
陸心抬頭沖她露出一個無可奈何又寬慰的笑來,然後拍拍她的手臂,率先往下走。
劉怡跟著跟了上去。
——
地下停車場有些幽暗。
陸心和劉怡並排著走進去,劉怡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在那裡等一下,然後登著高跟去停車位那裡取車。
陸心拎著包站在靠近進出口的地方。
不遠處一輛艷紅色的車亮了車燈,然後緩緩朝著這邊開了過來。
陸心禮貌性地往後退了退,好讓司機知道自己在這裡等人,也放心過去。
那輛車也遲緩緩的開車,順著陸心面前這條道就開得出去。
陸心抬頭掃了一眼,那頭劉怡按了鑰匙,剛剛打開車門鑽進去。
她準備掏出手機來看看,林惟故之前讓快結束給他消息來著。
然而,毫無預兆地,身邊那輛大紅色的車子猛然就加快了車速,車輪蹭過地面發出一聲凄厲刺耳的聲音來。陸心還未來得及抬頭,眼前猛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然後幾乎是瞬間,她就被撞倒在地。
陸心猛然被撞到向後飛跌出去近兩米,她手腕條件反射地撐在地上,落地時猛地一陣鈍痛。
幾乎是瞬間,靜謐的車庫那頭響起了劉怡焦灼和驚恐地呼喊聲:「陸心!」
陸心覺得自己如果剛剛站得再離遠一點或者這車爆發得再早一點,可能她真的要被撞散架了。
她齜著牙緩了一下,那頭汽車燈刺眼的白光滅了下去,緊接著車門被打開來,陸心看到一個燙著大波浪卷,頭上別著一個墨鏡的女人鑽出一半身體的輪廓來,那人看著跌坐在那裡地陸心,清脆的聲音輕輕地在車路漾開來:「真是不好意思……撞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