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Day3

梁修看著眼前這兩個人突然變得灰暗的表情，心裡又有點不忍，於是便快速補上一句：「那……如果你們還是想吃我做的飯，可以自己買食材回來，我可以幫你們做的。」

正在他們說著話的時候，梁修的手機在卧室里響了起來，他道了聲抱歉便起身去卧室接電話，戰沖只聽到他說了一句「小妹」，然後便聽不到了。

楊正軒和戰沖互相對視了一眼，表情都不太好看。

「都怪你，吃那麼多幹嘛！」楊正軒垂著頭，道，「唉，我也是……咱們仗著修哥人好，就欺負他……這樣挺不好的。」

「他家很困難嗎？」

「反正不怎麼好。我知道他高中畢業就來京城打工了，每個月三分之二的錢都寄回家去，他妹妹在學鋼琴，那很燒錢。他來北京一年了，為了節約路費一次都沒回去過，過年都一個人在這兒過的。他人真是好，都這樣了還心疼咱們。從來不給自己買新衣服，公交車的錢都能省就省，你看看這賬單，之前他自己都吃很少的肉，現在為了照顧咱倆，每天都吃著肉……媽呀，聖母瑪利亞也就這樣了吧。你說我這腦子，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戰沖癟著嘴沒吭聲，心漸漸地往下沉，越來越不是滋味。

楊正軒摸了摸口袋，把裡面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理了理，大概有一百多塊，然後又問戰沖：「你有錢嗎？」

戰沖搖搖頭。

「那也沒辦法了，一會兒我把這些錢給修哥，算是我們之前的飯錢。以後還是靠自己吧，我明兒去找周老闆，在他那兒賒點兒碟過來賣……」

楊正軒正說著，戰衝突然一下站了起來，面色凝重地望著梁修卧室的方向。

楊正軒奇怪地問道：「你幹嘛？」

戰沖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出了門，根本不管楊正軒在自己身後叫喊著什麼。

出來之後吹著涼風才讓他一直緊繃的心稍微好受了一點，他有些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蕩，最後不知道怎麼走到了一家酒吧門口。

裡面傳來熱鬧刺耳的音樂聲，一個在樹村小有名氣的樂隊正在裡面表演著，戰沖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心情越發低落。

就這些歌，都是些什麼東西？完全就是鬧著玩的，像是業餘選手寫的，戰沖相信自己比他們強得多，現在就缺一個表現的機會，要是誰能給他，他能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才華。

他就是鬱郁不得志，就是沒有運氣。

但他鬱郁不得志是他自己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人應該幫他承擔，梁修更不能，他不願意再壓榨梁修一點。

必須要吃飽，吃飽才有繼續奮鬥下去的力量。

戰沖摘下了在脖子上戴了十年的玉觀音，心裡想著，沒關係，要是這玉戴久了真能通靈，也應該能理解自己的苦衷。賣了吧，也沒什麼，只要吉他沒賣就行。拿這個換點錢，讓大家都吃飽。

戰沖在各個酒吧門口流連到了天亮，看了聽夠了各種各樣的表演，然後才回家去。

這個時間梁修已經去上班了，楊正軒在睡覺，戰沖推開了他房間的門，然後把他給拽起來，把那玉觀音丟過去。

楊正軒迷迷糊糊地撿起戰沖給的東西，看了一會兒才看清那是什麼，然後瞪大了眼睛，道：「什麼意思？」

戰沖說：「拿去賣了吧，換點錢給梁修。」

楊正軒疑惑地說：「你不是說你這玩意兒戴久了有靈氣了嗎，怎麼現在捨得了？」

「總不能讓梁修……反正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想吃飽就趕緊去賣。」

楊正軒生怕戰沖反悔，一咕嚕爬起來把衣服給套上，飛快地就跑了出去。

「這兔崽子。」戰沖罵了一句，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雖然一夜沒有睡，但戰沖也不覺得累，而是趁著精神亢-奮狀態，把有靈感的小片段給記了下來。

靠夢想吃飯，而且要有尊嚴，戰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寫完之後，戰沖才倒在床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

梁修回家的時候見屋子裡沒有人聲，於是便有些奇怪，往常這個時候，兩個小崽子都在眼巴巴地等著他做飯。

呆了一會兒梁修才想起來，昨天他告訴了他們倆人，不給他們做飯了，所以看不到那樣期待的眼神。

梁修皺皺眉，把公文包放下，然後便系好圍裙準備做飯。

正做著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楊正軒蹦躂著進了廚房，提著兩大口袋的食材，滿臉微笑的看著梁修。

梁修有些驚訝，問道：「這是什麼？」

「肉，排骨，魚，都是好吃的，修哥，你以後還是給我們做飯吧，我想吃你做的菜。哦對了，還有這些錢，你拿著，這就是我們的生活費，麻煩你了，修哥，這些錢你就看著安排，繼續幫我們做飯吧，我可喜歡吃你做的飯了。」

說著楊正軒便拿了一千塊錢，硬要塞進梁修的口袋裡。

梁修看了看，而後問道：「你哪裡來的錢？又去干違法亂紀的事兒了？」

「沒呢，修哥，你幹嘛老說我這些……真是，戰沖賣了個墜子，換了些錢。」

梁修輕嘆一口氣，道：「你們啊，兩個大小夥子，去隨便做點什麼也能賺錢啊，何必靠變賣東西過日子？這樣下去怎麼能行？」

「沒事兒，戰沖那小子，家裡有錢著呢，他才不在乎這點。而且他都說了，不讓讓你為難。其實那小子人不錯的，就是有點不會和人相處，看著脾氣大，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大少爺而已。」

梁修沉默著，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收下那些錢。不管怎麼樣，這兩個人得吃飽才行，什麼夢想啊尊嚴啊，都要吃飽了才能繼續談。

他能做的也就是這點小事，如果可以順手幫幫他們，梁修也願意出手。他安靜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那我就收下了，真的很謝謝你們對我的信任，反正我一個人也要做飯，大家一塊兒吃也好，生活費我們三個人平攤，每天買菜的錢我都會記在賬本上，你們隨時都可以查看，還有……」

「好啦好啦，修哥，別說了，我們都信你，你先做飯吧。」

梁修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想開口：「其實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找個工作什麼的，這樣也撐不了多久。」

「我倒是想啊，戰沖那死小子，不肯聽話！要是你能勸他倒好，他就是純粹地想做音樂，不想分心，也不願意做其他有損他大少爺尊嚴的事兒，勸不動。」

梁修皺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種固執，最後只是說：「我怎麼好乾涉他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為自己喜歡的事情堅持也好，他很有才華，早晚能出頭的……現在他願意這樣，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沒有道理多嘴什麼……只是建議而已。」

楊正軒懶得說戰沖那個臭小子，岔開了話題道：「修哥是好人，哈哈，那個什麼，你忙著，我想去玩會鼓，吃飯叫我行嗎？」

梁修微微一笑，道：「去吧。」

楊正軒可高興了，然後又繼續蹦蹦跳跳地跑戰沖的房間去叫他起床，戰沖正睡得好，怎麼叫都不肯起來。

楊正軒也懶得管他，自顧自地回卧室打鼓，那麼大的鼓聲，也沒能把戰沖給吵醒。不過一會兒飯菜的香氣飄過來之後，戰沖就慢悠悠地醒了過來，眨巴著眼睛跑到廚房門口去張望。

梁修回頭看了眼戰沖的眼神，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戰沖又開始彆扭，扭頭跑回卧室，飯菜上桌之後，他又不動聲色地坐在了餐桌前，等著梁修給他發筷子。

「喲，你不是不想吃嗎？」楊正軒斜眼望著戰沖。

戰沖煩他多嘴，沒好氣地說：「就你屁話多，我看做了這麼多，你們兩個也吃不完。」

梁修在一邊看著倆人鬥嘴，滿臉都是微笑。

楊正軒繼續說：「戰沖就是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嘛，哈哈哈！」

楊正軒越說越是過分，戰沖都要生氣了，瞪大眼睛道：「你再說我可揍你了啊！」

「喲喂，我們戰沖是小寶寶。」楊正軒快速地捏了一把戰沖的臉，然後說，「修哥，你別看他一天這麼酷的樣子，其實他內心可軟了。他不搭理你，但心裡一直想著你的，天天在心裡說，修哥哥，要抱抱要親親要舉高高啊……」

「你再說！」戰沖氣得臉色發白，抬起兩隻手掐住了楊正軒的脖子，凶神惡煞地吼道，「我他媽掐死你，你這賤嘴！」

「修……哥……救……我……」楊正軒吐著舌頭，斷斷續續地開口。

「好啦好啦，你倆別鬧了，哈哈。」梁修被這兩人弄得大笑不止，一邊笑一邊拉戰沖的手不准他行兇，戰沖還是很生氣，掐得楊正軒都翻白眼了，才終於停下來。

楊正軒難受地直咳嗽，大罵戰沖狼心狗肺。

梁修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捂著肚子靠在椅子上，一邊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好、好了啊，你倆快別鬧了，我肚子、肚子都笑痛了。」

戰沖對楊正軒呲著牙，威脅道：「你再敢胡說看我不掐死你！」

梁修立刻安撫地拍了拍戰沖的肩膀，道：「好啦，你這孩子，也太可愛了。」

戰沖臉色更加鐵青，轉頭看著梁修想反駁，但看著梁修那開懷的笑意，又沒有吭聲。

他笑起來真好看，哪怕是在嘲笑自己，也是好看的。

戰沖癟癟嘴安靜了下來，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任由梁修這樣笑著自己。

那笑意盈盈，是戰沖見過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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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沖抬頭對上樑修的目光，倆人都猜到了，對方和自己想的著同樣一件事件。

餐桌上的其他人，還有工作人員都在笑著眼前的事情，誰都沒有想到，就在剛才，梁修和戰沖的思維會這樣默契，同時都在想著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梁修慢慢止住洶湧的回憶，臉上的笑容也由真誠的笑意變成了職業微笑，他不再看戰沖，掩飾住自己眼裡的情緒，迅速融入了工作之中。

他轉過頭去，和其他明星對話，把控著節目的流程，彷彿他沒有一點兒走神。

戰沖埋頭，有些機械地把食物往嘴裡塞，味道沒變，吃到嘴裡的時候，居然覺得有些鼻頭髮酸。

這是他做的，他的味道，幸福的味道，家的味道。

然而這些，早已是十年前的煙塵，根本抓不住了。

***

一天的工作完成之後，大家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梁修躺在床上，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來。

回憶起往事總是讓他的心情很複雜，溫暖的同時，又有些淡淡的苦澀。不過梁修還是很快調整了情緒，不讓自己多想。

今天一整天的錄製都很順利，戰沖雖然一直臭著臉，但還是配合地錄節目，並沒有發生任何的不愉快。

所以梁修覺得，自己大概不用再提心弔膽，只要他們繼續假裝失憶，一直這樣配合，這十五天的錄製，應該就能順利地進行。

而後，他們又要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