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 165 章
高祖五年十二月,垓下大雪,韓信命大軍襲楚,西楚霸王項羽立即率軍反擊,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十萬人直逼韓信本部而去。西楚項羽一騎當先,槍掃**。
韓信首戰失利,退至後方漢王劉邦的營帳中,命三十萬人且退且守,同時命左右兩翼兵馬迅速抄向項羽後方。
項羽身先士卒,率十萬兵馬迅速朝韓信奔襲而去,其勢銳不可當,韓信三十萬前鋒大軍被直接擊潰,萬軍中西楚霸王項羽率軍直逼漢營中樞而來,孤注一擲的意味極重。
局勢千鈞一髮。
軍帳中,張良走進來直接斜倚在了柱子上,望著中央正在認真教歌姬奏琵琶的大漢統帥,「你就這麼一個人拋下那三十萬人躲到這兒了?前陣三十萬人可是隸屬你名下,現如今被項羽打得滿山遍野狼嚎亂竄,你就不想著搭把手救一救?」
「我不是下了軍令讓他撤退嗎?打不過項羽,這幫人還跑不過項羽不成?」王賁滿不在乎地捏著那小歌姬的手。
不遠處一陣騷動,張良看了眼依舊醉生夢死的大漢七十萬聯軍統帥,自己轉身出了門,片刻后他折回來,「今早第六批不敵求援的兵馬到了,說是問將軍有何指令?」
「退!」王賁拍了下那小姑娘的手,帶著她一掃弦爽朗道。「打不過就跑呀,這群楞木頭打仗是打傻了不成?要我說,始皇帝陵墓裡頭那群泥塑兵馬俑都比他們聰明。」
張良看了他一會兒,回頭看向營帳門口等候命令的參將,「聽見了?」
若不是軍令如山,那渾身是血剛從血泊屍海中出來的參將聽著耳邊那陣陣的琵琶聲,真是一槍刺死裡頭這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混賬統帥。媽的,牽頭驢過來擺營帳里都比他有用。他狠狠一屈膝,忍了又忍,終於說了四個字,「末將領命!」
張良看著那胳膊與背上全是傷痕的參將走遠了,而後回頭看向帳中開始打著拍子跟著那小美人唱歌的將軍,不由得好奇問了一句,「等等,韓信我冒昧地打斷一下,我就好奇問一句,這若是項羽直接打穿你三十萬人馬逼到你營帳前,你打算如何和漢王交代?」
王賁摟著那十三四歲小歌姬的腰,挑起她的手指撥了下弦,「備幾匹馬,帶上幾房寵愛的女眷和子弟,等項羽殺到軍帳前就往後方周勃那兒跑吧。」反正大清早他三十萬兵馬被項羽直接打成一盤散沙時,他那時第一反應就是回身往劉邦營帳里跑,如今也差不離,大不了讓劉邦趕緊收拾家當再往後跑一趟就是。
王賁看著懷中小歌姬那乖巧的樣子,忍不住揪了下她的小肥臉,「要是楚王打過來,我就上馬跑,你在後頭追我可好?」
那歌姬捶了他心口一拳,也不言語,低頭自己撥弄起了琵琶。王賁瞧著她那樣子,心都快化了,他以後也要養這麼個女兒,多伶俐可愛吶。張良在一旁看著這兩人,片刻後轉身走了出去。
張良回了自己的營帳,餘子式正坐在他的案前和胡亥下棋,聞聲他抬頭看了眼,問道:「怎麼樣?」
張良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平靜道:「活了近三十年,平生頭一回這麼想活活掐死一個人。」頓了片刻后他看向餘子式與胡亥,「他如今就下了兩道命令,一道是不敵則退,一道是派左右兩翼兵馬抄到項羽後方,如果項羽速度比左右兩翼兵馬快一步殺進了漢王營帳,呵,七十萬大軍被十萬又餓又凍穿得還跟難民一樣的楚人打得毫無還擊之力一退再退,這要是再被項羽挑了將帥軍營,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餘子式偏頭看向張良,不解道:「既然比的是誰的動作快,為何不派幾位善戰的將軍過去拖住項羽?」
張良搖了下頭,「項羽一騎當先,那樣子就跟前些年在葉家劍冢對上的葉靜那瘋子一樣,人擋殺人,一般人根本擋不住。韓信身份特殊只能坐鎮營帳中,其餘諸將,怕死的不吭聲,不怕死的已經全死了。」
餘子式皺了下眉,「那不是很麻煩?」
張良掃了眼餘子式,低聲道:「我覺得王賁那樣子,像是在等人。」
「等人?等誰啊?」餘子式有些疑惑,他不記得王賁認識什麼特別的人物啊。
項羽武功的確是高,槍法更是當世一絕,他率軍殺人,配上身後十萬兵馬,誰能攔得住?王賁那三十萬兵馬可是被一瞬間就給衝散了,那不是一群人,那可是三十萬大軍!王賁雖然瞧著是賤了些,但是他跑了,就說明那三十萬人的確散的沒法用了,他現在指望的是劉邦手底下那二十萬人,若是劉邦再敗,那就後方周勃那十萬人繼續剛,他這布陣剛說給餘子式聽的那一刻,餘子式就看出來這無賴擺明了就是拖到左右兩翼兵馬殺到項羽後方。
項羽沒辦法兼顧前鋒騎兵和後方步兵,步兵一旦被屠,他十萬人就相當於攔腰斬碎大半,元氣所傷絕不止七八,到時候就算他項羽槍法武功再高強也是被人追著砍的下場。
所以這楚漢對后一場大戰,要贏就是一句話,找人拖著項羽,拖到左右兩翼兵馬破盤。
餘子式正在思索王賁會找誰的時候,胡亥卻是輕飄飄地掃了眼手邊的湛盧,忽然回憶起他剛走進營帳那日那位聲色犬馬的將軍盯著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漫不經心至極,卻又銳不可當至極。
胡亥抬眸看向對面的餘子式,開口道:「這棋還下不下了?你可要輸了,不試著救一救局面?」
「有嗎?」餘子式低頭看了眼局勢對他一片大好的棋盤,再抬頭看向胡亥,「你說夢話呢?」話音剛落,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盯著胡亥一瞬間睜大了眼,湛盧,帝道之劍,持之者,那乃是天命所歸的帝王。
誰說帝道是君臨天下?心懷蒼生,那就是帝道。
「楚漢這一戰若是項羽贏了……興許,又是十八路諸侯割裂天下的局面,韓信與劉邦……不能輸。」餘子式都不知道在對著胡亥念叨些什麼,胡亥去給韓信打仗拖著項羽?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十萬孤注一擲的亡命之人,項羽可是力能扛鼎的一代戰神,餘子式忽然伸手拽住了胡亥。
胡亥望著他,勾唇笑了下,「求我。」
餘子式搖了下頭,下意識脫口道:「不行……」
「為什麼不行?」胡亥趁著餘子式腦子還混亂不夠理智的時候忽然出聲問道,「怕我死在戰場上?」
「你不能去……你是……」大秦的皇帝。餘子式怎麼都說不出口,卻就是緊緊攥著胡亥的手。
胡亥望著他,眼神一下子極為的溫柔,那眼底真是繾綣情深,湯湯春水不過如此。他左手抓起一旁的湛盧,拽過餘子式親了他一下。
「等我。」
他從餘子式手中抽回手,抬手戴上玄黑色的兜帽,抱著劍踏步往外走。
看著他走出營帳的那一瞬間,餘子式忽然拍案而起,「胡亥!」
營帳大門被挑開,風雪一下子卷了進來,披著厚實風衣戴著兜帽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一雙眼裡是純粹的濃烈黑色。「好好待在營帳里,戰場上我若是看見你,會走神。」他笑了下,掀開軍帳轉身走了出去。
主將軍營,湛盧出鞘利落地一劃,懷中琵琶弦全部應聲而斷,年輕的白衣將軍抬頭看去,長劍剛好入鞘,一人逆著光走進來。
「呦,回過神了?」
「拖多久?」胡亥倒是沒什麼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眼見著胡亥如此痛快,王賁也不說爽快地說了,「從現在起,五個時辰。」他抬手扯過一絲斷弦,揚手一甩,晶瑩的絲弦裹挾著內力鞭在滴漏的計時水鬥上,留下一道極深的刻紋。
五個時辰,那可是要拖到傍晚日暮時分,一個人,對上項羽和十萬大軍,還得撐到日暮,若是餘子式在場估計會當場甩王賁一臉軍令,甩得他面目抽搐為止。
胡亥卻沒說什麼,思索片刻後點了下頭,抱著劍臨走前看了眼王賁,吩咐道:「把仗打贏了。」
年輕的將軍摟著那小歌姬的腰,揚眉間氣勢順便就變了,猶是當年大秦鐵血聲名的將軍,提兵百萬平莽上,立馬邙山第一峰。他淺淺笑道:
「是,陛下。」他就那麼坐著,彷彿坐鎮著大秦百萬里山河草莽,在他懷中,那小歌姬扯著斷弦,手就那麼狠狠一抖。
垓下戰場。
混戰敗退的漢軍正在往後方撤退,一人卻在逆行,他走在戰場上,步履從容,他正前方遠處是無數煙塵,隱約可見殷紅大楚旗幟,迎風招揚一個「楚」字。
胡亥抱著湛盧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無數漢軍從他身邊奔走逃竄而過,最終楚軍越來越近,他周圍的人越來越少,不遠處那旗幟上的「楚」字在他視線中尤為的清晰起來。
就在那一瞬間,戰場上凌空一聲劍嘯,龍吟聲忽然響徹遍野。胡亥抱著湛盧抬頭望去,一柄長劍從他頭頂破空而去,雄渾的劍氣幾乎已經成了龍騰圖樣。他忽然回頭看去。
後方漢軍逃竄的方向煙塵滾滾如沙海,在隱出幾個人衣袂翻飛的身影,其中有一人甚是弔兒郎當,被沿路的屍體磕絆個不停,走路搖搖晃晃像個是瞎子模樣。
胡亥抱著劍一直站在原地望著那沙海浪潮盡頭走出來的那群人。
白衣勝雪的劍客第一個走出來,他也望見了孤身站在血泊戰場中的大秦皇帝,瞧了眼他手中所抱的黑色長劍,拱袖提劍朗聲報了個名號,「淮北高漸離。」手中太阿劍清亮無比。他身後緊跟著走出來一人仗劍捲袖。
「大梁司馬魚。」贈出兩回的魚腸劍倏然出鞘半寸,劍氣盪開。
「呂氏門人,李寄亡。」塵封多年的劍匣被推開,死士劍,純鈞。
「葉家劍冢,葉靜。」數十年未曾現世的葉家藍白劍袖,勝邪劍穩穩握在一雙修長乾淨的手中。
最後一人從煙塵中走出,眼上綁著一帶紫綢,張口只吐了懶懶吞吞兩個字:
「魏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