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何不一戰(六)
神州衛很快出動,鳳岐荒山上就遍布了玄衣肅穆的士兵。出於安全考慮,神州刺史暫時封閉了鳳岐書院,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季沁撐著下巴坐在藏書閣的房頂上,眉目之間沒有多少憂慮,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來了,反倒有種解脫感。
正氣軍在明辨鏡上提前得到了消息,他們飛快地離開了平日里居住的地方,經由皇陵方向,撤離了鳳岐荒山。
九鳳得知暴露的緣由之後,氣得差點要將他們揍上一頓,勉強才能忍住衝動,鐵青著臉帶著他們離開。但是接應他們的守墓人就沒這麼好的脾氣了,他早就從明辨鏡上看到了前因後果,此刻看見他們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地將朱衣等人揍了個鼻青臉腫,即便是他最喜歡的齊長平,也被踹得捂著屁股求饒。
面對守墓人,他們也不敢正氣護體,不敢躲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打,半個時辰后,守墓人揍累了,他們這才有了喘息之機。
「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守墓人咬牙切齒地問道。
朱衣抹了一把鼻子上冒出的血,委屈道:「我本來就是想去教訓一下那兩個小毛賊,誰知道……那個年長一點的竟然對我族的弱點習性了解得那麼清楚,我險些找了他們的道,長平和周陽他們也是為了救我,才不小心被發現的。」
「你還好意思說出口!你這般不著調,還有什麼資格去幽州報仇?」九鳳怒道。
「我是半獸,我覺醒不了正氣,自然是沒有資格的!」朱衣別過頭,悶悶地說道。
「統領,這並不是朱衣的錯,那毛賊絕對是早些年從過軍,而且八成是妖魔古地附近駐紮的軍隊待過,非常清楚半獸和妖魔的習性,朱衣和他們兩個對陣,自然占不到便宜。」齊長平替他說話。「那兩個小賊滑不留手,我們也是不慎,這才……此事我們都有責任。」
九鳳嘆息一聲,不好再斥責他們。
守墓人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再吵:「行了,都別說話了,這也算是個機會,既然被發現了,那王朝也不是久留之地,即日起就喬裝開赴幽州。他日復仇成功,立即歸順王朝,也算是替自己正名。」
「是。」眾人挺起胸膛,雖然被揍得鼻青臉腫,但此刻已是一派精神氣十足的模樣。
「哎?真的要去啊,裝備都放在地窖了,我以為要逃命,所以要輕車簡從。」朱衣撓頭道。
守墓人呼起巴掌,差點又想揍他一頓。
「怎麼辦?」
「回去拿吧。」
「如今鳳岐山除了皇陵方向,皆戒備森嚴,神州的官吏們生怕鳳岐書院那些寶貝疙瘩們出事,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幾乎出動了整個帝都的神州衛,只怕這會兒我們的住處已經被發現了。」
「我們的裝備都是在鍛造協會定製了,單是冶鍊磨刃都花費了數個月的時間,丟下的話,也不好去找替代品啊。」
他們求助地看向九鳳。
九鳳嘆息一聲:「聯繫季家主吧。」
·
神州侯面色嚴肅地走進了鳳岐山麓的一處別院,這裡看起來和別處的院子有些不同,花園裡沒有栽種什麼奇花異草,都只是乾淨平整的短草,此時已經枯黃。
自家刺史看見他過來,立刻迎了過來:「州侯大人,屬下帶人搜遍了整個鳳岐荒山,發現能藏下人的地方少之又少,唯一可疑的就是這處別院了。」
「有何可疑之處?」
「可疑在沒有人居住的痕迹。」
「此話怎講?」
「大人請看,這裡的草地、石磚,都能看得出來應該是常常有人走動,可偏偏所有房間都彷彿沒有人居住過一樣,硬板床,茶具落滿灰塵,廚房甚至連餐具都沒有。」
「這——」
「屬下還在後院一處鬆動的土地下面挖到了這個。」刺史從袖袋中取出兩片瓷器碎片。
州侯頓時皺起眉頭:「這是餐具?」
「正是。」刺史道,「這群私兵消息靈通、我們剛趕到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撤離,並且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掩蓋了自己的行跡,幾近天/衣無縫。大人,這群在鳳岐山附近訓練的私兵,絕非尋常人。」
州侯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刺史還不敢做出那個猜測,但是他聯繫那兩個毛賊的供詞,再加上現如今的發現,以及鳳岐山麓這個敏感的位置,他心中已經可以確定,這群私兵,只怕是人私自豢養的正氣軍。
真的有人有這個膽子啊!
州侯臉色有些發白,他問道:「這是誰的別院?」
「季家。」
「俞州季家?」
「正是。」刺史道,「對了,他們的家主正在外邊求見。」
「真是糊塗,讓她進來!」
季沁笑眯眯地走近了院子,躬身行了個禮,疑惑道:「州侯大人何故滿臉惱怒?」
因為季家常年在神州做生意,她和州衙中官員們關係都不錯,大家也都挺喜歡這個有點任性的土豪姑娘,州侯如今看她做了這麼糊塗的事情,忍不住出聲斥責。
「何故?我倒要問問你何故,季沁啊季沁,你真是將其他所有人都當做傻子嗎?這是死罪你知道不知道!」神州侯顫抖著手指著她,「這次即便是殿下也救不了你了!」
季沁立刻沮喪地耷拉著肩膀:「大人,其實我也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神州侯看向她,「難道是受人脅迫,若真是如此,我倒是可以為你求情一二。」
季沁左右看看,為難地說道:「大人請屏退左右。」
神州侯看她兩眼,示意大家離開,季沁順手關上了小園的月洞門。神州侯示意她可以說了,卻冷不防一隻手從他身後伸出來,用力捂住他的嘴巴,令他無法發出聲音。
神州侯嗚嗚兩聲,用力地掙扎,但是他習武多年的力道竟然完全抵不過身後那人的力氣,甚至連他一根手指都無法撼動。不多時,他就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嘴裡塞著一隻臭襪子。
季沁跪坐在他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情非得已啊大人!等今年你家小胖入學,我讓食堂頓頓給他開小灶!」
「嗚嗚嗚——」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啊,還不快點搬東西,這攔不了多久的!」季沁壓低聲音說道。
神州侯一愣,餘光瞥見數十個大漢從附近的現身,完全不知道他們怎麼躲起來的,他絲毫沒有察覺到附近竟然有這麼多人……
壯漢們掀開附近的一處草皮,神州侯這才注意到那裡有一個隱藏的地窖,不多時,他們就背著長刀短刃爬了上來,刀光冷刃晃得神州侯眼睛發疼。三/棱軍/刺、雙刃刀、突擊刀,他甚至還瞥見了一捆印著鍛造協會標誌的斬妖刀。
他現如今百分百確認這群私兵確實是季沁養著的,每次鍛造協會交付一批斬妖刀的訂單,各州將軍們都要爭得面紅耳赤,民間斬妖刀價格更是無法估量。恐怕除了季沁,王朝沒人有如此手筆。
裝備到手,齊長平做了個撤退的手勢,朱衣回頭看了一眼季沁,略有擔憂。但是想到肩頭的任務,只能無奈撤離。
季沁一直等他們離開約莫一刻鐘,確定他們不會再被追趕上,這才拿開神州侯嘴裡的臭襪子,笑嘻嘻地問道:「大人,牢房裡的飯菜好吃不?能不能通融一下,以後讓我家裡人給我送個飯?」
神州侯早已氣得渾身發抖:「我送你去飯最好吃的牢房,來人!」
刺史立刻帶著神州衛破門而入,眼前情景令他一愣,他們的州侯大人被綁成個粽子躺在地上,季沁跪坐在旁邊,滿臉單純無辜。
州侯掙扎著站了起來,交代道:「把她押往六極獄!我要即刻進宮面見陛下!」
·
六極獄極盡陰冷,剛一進去,冰寒的氣息都彷彿透過皮膚往骨頭縫裡鑽,季沁哈了一口哈氣,用力地搓了搓手,但是依舊暖和不起來。
「怎麼就突然送了個人過來,有皇命或者冢宰手書嗎?」獄卒疑惑地問道。
「沒有。」押送季沁過來的刺史說道,「我們州侯已經進宮去求皇命了。」
「那也得等拿到皇命之後才能把人送過來,六極獄是極盡大奸大惡之徒待的地方,若是被冤枉的,那這責任誰來擔?」鬱卒避開季沁,小聲地說道。
「這是神州侯的命令,交由我們將她交由六極獄暫押,並且交代道『叛國重罪,無須皇命』。」刺史說道。他口氣也有些不肯定,但想起自家大人臨去皇宮前那副恨不得將季沁生吞活剝的樣子,只能將信將疑地複述道。
獄卒皺起了眉頭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神州侯。
他冷漠地看向季沁:「把隨身物品交出來,換上囚衣。若是你是冤枉的,這些東西自然會完璧歸趙,若不是,這些東西自然也能隨你進墳墓。」
季沁不慌不忙地應了一聲,摸了摸袖袋,從裡邊掏出了明辨鏡準備交給獄卒,她順手刷了一下,發現正氣軍們正在擔憂地詢問她的處境,季沁想了想,在下面回復道。
「長劍既已在手,諸君何不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