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一體雙魂
邵風是個實打實的老玩家,從老五門開始就一柄長槍浪到現在,兼之操作犀利裝備一流,在一些劍三老玩家之中存在感還是很強的。
秦明開麥解釋:「不是本人。」兀自下了麥序。他本就沒那個出名的心思,再者大腿有邵風一人也就夠了。
關了YY,兩人很是乾脆利落的去揚州組了隊,報名競技場。邵風手法超奇,帶他自然不在話下,很快便換了個袖子和鞋。總算是有點血量。又去開了個戰場,一路暢通無阻,秦明一蹦一跳的跟在後面撿人頭。有人帶的遊戲自然順風順水,兩人又不缺錢用。遊戲里一個金磚能換上無數毛爺爺,一張毛爺爺又復能換得好幾塊金磚——如此這般,秦明得了劍三的系統,簡直像是得了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聚寶盆,如同是玩模擬人生開了無限金錢的控制器。還好這兒不賣什麼功力寶石,兩人充其量掃了遍商城,一人買了匹酷炫的馬——也沒多大卵用,邵風都有里飛沙了。
紅翎一盪,軍爺縱馬人立而起,威風凜凜的踩住一隻光頭,宣告此場完勝。
兩人都沒在意片刻之前的事。所謂的攻防指揮就如同遊戲舞台上的明星,與他們自然不是一個圈子裡,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卻沒想到不過一夜過去,早起的邵風揉著腦袋隨手翻開手機打算看個時間,一瞬間被彈出的一條新聞推送吸引了視線——【網癮少年身陷火海握緊滑鼠,YY直播火災現場】——配圖赫然就是劍三的官圖。
邵風瞪著眼睛點了進去,通稿中規中矩,梳理事件也很脈絡清晰,只是不知哪個萬惡的標題黨起這樣的名字。——報導里,少年雙腿高位截肢,身陷火海想跑也跑不了。而所謂的YY直播也只是一段音頻,是少年最後慌亂求救、報警的音頻。
題目看著讓人分分鐘以為又是一個作死的腦殘,報導的正文卻寫的催人淚下,深度挖掘少年背景。車禍、失孤、截肢...一層又一層的悲劇色彩抹在了那張笑的燦爛的臉上,最後配的是一張醫院的病床圖,少年口鼻插著軟管渾身大面積燒傷,生死不知。
「醉千生?」男人緊皺眉頭,他雖與這人不熟,但好巧之前見過一面,在劍三的某次玩家見面會上。
那時的他絕對沒有什麼高位截肢,人群中聊起天來稱兄道弟。偶爾聽上一兩耳朵,也不像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臨走時更是說著回去晚了老媽要生氣之類的話......他嘆息一聲,只能感嘆世事無常。
文章的最後是募集捐款和消防人員的科普。邵風點開募捐鏈接,雖說這樣的案子見得多了,但昨夜才剛在一起打攻防的人,今天就生死不知...到底是有些心情沉重。又翻開貼吧,劍三的貼吧更是炸開了鍋,不少人昨夜都在那個YY,親耳聽著人求救被火燒的慘叫,卻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力感,引得貼吧一片哀傷禱告,偶爾出現萌新的帖子,頃刻便沉了進去。連大吧主都貼上了此事,號召防火和募捐。
「吃什麼?」秦明打著哈欠過來。
「冰箱里有三明治。」男人說著,放下了手機。秦明道:「起的這麼早,真要發憤圖強啊。」
邵風默默地:「嗯。」
邵風去開冰箱,準備早餐。秦明隨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適才邵風正點進了一個為醉千生祈禱的帖子,秦明一解鎖,赫然就是那張病房的配圖。
「邵...邵風?」秦明盯著圖,有些遲疑的喚他。
男人往這邊望了一眼:「你也看到了啊。那個新聞。」
「嗯。有些奇怪。」
邵風沉默的端了兩份做好的三明治過來。
「算了...待會還是去一趟好了。」秦明皺眉點了點那張配圖,把手機遞了過去。
「?」邵風接過手機:「你看出了什麼?」他上下翻了翻頁面,「我看不見的...又是鬼?」
秦明飲了口熱騰騰的早茶,道:「還是兩個。」
*******************************************************************************************************
配圖凄慘的很,但秦明看著卻實在凄慘不起來。——不是誰都能看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靈魂為了爭奪身體大打出手的,靈魂互相撕扯的如同被拉開的橡皮泥...那場景實在是有些靈異的搞笑。
「兩個?」
「大概情況...一體雙魂?」秦明拿起三明治,微微離遠了仔細看了看這奇葩的切面,「...你加了些什麼東西都?——煮雞蛋?」
一整個圓圓的煮雞蛋被夾在麵包的中心,切出蛋黃蛋白分明的半圓切面。邵風咬了一口,咀嚼著:「其實味道還可以。嘗嘗。」
「不。算了。我不喜歡吃煮的。」說著,秦明把那半個雞蛋用筷子撥出來滾到了盤子里。
「浪費。」邵風嘟囔著,隨手夾起來吃了。
兩人用完早餐,邵風便又脫了衣服潛進泳池。6米多深的水波搖晃的池底那人影影綽綽。秦明隨便穿了件能出門的衣服,望了眼水下的人影,走出門去。
現在住的地方遠離鬧市,秦明便把那輛小吉普開了出來。他雖有劍三的輕功,但大白天的還是不要招搖的好。——更何況那坑爹的一變身自動換裝,一身道袍帥倒是帥,人群之中也太奇裝異服了。
等小吉普開到醫院,天也已經大亮,正是醫生們的上班時間,醫院裡排隊的、拿葯的,人山人海。
「您好,探望病房往哪裡走?」秦明攔住一個護士。男人長身玉立、氣質非凡。護士姑娘被這人的顏值閃了一下,紅著臉說了條路線。秦明謝過,往條路線走去。想著還沒問清具體是哪一棟樓...一回頭,那姑娘仍在看他。
對上他的眼睛,女孩臉一紅,低頭轉身跑了。
秦明:「......」
來到了昏迷的燒傷少年房間。一抬眼便看見陽光下兩個半透明的生魂打的不可開交,與鬼不同的是生魂屬陽。在身體的附近離開軀體的生魂即使是被太陽照到也不會有任何的不適。
見他來,那兩個生魂停了手,「...喂,他在看我們...」。
「怎麼會??」其中一個遲疑的飄了過來。
這是一間多人病房。隔壁床上躺著一位胳膊打著厚厚石膏的小鬼,睡得正熟。再隔壁的床空著,但被褥翻糾在一起,主人不知去了何處。
秦明拿來個凳子,坐在了少年的床邊。少年的生魂之一繞著他旋了又旋,又各種穿過他的身體,最後一臉得色的伸出一根手指,插/進他的太陽穴攪了一圈,得出結論道:「看,他根本就看不到我們!」
秦明一寸寸的轉過頭去。
另一個生魂睜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這邊。
那魂魄疑惑的順著視線轉頭,距離極近的對上了秦明的那張友好微笑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兩個鬼魂竄到一起抱著瑟瑟發抖。......秦明想著,嗯。他大概是第一個將鬼嚇到這種程度的人類了。
「別怕。」秦明咳了聲,「陳生是吧。遊戲角色醉千生。——我是職業驅魔師,正是...」他攤開手掌,示意了下面前的兩魂,「為解決二位當前的狀況而來的。」
當今世上多重人格的存在已經成為常識,都是腦子裡住了另外一個意識。可一體雙魂又與之不同,魂魄就是魂魄,不可能輕易被分割,即使是被某不可抗力割開,靈魂的破損也是在所難免的。——哪裡還能如此活蹦亂跳。
更別說還是長得一樣的靈魂。——無論是現實還是理論,似乎都是違背邏輯。
「恕我直言,兩位誰是陳生本人?」
兩隻靈魂面面相覷,然後都舉起了手。
秦明:「......」
一隻怯怯的問:「那個...驅魔師...是我想的那個驅魔師?」
「是。」
「那...你是來趕走他的嗎?」那隻指著旁邊一模一樣的另一位,一臉憤憤,「我才是陳生,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個鬼就住在我的身體里了。——我一直以為是我的第二人格......沒想到現在出來了...——他還要搶我的身體!」
另一隻一掌扒開他,搶到:「才不是!我才是陳生!——我記得所有的事情,從出生就在這個身體里了!」
眼看兩隻又動起手,秦明無奈:「喂喂,真假美猴王嗎?——如果沒記錯,你們靈魂出體的時間是今天凌晨2點至4點?必須先說的是,如果不在12個時辰內回到軀體里,靈魂就會真正死亡,接著變成鬼魂被鬼差接走。——還要繼續?」
「......」兩隻放開了手。
秦明坐的端正,嚴肅的問:「知道現在的狀況嗎?」
兩隻鬼魂飄到男人正前方。一隻雙手環抱,面色難看的很:「...不回去,我們會死?——狀況什麼的,我只知道自從我們被爆炸衝出來后,就再也回不去身體。」
「嗯。很簡單的道理,一個軀體接受不了兩個靈魂。」更何況是這樣殘破的軀體。
另一隻道:「我們起初也是這樣想...就打起來了。——明明,明明是我的身體,為什麼會出現這個人!」
「哈?明明是你一直搶佔身體的主權,從沒發現過我才對吧!——孤單了寂寞了,就開始呼喚我,好歹在外面生活了這麼久,想想一直悶在腦海只能看不能做的我的心情啊!」
秦明咳了聲,室內驟然一靜。
「爭吵毫無意義。」寂靜空蕩的房間,男人響起的聲音顯得格外可靠,「我是來解決你們魂魄的問題,不是來情感調解的。一體雙魂,一個軀體兩個魂魄。雙魂首先是兩個人的魂魄,因為某種原因生活在同一軀體里。——所以不可能像二位如今這樣,」他示意了一下,「長得一摸一樣。」
魂魄也是有長相,一般來說取自於根深蒂固的潛意識。「先問一聲,據我調查,陳生並沒有孿生的兄弟,對吧?」
「對。」兩隻魂魄異口同聲,說完又厭惡的互瞪一眼,撇過頭去。
「一體雙魂的案例不是沒有。以前有一對雙胞胎兄弟,弟弟一生下來骨頭是軟的,只能癱在床上。不甘心的睡久了,他就漸漸能夠靈魂出竅了。熟練了之後便住到了哥哥的身體里,一體雙魂的生活了多年。——天地魂魄生死相分,生魂存於人間,死魂引入地府。所以一體雙魂的例子中,雙魂必須皆是生魂,即兩者的軀體都得是活著的。」
「適才案例中,弟弟雖時不時靈魂出竅,卻是待在自己身體里的時間居多。——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很久了吧?無論你們誰是誰,那其中一人的軀體呢?」
「什..什麼意思?」
秦明嚴肅道:「一個軀體,空置時間超過12個時辰即24小時,軀體就會死亡。這時生魂沒了寄宿的地方,也會死去變成鬼。——而你們其中一個必定是有自己身體的,現在既然還沒死,則代表那個身體並沒有被空置。——這麼說懂了嗎?」
兩隻反應過來頓感一陣陰寒,瞪大眼睛搓了搓手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鬼魂能不能起雞皮疙瘩,秦明不知道。他只接著說了下去:「移花接木,最簡單卻也是最不易察覺的手法。二位的靈魂擠在一處,就空出了一具軀體。如果不是這場意外二位魂身分離,怕是到死也只以為不過是再常識無比的雙重人格吧。——幕後黑手既能偷換你們某人的記憶,使得你們潛意識中的記憶中都以為自己就是陳生,得以面貌完全相同;又能將陳生的軀體改造,可能正是造成那場車禍的原因。如今這具身體受到重創,能量一散不能再負荷起兩個魂魄得以叫你們面對面的出來......——足以得見幕後之人工於心計且能力不俗。也不知要得到人類的軀體是何作用,可若置之不理,怕是會有大麻煩。」
這也是他一看見圖片就決定過來的原因。每個蹊蹺事件的背後都一定有操縱者的目的所在,尤其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已經實行了很長時間的計劃。
那個趕走了人類靈魂的軀體里,究竟住的是個什麼?又藏身在何處?會不會...就在你的身邊?
******************************************************************************
為了更好的查明真相,秦明走的時候一包裹裝走了兩隻鬼。現在他們倒是配合的很,彷彿又回到了之前友好相處的時光。其中一隻對秦明如是的說:啊呀,那時的他車禍后高位截肢,幾乎成了個拿著父母遺產混日子的廢人。脾氣陰戾暴躁,所有來訪的親戚都被他疑心成搶錢的,通通砸了出去。終於有一天他絕望的想要自殺,腦中卻驟然出現另一個聲音。——對於當時的他不亞於是天使的救贖!可現在想想,按照先來後到講,怎麼說自己也都是原住民。
而另一隻卻不是如此說。他說自己明明小的時候也能掌控身體,後來卻漸漸有種被搶奪操控權的感覺,直到某天徹底陷入沉睡。——他堅信自己就是陳生,否則也不會另一隻一絕望,他立刻就能浮出識海,而後控制身體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如果前者的話是真的,那這計劃幾乎就能斷定是從車禍后開始的了;而如果後者的話是真的,那計劃開始的時間可能更早,也許從陳生小的時候,另一隻魂魄就進入了他的體內,仗著能量強大搶奪權利掌控身體。——然後原主只能在軀體注入能量的車禍后才勉強覺醒。
人類的記憶本就有虛假和造假的能力,否則也沒有自欺欺人這一說。普通人被告知某件自己從未做過的事情久了,也會茫然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過。情侶爭吵時,「你太過分了!你以前還說了我什麼什麼什麼!」另一方一臉茫然:「什麼啊,我根本就沒說過。」也可能並不是在裝傻,而是不利於自己的記憶,下意識的被虛化掉了。
更改記憶對人類來說尚且簡單,高手程度的催眠師便能做到。——更別說非人類生物。
秦明無法判別誰真誰假,又有什麼內情。可他卻知道有個人能做到。
——正是那位歷經『百態人生』的大文豪孤湖先生。
*****************************************************************************
懷揣著兩隻生魂,男人筆直的離開了住院區。他的小吉普停在醫院外側的停車場,過去勢必要繞過門診部正門。正走過去的時候,前方一群人圍在一起大喊著什麼。不少人舉著牌子,一聳一聳的舉牌動著嚷嚷著雜亂的很。秦明走近,先是看到了那牌子上幾個血紅的大字,又看見中間一壯碩的男子穿著背心跪在地上,一身的汗水。白色背心有些臟,身後四個大字似是血寫成的:「還我愛妻!」。
一口黑沉沉的棺材立在正中央,那男子不停磕頭、磕頭、磕頭,頭頂的地面一灘紅色的血。看著瘮人的很。旁邊圍著的親屬都是些年輕漢子,個個露出肌肉虯扎的兩臂,滿臉悍氣不好惹。一個年老的女人坐在磕頭男子的旁邊,哭天喊地的述說著冤情,幾個醫生護士站在門口勸,場景一團亂。
一個小護士跑過來拉人:「先起來先起來...」被婦女猛手一推。「小心!」秦明正好快要走到近前了,見此跨前一步扶了把那姑娘,「沒事吧。」
小護士驚魂未定,拍著胸脯轉過頭來謝他。「多,多謝。——是你!」
「啊。好巧。」
正是那位被他問路,又奪路而逃的姑娘。
女孩臉碰的爆紅,「我...我...」她眼神躲閃的左右四顧,強鎮定道,「啊!...現在的情況有點亂,你快走吧,待會可能會打起來。——我得去處理,不能放任他們在門口鬧事。」立刻逃也是的跑向門口,去和那幾個醫護人員商量著什麼。
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飛快轉移了視線。
秦明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小爺我有這麼帥嗎?迷人迷到這種程度,說出去有人信嗎?
嗯,回去一定要跟邵風好好說說。
咳。
——所以說,如果每個迷妹都能看到男神的內心活動,動物園裡就沒那麼多猴子了。
***************************************************************************
那邊很快商量出了結果,兩個護士跑了進去,一個年輕高大的男醫生走上前撐場,靠著聲量大終於讓幾人停了聲音聽他講話。他先是扶起了那老人,擦著汗道:「如果是我們醫院的問題,醫院必然負責到底。請問患者的姓名是?我們去查病歷卡。」
地上那磕頭的男人抬起頭來,一臉紅的黑的,兩隻眼睛通紅,滿眼血絲。一抹眼淚操著一口方言哭道:「是俺老婆張花。好好的人,前些日子還能下地!就是你們給醫死的!!」說著說著激動的聲音越來越大。
「別,別激動。」醫生安撫,「咱得先解決問題不是?——要不這樣,將你妻子的屍體交給我們,先做個屍檢,弄清楚情況。我保證所有報告透明公開,是醫院的責任醫院絕不推脫!——怎麼樣?你總跪著也不是辦法,大太陽下的人也受不了。」
「呃...」男人看向了一旁。
一旁的壯漢上前一步,粗聲惡氣道:「王老三,別信人這套!嫂子屍體進了醫院是方是扁還不是醫院說了算!到時候給你一張白紙,報告上就是寫個自殺你也沒處討冤去!——咱今天過來就是要賠償的!人命官司!不賠就鬧到底!起來?當然得起來!給他們磕頭還不如去給官老爺磕!咱現在不但要起來!還要衝進醫院去!砸光你們的東西!叫你們坑害老百姓!他媽的一群庸醫不得好死!!」
「吼!吼!」壯漢們煞氣十足的助威叫著,棍棒砸在地上砰砰作響,煞的人心驚肉跳,作勢就要往裡沖。
術業有專攻,秦明武力再高,也不能劍指普通人——妖魔反倒好辦些,一劍捅死了事。他暗中捏起一塊石子,防著這些人真的衝進去傷人,還好片刻專攻來了。警車拉著長音嗚然而至。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人群亂了一陣,又快速的安靜下來。警車停了,三四個警察下了車,一人道:「怎麼?有人鬧事?」
幾個身穿制服的片警板著臉走近,人群中哭喊著的老婦突然一把撲在了警察的腳底:「警察啊!伸冤啊!俺兒媳婦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被害死了啊!啊啊啊..!」她嚎哭了一陣,痛徹心扉,「一定要給俺們一個交代,醫院沒良心!騙了俺們一家的錢,現在是人也沒了錢也沒了,可叫我們一家老小怎麼活啊!!」
「您起來,您先起來。」
「不給俺個交代俺...」老婦一把抱住一個警察的腿,「俺不放手!」
那警察面露尷尬:「給你交代給你交代。先放手...」
旁邊一警察比較兇悍,厲聲喝道:「有事說事!別耍無賴!再鬧告你妨礙公務!」
那老婦被喝的渾身一抖,她不知道妨礙公務是個什麼樣的罪名,但她知道『告』是什麼意思。慢慢的放了手。
「警察!警察了不起啊!」先去大罵醫院的壯漢擼起胳膊上前,「媽的一群欺軟怕硬的慫蛋!恐嚇一個老人算什麼!那麼多拐賣小孩的你們不管!那麼多詐騙的你們不抓跑來恐嚇老百姓,拿著納稅人的錢真是能耐啊!」
這人既能如此速度的轉移重點煽動群眾,當然不會不知道自己的話真正有幾分道理。這就跟蠻橫的小孩沒寫作業,跟訓斥他的老師說:「誰誰誰昨天打架、誰誰誰昨天偷東西...這麼多事情你不管,來管我一個沒寫作業的!」
世上的道理千千萬,只要是從人口中說出來的都能講通。單看聽得人夠不夠明智,能不能一眼看出事實。
警察氣樂了:「不管事?——我不正在管你嗎?你這麼能耐別鬧醫院啊!都散開散開!」
那壯漢顯然不是一兩句話能推走的,他挺著胸膛瞪大牛目悍然正面堵上前:「不鬧醫院你們能給個說法?!不拿老百姓的命當命!媽的以為我們好欺負!!——今天不給個說法咱就上訪去!」
當官的最怕『上訪』兩字。當官的一怕,警察也就怕了起來。
一年紀大些的警官拉了拉說話的警察道:「維穩,維穩。」拍拍他的肩,又和顏悅色的對那凶漢說,「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凶漢忍不住露出得色,一口咬道:「賠錢!」
「隊長...」警察小伙面露憤然。那警官又拍了拍他,朝凶漢溫和說道:「賠錢可以。要等屍檢報告出來之後。如果是醫院的責任我們絕對追究到底。但如果不是,你們這種行為可是觸犯到法律了。」
大漢臉色一變:「媽的耍我!!——操你媽什麼屍檢!鬼知道屍體進了你們的手裡能出來個什麼報告!再說人都死了還要解剖,簡直一群人渣!!」
「又要交代又不給屍檢,你空口就能定案嗎!」
「......老鄉們!今天這狗雜種敷衍我們,不給交代,隨我衝進去砸!」
——這個世上有種人叫做胡攪蠻纏。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講人情,你跟他講人情他跟你講道理。總之就是沒道理可講。那人一揮手往前衝去。幾個警察連忙擋在門前:「大家冷靜點冷靜點!」肉身堵著眾人,汗流浹背的忍受著衝擊。正這時,門口開來四輛悍馬,下來幾十個手拿棍棒一身橫肉的壯漢。「滾開滾開!」拿著棍棒驅開人群,辟出一條道來。
當頭一個帶著墨鏡滿臉橫肉的光頭走來,脖子上帶著一條碩大的金項鏈。
「誰在鬧事?」
只四個字,擲地有聲一片寂靜。——誰都能看出來他和那些沒槍可配的片兒警哪個更有威懾性。
秦明離門口離得近,正看見原先跑進去的兩個小護士一路小跑的出來,喘著氣兒小聲說:「來了來了,安保公司終於叫來了!」
......安保公司?——確定不是黑社會?
他見幾個警察明顯的鬆了口氣。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安保。
院長這時終於露面,堆著笑容跑來門口:「幾位警官辛苦辛苦,大熱天的還叫你們跑一趟哈!」
「沒事。」
「來來來,去我辦公室聊。」
警察們被迎了上去,門口雙方對峙互不相讓。忽然,那安保的BOSS一摘墨鏡:「...二餅?」
鬧事的壯漢一愣,盯著他看了兩眼:「王村的胖猴?——你怎麼在這兒!」
「哈哈,還真是巧!」
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現實就是這麼的戲劇,一個鬧事的,一個安保的,雙方老大當場認起了親,又大笑著擁抱了下,熊掌互相拍了拍背。
眾人:「......」
「散了,都散了吧!」安保老大發話。
「回回回。都回。」鬧事老大也粗聲應和,轉頭問,「這片是你罩著的?早打算拜山頭了,現在正好,一起吃個飯?小弟請客。」
「哈哈!」大金鏈子和他勾肩搭背,低聲道:「兄弟才來吧。東區這一帶四家醫院,兩家簽了我們的安保協議。你要鬧,西門口和菜市場那邊,保管賠償金拿到手軟。」
「正是正是。小弟年前在西邊混,這沒幾天才來了東區,今後還勞大哥多多照顧!」
「哪裡的話,自家兄弟嘛!小時候還一起掏鳥蛋來著!」
「哈哈哈!...」
......
兩人勾肩搭背的上了悍馬走了。磕頭的漢子茫然站在棺材旁,頭頂一片鮮紅。
老婦熄了聲,佝僂著背,擦了擦眼淚摸著棺材板。
「咱幫你們抬回去。」幾個鬧事的漢子出手抬起了棺材,上了車。
那漢子跟在後面:「那俺...俺們還鬧不鬧了?」
「鬧什麼?沒見有人罩著嗎?——誰叫你媳婦來這家醫院治病,死就死了唄,這大街上到處都是人,命值幾個錢!自認倒霉吧。再說你媳婦怎麼死的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能怪醫院?」
那人一聲不吭的上了車。
秦明站在人群之中,冷眼看著。
他留在此地是怕有人受傷,打算暗中出手。可從他聽到聲音過來,不過30分鐘,鬧劇散場。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手中被塞了一張紙條。
不遠處是護士姑娘急急奔走的背影。
他打開紙條,其上畫了一個笑臉,娟秀的寫了一串數字。秦明莞爾。
有惡性也有善性,有邪惡的欲/望也有美好的情感。——這就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