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藉著頭頂月色,蕭謹寒像是著了魔一樣瞧著手裡的杯子,腦海不由自主地想到唐若瑤那天突然出現在這裡,她飮了自己酒,還放肆地摔了杯子,兩個人發生爭執。
明明是放肆的行為,自己當時氣得要命,可現在回想那些畫面,眉梢眼角卻沒有憤怒,反倒縈繞幾分淡淡笑意,她真是大膽得要命,可不知道為什麼無論她做出什麼舉動,自己都像是能夠輕易接受。
想著她唇的味道還有囂張的表情,就連自己都沒發現,眼底笑意更濃。
聽了他的吩咐,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廝突然走過來,臉上模樣有些焦急,卻沒注意到主子恍惚的神色,「公子……」
被打擾思緒,蕭謹寒有些不悅,卻很快掩飾,沒有露出半分異樣,「什麼事?」
「江姑娘舊疾犯了,心口悶得難受。」
眉頭微皴,蕭謹寒吩咐:「去找大夫。」
「大夫去了。」小廝回答得很快。
侍候主子的第一條規矩就是要會看形勢,眼下府里都在傳江心盈會是蕭家的如夫人,雖然沒有正室的位置,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來蕭謹寒喜歡誰,沒有寵愛的正室就連妾室都不如,下人們怎麼會對江心盈的事情不上心,那邊一有不適,大夫已經最快到達,至於來傳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希望蕭謹寒親自去看望。
小廝沒有多說,因為知道主子會懂。可這一次蕭謹寒卻沒有第一時間起身,反倒遲疑了很久,再開口,聲音里多了一絲疲憊,「大夫去了就行。」
「公子,您不過去嗎?江姑娘的婢女在門外。」不想得罪江心盈,小廝硬著頭皮追問。蕭謹寒聲音冷了幾分,「我累了。」江心盈經常在入夜之後病發喊他過去,也許就是這樣,傳聞才會有鼻子有眼,畢竟這種時候並不適合他這個男人去探病。
「是。」這是主子第一次聽到江心盈生病卻沒趕過去,小廝詫異到極點,卻沒有反抗主子的意思,轉身離開,門外還有江心盈房裡等候的婢女要打發。
聽著腳步聲漸漸走遠,四周又安靜下來,蕭謹寒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又陷入了沉默。
江心盈心痛的毛病是糾纏多年的舊疾,這些年請了不少名醫來看都說不出是哪裡的毛病,也就無從根治,只是她堅持說時常反覆,每次難受就要遣人來,之前他只要有時間總會去瞧瞧,至於這一次為什麼沒去,大概是心亂如麻,不想看到兩個女人中的任何一個。
一個是放肆大膽的唐若瑤,一個是楚楚可憐的江心盈,蕭謹寒不由得想到更多,當初對唐若瑤產生厭惡也是因為江心盈。
那時候的唐若瑤太過高傲,偏偏遇上最是年輕氣盛時候的自己,於是厭惡的情緒產生得很快,後來婚約已成,繼而被諸多好友半真半假地說攀上唐家高枝當上乘龍快婿,心中的驕傲就有些受不了,可仔細算起來唐若瑤並沒有做錯什麼。
一個是天之嬌女,一個命途坎坷的孤女,唐若瑤瞧不上江心盈也是情理自在,何況當時只是漠視,並沒有懲罰江心盈,後來被好友調笑更與她無關,不過是愛上自己,何錯之有。
尤其是唐若瑤跳湖的時候,如果不是江心盈說去看望她卻被嘲諷,舊疾發作差點死去,自己與她爭吵,她大概也不會尋了短見……雖然當時她一遍遍地重複沒有欺負江心盈,也不屑於做出什麼下流勾當,那時候的他卻始終沒有相信她的每一句話,竟逼迫她以死明志。
想到自己這些日子的偏見,還有太過殘忍的舉動,蕭謹寒隱隱有些懊惱。
也許是那一跳讓她明白了一些事情,唐若瑤才會徹底變了性情,當初對外人高傲,對自己唯唯諾諾的唐若瑤一下子變成另外一個人。想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他有種一切變得太快的感慨。
越想越累,蕭謹寒搖搖頭,想把唐若瑤從腦海里驅趕出去,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忍不住想到她,不只是因為愧疚,還有更多奇怪的念頭,想念她的放肆,想念她囂張的笑容,還有永遠不肯認輸的倔強模樣。
強行忘記她的一顰一笑,想吩咐小廝準備休息,卻下意識轉身看了一眼那道拱門,那是唐家建好棲鳳閣之後特意留下的,大概懷著某種希望他們夫妻琴瑟和鳴的美好願望,卻沒想到後來發生這麼多事情。蕭謹寒看著那道門,彷佛有什麼東西在引誘自己靠近。
在棲鳳閣里,同樣輾轉反側的唐若瑤痛苦地哀嘆一聲。她要電腦、要電視劇、要娛樂節目,就算是有支手機都行。唐若瑤抱頭悶悶嘆氣,她不想吵醒別人。
無論怎麼說服自己適應現在的生活,可有些習慣永遠也是不會改變的,比如說唐若瑤始終不習慣有人守夜,尤其瑟瑟提出可以在地上守著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有些鬱悶,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人人平等,實在接受不了她們的想法。
千辛萬苦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把瑟瑟送走,可她現在真的很想把那個丫頭拎過來,既然電腦、手機得不到,那找一個說話的人總行吧,按照現代時間來算現在還不到九點,她怎麼睡得著,尤其心裡很煩、很亂,更是難以入眠。
可想到古代人規律到令人髮指的作息,她強忍著去把瑟瑟吵醒的念頭,把自己癱在床上,一個人拚命與漫漫長夜對抗。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五百七十三隻羊,唐若瑤覺得自己要炸開了,她必須做些什麼來發泄情緒。可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卻聽到房門發出吱呀的聲音,很小、很輕微,像是被人輕輕推開。
腦袋裡瞬間腦補出無數恐怖畫面,唐若瑤慶幸古代房間的安排還分內外,低垂的帳幕給了她躲避的機會,所以當隱約看到門口出現一個人影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站在枕邊,心裡開始考慮要喊什麼話才能把所有人瞬間招過來。殺人、搶劫還是放火?她詫異自己竟然還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人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來,站在那裡等了很久,最後卻還是慢慢走進來,還不忘把門掩上。
這個舉動讓唐若瑤好奇到了極點,小偷、強盜都不像,哪有人把自己的退路堵死的,可看到那個高大身影徑直朝著內房走來靠近床邊的時候,她才徹底緊張起來,自己完全沒有她想像中的膽大,手不由地發抖。
黑影伸手想要掀開帘子,就那一瞬間唐若瑤作好了打算,只要他掀開帘子自己就藉著微光踢過去,然後往外沖。
那人手指在簾外猶豫,終於還是動手……就在那一瞬間,唐若瑤猛地踢過去,以為自己會英勇地踢倒敵人,卻忘了這具身體足夠孱弱,實在是撼動不了對方一絲一毫。
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捂住嘴巴,就連人都被對方控制,恐怖感鋪天蓋地襲來讓她抖得很厲害,難道自己穿越一次就是為了死在這裡?
一瞬間閃過無數的念頭,可強人卻沒有下一步舉動,他只是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她的奪命腳,又捂著她的唇,聲音有些無奈,「是我。」
唐若瑤來到這裡之後就很少接觸男人,就算偶爾遇到也都是來去匆匆的小廝,所以她對蕭謹寒的聲音記憶還是敏感的,一下子就聽出來,緊繃的身體就軟了。
「嚇死我了。」聲音裡帶了一些哭音,她發誓自己從來沒這麼擔心過,想到剛才腦海里各種恐怖畫面,現在見他半夜不睡來嚇人,又很想暴打蕭謹寒一頓,可渾身軟成一灘泥,就連抬手指頭都很難。
「我不知道你沒睡。」蕭謹寒陷入窘迫之中,像是做壞事被人抓了個正著,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這個女人解釋自己的到來,難道告訴她自己不允許和離,所以懷著和她徹底成為夫妻的念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