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35.第 35 章

章得之行的很快,最多走了一刻鐘的功夫。

地道的出口因為年久,早就被淤泥堵塞,陳酒花了一月的功夫,才將那些淤泥清理乾淨。

章得之將油燈和火摺子留在了暗道的高台上,打開了機關,逆著水勢,奮力遊了出去。

背後是閘門關住的怪聲,眼前是黑乎乎的湖水,如今已是隆冬,冰冷的湖水,像是無數把刀子,穿破了他的身體。

他憋足了一口氣,往上一竄,上來的時候,剛好攪破了月亮的倒影。

他沒有上岸,而是辯明了方向,小心翼翼地划著水。

他還要感謝蔣福,是蔣福將小液池的水引到了後院。

還改了名字,叫福星湖,倒好似蔣福有先見之明,徐昭星就是他的福星。

看,想見福星一次,多不容易。

——

三更一刻,這個點徐昭星還不睡,丫頭們已經習以為常。

恰好今日她大姨媽造訪,白日里肚子疼,抱著湯婆子睡過一回,便更是難睡了。

只是這天越發的冷,她叫慧玉自去榻上暖著,不多時,隔著個屏風,也聽見了慧玉打鼾的聲音。

徐昭星也不叫她,往炭爐里又加了幾塊銀炭,便也準備上床去。

就是這時,她聽見了異樣的聲音,窗戶外面好像有誰叫了她的名字。

那聲音只響了一下,她還以為是風,待她脫了襦裙,只穿著中衣,想要轉身吹滅油燈之時,忽地瞧見窗戶下面立著一個濕漉漉的……

徐昭星嚇了一跳,第一眼沒看見臉之時,真以為是水鬼之類的玩意兒。

若不然,大冷的天,誰有病了才會玩冬泳不是!

待那人轉過了身子,看清了臉……別說,還真是有病。

徐昭星思量了片刻,是叫人給他叉出去,還是自己把他踢出去,便聽見他道:「夫人,可相信人有來世?」

唯物主義者,不信鬼神。

呵呵,但那句「不信」死死地卡在了她的嗓子里,她怕亂說話遭雷劈。

章得之看清了她的神色,還以為她是受了驚,放慢語調道:「夫人莫怕,今夜我來,只是想給夫人講一個故事。」

大半夜跟個水鬼一樣從窗戶爬進來,就為了給她說故事,可見這個故事的重要性!

徐昭星正色問他:「你冷嗎?」

章得之抱了下臂膀,點了點頭。

她的心情莫名就很好,嗤笑一聲:「活該!凍死了才好!」

章得之也笑,捏了捏袖口,足捏出了二兩水,而後道:「我坐炭爐邊給夫人講故事可好?」

徐昭星冷哼,背著他,重穿好衣裳。

再轉回頭,瞧見章得之已經坐在了炭爐邊,衣服上的水落在炭爐上,「哧」一聲,化作白煙。

這時,慧玉在屏風的那一邊睜了眼,道:「二夫人,還沒睡嗎?暖爐里還溫著熱奶,要不要奴婢倒一碗來?」

「不用,你回房去睡。」

「二夫人,這怎麼行?慧珠姐姐……」

徐昭星不耐地打斷道:「哦,慧珠的話比我的話管用,可對?」

「不是!」慧玉聽出了話音中的不對勁,只聽她又道:「去吧!」

慧玉思索一下,穿了鞋,沒敢進到內里,便直接出了門。

她也並沒有回房,而是找了個避風處,給二夫人看著門。

待慧玉出了門,徐昭星便道:「你要說什麼就直接說,不用拐彎抹角。」

「我知夫人最不喜歡的就是拐彎抹角,只是有些事情無從說起,我先和夫人說說我幾年前做的一場夢可行?」

「你做的夢與我有甚關係?」

章得之苦笑:「也罷,我便說一下夢裡與夫人有關的幾件事情。在我的那場夢裡,夫人懸樑身死,聖上下旨給夫人建了貞潔碑,蔣博士也因此而獲利,襲了宣平侯爵。我也不瞞夫人,我尋了先前給夫人看病的張大夫,他說,那日夫人懸樑,明明已經沒了脈息……」

這無疑是在說「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蔣二夫人」。

徐昭星一直不動聲色,手裡的金簪攥了許久,陡然就對準了他的脖頸。

「深更半夜裝神弄鬼,你當真以為我好欺!」

章得之還是苦笑:「夫人總是這樣,為何不肯相信我?難道夫人不知世事的複雜?那些看起來像是惡人的人,實際上並不惡,歹毒的反倒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好人!夫人嫌陳湯陳酒是我的人,可夫人知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丫頭又是誰的人?退一步說,哪怕她們與夫人無二心,難道就不會被收買嗎?可夫人再想想,從始至終我可有一點加害於你的心思!」

他面上一副「你傷害了我」的表情,嘴上卻干著挑撥離間的事情。徐昭星嘲諷道:「人心隔肚皮,你心裡怎麼想,我怎麼知情!」

「哦,那夫人就不想知道在我的夢裡……我是何種下場?」

章得之輕易而舉拋出了餌。

徐昭星才分了下心,金簪便落在了他的手裡。

她下意識後退,卻沒快過章得之。

那金簪自下而上,劃過她的臉,越過她的眼睛,最後落在了她松垮垮的髮髻上。

興許是貼的太近,徐昭星聞見了他身上寒濕的水氣,耳邊又有他清潤的聲音響起:「夫人將世事看的太明,與夫人講道理,是最不明智之舉,只因夫人只信服自己的理。可我從未做過強迫夫人的事情,夫人實不該和我割袍斷義。」

「別說你今夜來此就是為了和我理論這個!」

她是想提膝,讓他嘗一下蛋疼的滋味。奈何被他提前扯住了胳膊,還壓住了腳。

「嗯,就是這個。」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還咧開了嘴角朝她笑。

徐昭星最不耐煩的就是看他笑,不是說他笑起來嚇人,而是笑起來怪瘮人的,活像個大變態。

「我一個寡婦,和你哪來的義?」她乾脆不再掙扎,服服帖帖地等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可他下一步什麼動作都沒有,只是道:「哦,原夫人是在怨這個,那夫人想與我有什麼義?恩義,亦或是情義!」

這話說的,可以告他性|騷擾。

偏偏那人說話時的模樣一本正經,徐昭星理解不了他的腦迴路,便主動往他身上靠……嗯,沒靠過去。

章得之反過手,捏了下她的手腕道:「夫人這幾日有些虛,需得好好補一補。」

這意思分明是「我知道你來小日子了,所以別虛情假意地玩勾|引」。

徐昭星是真的氣惱了,甩開了他的手,往炭爐旁一坐,生著悶氣。

她拿他沒辦法,實際上,她拿這兒的所有人都沒辦法。

她不會背後捅刀,只會當面撕人,即使當面撕的再痛快,過了還是得提心弔膽防備著。

自打失了回火,她已經調好的作息,再一次亂了。

夜裡睡不著,白天睡不醒,只有聽的見人聲,她才能睡的香。

她看起來膽子很大,其實膽子只有那麼一點點而已。

她是和平年代長大的人,沒有那種「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壯志,更加理解不了這種人的心理。

她就是想安安穩穩地活著。

她就是那種哪怕自己的手破了點兒小口,自己都心疼的要命的人,叫她把腦袋別褲腰帶上謀反……不幹,說什麼都不幹。

炭爐里的火苗忽地往上竄了一下,又很快下去。

徐昭星又往炭爐里丟了塊銀炭,穩了穩心道:「聽說死過一回的人,會比沒死過的人更加貪戀塵世。」

「確實。」章得之眼睛一眯,他如此纏著她,還不就是因著不想死。

「那好好活著不就好了,何苦要去做那些…不一定能成的事!」

章得之一怔,失笑出聲:「說起來誰都不如夫人活的通透。只不過,世事並不如人願,而我們活著總有一些……必須得做的事。若說,這世道是洪流,總有不願意隨波逐流的人。」

人家玩的是激流勇進。

這是誰也勸不了誰的架勢。

徐昭星索性道:「我就是一后宅婦人,丈夫死了,也沒有兒子。我沒什麼大的願望,就是願女兒能嫁個好男人。我在此祝願先生得志……」剩下的話不用說了吧,不用說了吧,不用說了吧!走吧,您!

她與其他女人的不同,表面上看是不大守規矩,從不自稱「妾」或是「妾身」,唯第一次見面之時,為了示弱自稱過「小婦人」。

心情好或者極壞的時候,從不叫他「先生」。坑他,或者覺得他有用之時,才是一口一個「先生」的叫。

而方才叫他「先生」,說好聽了是在逐客,說不好聽是在趕他走。

章得之越坐越冷,就連頭也有些昏昏沉沉。

那湖水確實是涼,而他又忘記了自己三十有三的年紀,已經不再是少年時,再加上這身濕衣,他挨著炭爐也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

等一下,他還得算著湖水換流的時間,撐著力氣游回閘門邊。

好像還有很多話都沒有說,他也只能拱手告辭:「夫人,不管怎麼說,我引夫人為知己。」

他走的還是窗,徐昭星下意識跟了上去:「你怎麼來的?」

章得之笑:「夫人真想知道?」

「不想。」徐昭星看著他濕透的冬衣,又道:「你等一等,我叫人送你出去。」

她快步走向門口,才將把門打開,就聽那邊的「窗戶」吱呀了一聲,已不見人影。

外頭的慧玉被開門的聲音所吸引,她看見二夫人的那刻,忽覺不遠處閃過一個黑影,待她仔細去尋,只餘下風吹動了樹葉的聲音。

一直到二夫人合上了門,她才敢出大氣。

——

薑湯,也沒有抵得住風寒。

章得之回了祁水旁的宅院修養,得了信的姜高良回家侍疾。

如他想的一樣,他爹只要不是高燒昏迷,甭管生什麼樣的病,手裡一定離不了書冊。

他接了方叔的葯,推門進了書房。

瞧見披著厚厚棉衣的他爹,正跪坐在桌案旁,咳嗽的厲害,也沒有扔掉手裡的書。

「爹,吃藥。」

姜高良的記憶里他爹從不會笑,是以他也從不在他爹的跟前笑。

他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葯碗,他爹接過了之後,一飲而盡,他又送上了白水,又是一次喝乾。

他收了碗準備出去,他爹叫住了他問:「你今日可還去蔣家的藏書房?」

姜高良覺得自己怪委屈的,原還以為是自己不好,被那二夫人嫌棄,哪知事兒更大的是他爹。

他硬著聲道:「二夫人說了,叫我把蔣二爺的手稿拿回來,從此與爹,與我,都再無瓜葛。」

「哦,和你同去藏書房借書的太學生難道都是與她家有瓜葛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姜高良大喜,又叫了聲「爹」!

只見他爹連頭都未抬,擺了擺手,他知道那是叫他快走。

他將碗又塞給了門口的方叔,掀著衣擺從廊上跳了下去,沿著小路出了花園,直奔大門而去。

章得之這時才抬了頭,咳了幾聲,將手中的書放到了一邊。

——

慧珠趕了姜高良三次,都沒能將他趕走。

倒不是二夫人下了必須讓他走的命令,而是他都犯上了風寒,咳個不停,影響了別人。

第四次,慧珠便不像頭三次那麼委婉,「姜公子,奴婢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公子咳成這樣,若是害的別人染病,就不好了。」

姜高良還是不想走,他連著來了五日,越發的肯定蔣三姑娘之所以扮作丫頭,就是因為他。

只因這五日他都不曾見到蔣三姑娘的身影。

如今,他沒有多餘的想法,就是想見她,哪怕再見上一面也行。

不過,今日不走不行了。

他悵然道:「先生偶感風寒,我去侍疾……咳咳……不曾想也被染上風寒。姑娘莫怪,我看完了這一段就走。」

慧珠也不好再說其他的,轉身要走之時,他叫住她,壓低了聲音,唯恐被人聽去,「姑娘,我想請問……這幾日怎麼不見知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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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恨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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