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50.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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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朕……不想當皇帝了。」

我努力綳直著已經泛酸的雙臂,轉過頭對身後正給我整理袍帶的輔政王吳水道。

我是認真的,雖然我只有十八歲,但我已經做了十年的皇帝。這十年間我每天要學習大量的知識,然後現學現賣,用這些知識和朝中的一些大臣還有一些是我見都沒見過的人,同他們進行著一場又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我奮發向上,勤勤懇懇,戰鬥了十年。十年裡,吳水於我,亦師亦友,亦像父母。

在父皇母后故去的頭幾年,是他陪著我在這幽靜的深宮裡熬過一個又一個恐懼的夜晚,即像我的母后那般在我惶恐無助的時候寬慰我,又像我的父皇那般時刻嚴厲地鞭策著我。沒有他,我溫小暖,后宋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女帝,早就死在無數個陰謀詭計里了。

背後的吳水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似的,笨手笨腳地又和我的袍帶鬥爭了一會兒,終於道:「好了。」說著,他還拍了拍我的屁股,催促道:「趕緊上朝吧!」

我跳開了三步,轉過身,不滿地對他說:「攝政王,朕已經十八歲了。」

他則用一種「孩子終於長大的」欣慰眼神望著我點頭道:「我知道,今年二月初三皇上剛過完十八歲的壽辰。」

「是啊,朕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八歲的孩童了,你不能再拍朕的屁股了。」我試著婉轉地提醒他,我長大了,我是大姑娘了,大姑娘的屁股是摸不得的。

吳水怔怔地望了望自己的手,又掃向我,從上到下掃了好幾遍,然後鄭重地朝我一拜,似嘲諷般道:「臣疏忽了,皇上真的長大了,老虎的屁股都摸不得,又何況是皇上。臣惶恐,請皇上降罪。」

哎!看來婉轉地提醒是沒有用的。我無奈地看向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遠處朝鐘之聲響起,我知道文武百官已經在天宮裡列好了儀隊,只等我的到來。我委屈地瞪著吳水,跺了跺腳,然後快速向天宮的方向走去。

「吳水,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想當皇帝了。」迴廊的盡頭,我轉頭對著仍站立在原地的吳水喊道,然後又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笨蛋,我十八歲了,該嫁人了。」

二、

四月初八,宜嫁娶,祈福,求子,不宜上朝。

我懶懶洋洋地坐在天宮正殿之上,支使太監李福向眾大臣喊道:「有本來奏,無本退朝。」心裡虔誠地向觀音菩薩、太上老君祈禱著千萬別有本奏,千萬別。強烈的恨嫁之心已經深深地影響了我的情緒,我不想思考,不想上朝,真的什麼都不想干。

只聽隱約有咳嗽聲傳來,我順著聲音去瞧,正看見吳水皺眉瞪我。

唉,我知道這是提醒我注意儀錶,只得坐正了身子,擺出了皇帝應有的威嚴,但我仍舊苦著臉。

想來像我這種臨時抱佛腳的人是不招神佛待見的,有本要奏的人居然不止一個。

我的心哭了,嘴上卻只能道:「准奏。」

我的話音將落,吏部尚書王睿、左侍郎趙遷還有驃騎將軍唐明奇,三個大人像是商量好的齊齊站了出來,一人一句接唱一樣。

這個說道:「吾皇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適時擇取良人婚配了」,那個緊接道:「吾皇睿智英明,威儀天下,萬民景仰,貌似天仙,能配得上吾皇的良人實在難尋,」最後一個就趕緊說道:「皇上,臣舉薦宰相家的唐潤公子和大將軍的侄子莫含副將,此二人一人乃才華橫溢人人敬佩的世家公子,一人乃軍中青年虎將,堪堪能配的上吾皇的萬分之一,卻已是難得。」

我樂了,這哪裡像是商量好的,分明就是商量好的。至於其意那就深遠了,很多人可以借題發揮。比如向來不支持我的以大將軍為首的男尊派,可以藉此從提廢女帝立男皇的話題。比如以吳水為主的保皇派,可以趁機再塞一個對我有利的人來我身邊。再比如女皇我,可以藉機正式和吳水談談我可以嫁人了這個話題。雖然我是歷來戰無不勝的女皇,但這並不妨礙我有一顆普通少女的玻璃心。哎呀,光想想就很害臊。

我偷偷瞄了瞄站在眾臣之首的吳水,樂得心花蕩漾。

吳水像是在思索,片刻以後,忽爾淡然笑笑,轉身教訓剛剛奏本的三位大人:「你們這些人真是可笑之極,夫妻緣份乃上天註定,更何況吾皇乃是天女,那姻緣可是爾等凡人能點的!再者吾皇都不急,你們急什麼!真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吳水的反應在我預料之中,女帝不比男帝可以大肆宣揚擴展後宮,就算是我有意選夫,但在這正殿之上由眾大臣的口中說出來,那也是不妥的。

我清了清嗓子,大聲說:「多謝三位愛卿的美意,河北的災荒剛剛緩解,關外的蠻族又開始蠢蠢欲動,國不富強,朕哪裡有心思談風花雪月,此事暫緩之!」

「吾皇英明。」

底下的臣子們按照慣例奉承著我,聽著那些沒有新意的話語我擺了擺手,示意李福退朝。

剛剛站了起來,我似忽然想到什麼,對著站在吳水旁邊的丞相唐明之道:「朕最近想聽佛經卻又不得空閑,聽聞丞相之子唐潤不僅書法了得並且悟性極高,請他幫朕手錄一段白馬寺空聞大師的講經如何?」

「此乃唐潤的榮幸。」唐明之朝我跪拜道。

我慢步向後堂走去,斜眼瞥向吳水,見他正有些驚訝地望著我發獃。鬱悶了一早上的心情,終於暗爽了一把。誰叫他那麼笨呢,不找個法子刺激他一下,他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呢!

三、

三天後,唐明之攜著講經在安陽殿外參見,當然與之同來的還有唐潤。

這個時候,我正在安陽殿內與攝政王一起共批奏摺。

李福進來通稟的時候,我裝著隨意卻又故意麵露羞澀地對吳水說:「攝政王是不是要迴避一下。」

吳水直視著我,似不悅地說:「不就是送講經來嘛,叫李福接過講經打發他二人走就是了。皇上還有一大堆奏摺要看,哪有這許多的閑功夫。」

這麼說著的時候,吳水極其不厚道的將自己面前的一堆奏摺推到了我的面前。於是我的面前從一座山變成了兩座山。

只聽吳水又道:「待會兒奏摺批的晚了,皇上莫跟我哭鬧著說睡不好不想四更起床、當皇帝太累不想做了之類的混帳話。」

我只說了一句,他就說了一大篇,還外帶陰了我一把,我實在是鬥不過他,只能求饒。

「聽說那唐潤相貌極佳,你說就唐明之那個又矮又挫的難看樣怎麼可能生出個翩翩佳公子來!」

我想盡法子扇動吳水的情緒,他翻動著手中的奏摺淡淡地「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我拿起手邊的奏摺擲向他,他抬頭瞪我,我說:「我猜要不是外界的瞎傳就是丞相大人被夫人戴了綠帽子,攝政王和朕打賭吧,你壓前者還是後者?」

吳水豈能不知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好一會兒,這才轉頭對李福道:「宣唐明之。」

話說唐潤長的還真不像他爹,確如外界所傳的那般英俊瀟洒,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但比之我身邊的妖孽吳水,那美的收放自如的天人模樣,他還是差了不止三分。

我稍顯失望,與他父子二人閑扯了幾句,便暗示二人跪安。

誰知那唐潤膽子挺大,一面跪安一面跟我說要繼續為我手錄空聞大師的講經,關鍵是他這麼說著的時候還朝我飛了一個媚眼,然後低頭淺笑。

可憐我活了一十八歲,經歷了無數風浪,卻不曾見識過如此這般的男子風情,嚇得我是心驚肉跳,心底似有一團火瞬間燃燒了臉龐。好容易回了神,那唐明之父子早已沒了蹤影,吳水正盯著我,眼神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我摸了摸燒的滾燙的臉頰,乾笑,幻想著吳水將要砸向我的是狂風暴雨。

「皇上,還請以國事為先……」

唉,果然,吳水最在意的除了國事還是國事。我很難過,嘟著嘴斜著眼委屈地說:「朕十八歲了。」

吳水嘆息了一聲,見我鬧起了小孩脾氣,便耐下性子勸解我:「皇上才十八歲,正值青春年少……」

「攝政王,你跪安吧!」我的憤怒已經無可救藥,高聲打斷了吳水即將說出來的長篇大論。

許是我最近逆反他的太多,吳水又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而後拂袖而去。

我頹唐地坐在寶榻之上,長出了一口鬱結在心的悶氣。我提醒過吳水很多次了,我都已經十八歲了,比我大十歲的他是真的忘記了自己的年紀,還是忘記了曾經對我說過的話。他究竟在在意什麼?

四、

后宋的皇宮裡記載著這樣一個感人泣血的故事。

說是后宋的開國皇帝□□溫世為了感謝與他一起南征北戰的好兄弟吳新,許諾吳家世襲攝政王位。而吳新為表吳家的忠誠,向□□宣誓一王輔一皇。

母后講這個故事給我聽的時候,我尚且年幼,始終不懂其中的意思。

直到我八歲那年,父皇暴斃,母后悲傷過度引發舊疾也隨之撒手人寰。

我雖是父親唯一的孩子,但卻不是男孩,老攝政王力排眾議助我登基,又包辦了父母的喪葬大典,卻在葬禮的最後將自己也關進了那一片漆黑的陵墓之中。

我拍打著墓門哭喊:「攝政王快出來呀!」

「皇上,臣在你的身後。」

我噙著淚水不解地看向我身後青衣肅然的稚嫩青年,他的臉上寫滿了悲傷,卻依舊對我微笑:「臣是皇上的攝政王,臣叫吳水。」

一王輔一皇,一皇終一王死。

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以後,我問吳水,是不是等到我死的時候他也會為我殉葬,然後我的孩子死的時候他的孩子也會殉葬,接著我孩子的孩子……

吳水沒有回答我,眼睛一直望著遠方。

現如今吳水已經二十八歲了,至今沒有婚配。聽說攝政王府里清一色的只有男僕沒有女婢。有人說攝政王吳水一心向國,心懷天下,整日操勞,操的忘記了婚配。也有人說,攝政王犯有隱疾,其實是喜歡男子不愛女子的。

叫我說,原本小的時候,我覺得這樣挺好,吳水沒有娘子就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但現在我長大了,我自然是了解他心中所想,那麼他呢?他知道我的想法嗎?

這一次,吳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與我冷戰。

而我自然也有女皇的尊嚴,哼,大不了就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批奏摺,有什麼了不起。

就這樣僵持到第三天,我一個人批完了所有奏摺之時,已經過了二更天。

望著案前耀眼的夜明珠,我越發的煩悶起來,便屏退了所有的太監侍衛,想要一個人轉轉放鬆一下心情。

不知不覺間,我轉到皇宮外圍的明湖旁邊,被一陣濃香的桂花釀的氣息吸引,便不由自主得隨著香氣來到了初雨亭。

只見亭內一個我未曾見過的小將正在獨飲。

我覬覦他手裡為數不多的桂花釀,「嗯哼」了一聲走了上去。

我以為他會惶恐地朝我跪拜請安,誰料他一雙醉眼迷離地看著我道:「你是哪個宮的小宮女?如此膽大妄為,竟敢私自出宮!」

想我活到這麼大,除了吳水還有誰敢當面訓斥我。我瞪著眼睛,指著小將的鼻子怒道:「你是何人麾下的小將,竟敢私闖皇宮?」

我們倆的氣焰都很囂張,我依仗的自然是我女皇的身份,只是不知他依仗的又是什麼?

說話間,他搖晃著身子向我走來,想來是想要一舉將我拿下。

我身子一扭,輕盈地躲開,一個箭步衝到了石几旁,拿起石几上的桂花釀便暢飲了起來。

只聽背後傳來一聲悶笑,那小將挑高了聲音說:「好大膽的小宮女,竟敢偷本將軍的酒喝,來來來,我這裡還有一壇,我二人大戰個三五百回,好好地痛飲一番。」

於是…我喝醉了。

然後…我缺了早朝。

這還是自我登基以來的第一次。

我記不得我是怎麼回的寢宮,也始終想不起來茫茫的夜色里與我痛飲的小將的模樣。但是李福偷偷地告訴我,宮裡宮外都傳開了,說我恐懼攝政王功高蓋主權利太大,預備培植自己的勢力,為此和攝政王鬧翻了。我一意孤行,不日將招夫,夫君的人選便是那丞相唐明之的兒子唐潤和大將軍的侄子莫含。至於哪個的可能性更大,不太好說,有人說我貪戀唐潤的俊俏模樣,接二兩三的召進宮來。也有人說我視莫含為知己,與之相約明湖邊上,談天說地對月小酌。

而我…百口難辯。

看來我與吳水的冷戰緩解之日遙遙無期矣。

五、

我這廂胡亂為之,那廂的吳水更絕,竟然玩起了稱病不上早朝。

我滿腹的冤屈無人訴說,他卻在那裡火上澆油。我打定了主意,不聞不問隨他去了。可在過去的十年裡我日日與他相對,潛移默化成了習慣,如今陡然想要改掉習慣,實在是有點困難。

我強迫自己忍耐了一天半,飯吃不下,連奏摺也看不下去了,便只得喬裝了一番,帶著李福出了宮門。

其實攝政王府離皇宮並不算遠,馬車出了宮門轉過幾條小巷也就到了王府偏門。

我叫李福直接打馬入府,我下了馬車便熟門熟路地往吳水的房間闖去。

府里的僕役小廝大多數識得我的身份,一路闖來暢通無阻。

房門虛掩,我一腳踹開之,怒吼著:「朕要治你的罪。」

可是我只氣勢洶洶地踏進了一半,就焉焉地退了出來。

嗚,我是被人趕出來的。

該死的吳水正在洗澡,人家明明還沒來的及看見什麼,便被迎面撲來的洗澡水給澆了出來。

想想貌似有些可惜,於是我冒著巨大的風險,踮手踮腳摸到了裡屋。

唉,吳水穿衣服的速度實在是有夠快。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我氣餒地歪在小榻之上,看著氣定神閑擦拭著青絲的吳水,氣又不打一處來。

「你不是病了嗎?」我不悅地問。

「嗯。」吳水用鼻孔回答了我。

「那你還洗澡?」

「哪個師傅教的皇上,生病和洗澡有關?」吳水反問我。

想我溫小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卻單單隻怕吳水反問我。誰叫人家是師傅我是徒弟呢!徒弟要是回答不出師傅的提問是要被打手心的,是女皇也不能倖免。可憐我被吳水打了整整十年,早就被打怕了。

我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將手心藏了起來,這才又問:「那你得了什麼病?」

「哦,也沒什麼。」

什麼態度,連裝也不肯裝一下,我又惱了,他也太不拿我當皇帝了,真以為我不敢治他的罪!

我冷著臉說他:「那攝政王只管好好養病,這朝不上也罷。」

我瞧都不再瞧他一眼,支使著李福打馬回宮。

這趟門出的,有夠憋屈。

第二天四更,想著連攝政王都能不上早朝清閑兩天,我為什麼不能。

我躲在背窩裡對李福說:「去告訴文武百官,就說朕偶感風寒,今日不早朝。」

李福站在我的床邊遲遲不肯動身,我惱了,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瞪他。

他支支吾吾地告訴我一個事實。

「皇上,外界早就在傳了,說皇上是攝政王的傀儡,說皇上離了攝政王什麼都不是。皇上,再不能事事都依賴攝政王了,皇上得自強啊!」

對,女兒當自強,我不能叫那吳水看扁了我。我噌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李福趕緊拿過朝袍,為我武裝。

早朝上,幾個大臣為著今年的科考由誰主考打著嘴仗。這個事情往年都是吳水在做,想想吳水那張欠揍的臉,我也懶得再去求他,便舉著手指在眾大臣中間挑揀了一番,最後決定由丞相唐明之主考。

看著唐明之千恩萬謝地謝著我,我感慨良多,想他這個丞相和我這個皇帝一樣,做的實在憋屈,都是被吳水打壓的太多。

接下來又有大臣問我,說是番邦進貢的十二美女當如何處置。想我一個女帝,又不好女色,實在是不知怎麼處置的好。好在我記得吳水教過我,凡是拿不準答案的事情,可以使出一記八卦推手,再將問題推回去。

於是,我問他往年都是怎麼處置的。

「往年,攝政王都是收下其他貢品,退還美女。」

我原想說那就仍舊照著往年的辦,不知是哪根筋撘錯了,我竟然說:「攝政王勞苦功高,不若就將這十二美女全數送到攝政王府吧!」

我也懶得追究吳水將那些美女作何處置了,畢竟我也只是圖那一時之快,彷彿只要能給吳水添點不快樂,我就真的能夠快樂似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與吳水竟如此這般的漸行漸遠。可每當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卻總會想起小時候和他相依為命的日子,那時候雖然每天過得提心弔膽,但是很快樂。

我氣不過他可以清閑度日,而我卻是勞苦命。於是,他不上朝的這些天來,我總是很公平地將每天的奏摺一分為二,差人送到攝政王府一份。也所幸,他雖然不肯上朝,但我每天差人送去的奏摺,他還是會批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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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恨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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