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第九章
高考的兩天簡直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高三生搬進了教學樓旁的實驗室，白天考試晚上自習。第一天的考試很順利，語文是肖燃的強項，自不必說。數學考試時肖燃頭腦清醒，她坐在考場角落等待按手印后擦手指的毛巾傳過來的時間，就在心裡做出了前五個選擇題的答案。
一路答題也順暢，她答完試卷、在收卷前，前前後後檢查了兩遍。
第二天上午是文綜考試，肖燃跟同班的鄭姍姍分在同一個考場，兩個人遂結伴一起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肖勁跟宋涇修打電話過來問她情況的原因，她竟然有絲緊張。
到了考場門口她把裝著筆跟證件的透明袋子交給鄭姍姍保管，然後去了一旁的廁所。等她出來，發現鄭姍姍人不見了，她從窗戶里看到鄭姍姍已經進了考場，遂走到監考老師面前問能不能讓鄭姍姍出來一下，畢竟證件在她手裡。
監考老師看了她一眼，沖考場里的人喊了一句：「誰是鄭姍姍？外面有人找。」
鄭姍姍低下了頭，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肖燃皺起眉頭，給監考老師指了一下鄭姍姍的位置，小聲說：「老師，角落裡那個扎馬尾的女孩子剛剛拿了我的證件。」
「不可能啊，」年輕的監考老師來自本校，對她態度很好，「我剛剛檢查過她身上的東西，只有她自己的證件。你是不是證件找不到了？」
肖燃向鄭姍姍看去，發現她依舊低著頭，瞬間明白了什麼，對監考老師抱歉道，「麻煩老師了，我自己找找看。」
她把這條走廊找了個遍，那個袋子依舊不見蹤影。
這裡是六層，肖燃扶著欄杆往下看，忽然看到一樓草地上有什麼東西。她仔細辨認了一下形狀，確認是自己的資料袋，快步跑了下去。
她撿完東西回來已經渾身是汗，心跳得很快。
早上喝的熱粥，這時開始有些反胃。
她努力緩和著呼吸，想著這不過就是一場尋常考試，就算髮揮不好也沒關係。慢慢地，她理智回歸，坐在考場里安靜等待。
一直到下午英語考完，她心情才徹底平復下來。
高考結束了，教室里一片熱鬧的歡呼聲。來不及收拾課桌上的雜亂，男生女生互相交換紀念冊，有的人大筆一揮寫下自己的名字，關係鐵的面對面坐著、認真寫下回憶里的一點一滴跟對彼此未來的衷心祝願。
也有目睹了上午那件事經過的同班同學，過來對肖燃表示了安慰。
楊巧聽說以後似乎比她還要生氣，要不是肖燃拉著，她能跟鄭姍姍打起來。
「左右高考都結束了，沒事了，」肖燃雖然生氣，還是想辦法勸她，「在我眼裡她那點渣渣戰鬥力跟伎倆都不夠我看的，她上午的所作所為正說明她內心的自卑，這樣的敵人沒什麼看頭。」
兩年半下來，鄭姍姍從來沒有考過肖燃，哪怕一門課的成績，只是肖燃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高考時來這麼一出。
楊巧翻著白眼，繼續寫手底下的紀念冊，「是啊，你最大度，別人欺負到你頭上你都笑嘻嘻的，是我多管閑事行了吧？」
「不，我不是大度，我只是懶得跟她計較。」
「是是是，你有理。」
天快黑下來時，所有人都收拾好了自己三年來的東西，教室里只剩些紙屑、塵土，還有夏天的熱度。
人去樓空。
肖燃坐在車裡，最後向校門看去一眼，抱緊了手裡的紀念冊。
高三暑假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聚會、考駕照、畢業旅行。
肖燃他們班的班級聚會就定在高考後一周的周六。
自助餐廳里人滿為患，放眼望去，全部是高中聚會的學生。
肖燃跟楊巧走在一起挑著五花肉，恰好碰到鄭姍姍迎面走過來。
肖燃意識到不好，手先拉了拉楊巧的胳膊。楊巧有分寸，現在班主任跟幾位任課老師都在，她也不會太放肆，只不過經過鄭姍姍身邊時還是忍不住出言譏諷，「喲，你那天把我家肖燃東西給扔了，這是準備考哪兒去？唉，可惜啊，我家肖燃一丁點都沒被你影響，反而發揮超級好，我說你啊，也真是醜人多作怪。」
鄭姍姍依舊是低頭不語，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楊巧看到她這幅樣子就來氣。鄭姍姍長相只算得上普通，但是□□身材好，在男生里人緣也好。
楊巧進這個班不久以後就喜歡上了趙延州，他是體委，個子高高個性又好，很多女生都喜歡他。可是他卻跟鄭姍姍在一起了。他們班比鄭姍姍好看、個性好的女生遍地都是，她想不通啊。
肖燃看到楊巧開始咬牙切齒的樣子，忙把她往一邊拉了下。
可偏不湊巧，趙延州看女朋友遲遲不回便從座位上走了過來。看到三人對峙，趙延州不明所以地看向女友，擔憂問道，「怎麼了？」
鄭姍姍搖了搖頭，卻向楊巧跟肖燃看去一眼。
這一眼教趙延州捕捉到，霎那間就被他理解為自己的女朋友受了欺負，他人高，站在兩人面前有一股壓迫力。
「怎麼回事啊？」趙延州又問了一句，語氣已經有點不好。
楊巧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鄭姍姍抬眸道，「你知道你女朋友對肖燃做了什麼好事嗎？你到底要被她這副樣子欺騙多久啊？」
趙延州臉色鐵青，將已經在瑟瑟發抖的鄭姍姍擋在身後，「我自己的女朋友我知道，但是你，楊巧，你平時高傲什麼？還不是仗著肖燃是你好朋友？要不是大家看肖燃總跟你站在一邊，早有人看不慣你想揍你了。」
趙延州看楊巧的眼神很不客氣，楊巧感覺自己心裡要難受死了，口不擇言道，「那也比鄭姍姍個小賤人強！」
趙延州胸口起伏得厲害，右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
肖燃立刻上前死死地按住他那隻手臂，他要打楊巧？他是不是瘋了？！
「趙延州你夠了吧！」肖燃看到楊巧受委屈，心裡特難受，她將趙延州的胳膊用力一甩，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退後一步把楊巧拉到身邊，「鄭姍姍高考第二天文綜開考前把我的證件丟下了樓，你可以回去問，我們班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不是騙你。你回去是罵她還是哄她我們不管，但你說楊巧做什麼？在我看來，楊巧善良正直，不知道要比鄭姍姍好幾百倍，是你自己看不清楚，別把事情推到別人頭上。話我就放這裡，你有事就找我，你要再敢這麼說楊巧，我對你不會客氣的。」
趙延州被噎得一時講不出話。
楊巧本來對趙延州失望了，一顆心空洞洞的沒什麼情緒，連憤怒都沒了。但肖燃的話卻讓她心裡的火苗噗地一聲燒到最大。
她上前一步，「啪」地一聲，給了鄭姍姍一個耳光。
「這是你欠肖燃的。」
聽到楊巧的話，肖燃心裡忽然一疼，她此時的語氣很像告別，是不計後果的孤注一擲。
「啪！」
空氣里又響起一聲，肖燃腦袋嗡地一聲。
她側頭看去，發現楊巧不卑不亢地抬頭瞪視著依舊揚著手的趙延州。
肖燃猜到趙延州會動手，所以他一抬手她便下意識地往楊巧身前擋去，卻沒想到楊巧忽然扯開了她，生生承受住那個耳光。
那可是男生打的，力道有多大，恐怕只有楊巧自己知道。她白皙的臉上很快浮起紅色的掌印，很清晰。她眼睛一直望著趙延州，到最後一閉眼，把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都從腦海中剔除。
以後這個人，跟她再也沒有半點關係。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很多人，但剛剛氣氛緊張，竟一時沒人敢上來勸。這會一安靜下來，迅速跑過來幾個人，將四個人拉到兩邊。
肖燃站在原地在想，楊巧多麼驕傲的一個人，讓她在這麼多人面前受委屈，而這委屈的施加者還是她曾暗戀過的對象，這對她太殘忍了。
到了此時此刻，這頓飯吃還是不吃又還有什麼意思？
肖燃拉著楊巧的手，對已經走近了的班主任跟幾位老師道，「各位老師，我跟楊巧身體都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們兩個再單獨請老師們吃飯慶祝畢業順便賠罪吧。」
胡老師雖然不解，但這是他最喜愛的學生，他也不能說什麼，只叮囑道，「那你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張旭凱，」胡老師回頭喊人過來，「你是班長，送一送肖燃跟楊巧。」
肖燃很感激胡老師的放行，拉著楊巧的手走進電梯里。
張旭凱追上來，輕聲問了句怎麼了，楊巧低著頭，肖燃也沒多跟他解釋，雖然知道胡老師派他下來就是問一問到底什麼狀況。
肖燃幫楊巧攔了輛計程車，楊巧坐進去，又好奇地望過來，「肖燃，你不走啊？」
「我？」肖燃唇角勾起笑容，輕聲道，「我爸現在就在附近，一會我打他電話，坐他的車回家。」
楊巧又看了她幾眼，關上車門。
「你上樓去吧，一會等幾位老師走了就打我電話。」肖燃回頭對張旭凱道。
「啊？你要幹嘛？」
「我不做什麼啊，我現在去對面坐坐，你記得打電話。」肖燃露出很溫和的笑容。
張旭凱不疑有他，確認了她的號碼就上樓了。
兩小時后，肖燃接到張旭凱的電話，說老師已經都離開了。
肖燃向對面看去，發現幾個老師分成兩撥打車離開，她起身結賬。
穿過馬路時，起風了。
肖燃的長發被吹起，像飄揚的戰旗。
她腳步一刻不停地上樓，最後走到趙延州跟鄭姍姍坐在的那桌，桌上七八個人，見到她回來都很驚訝。
忽然有人詫異地叫了一聲。
肖燃就近拿起了一杯啤酒，快步走到鄭姍姍身邊，手一斜、澆了下去。
杯中啤酒傾斜而下，黃色的液體從鄭姍姍頭髮上流下，弄髒了臉。
終於，鄭姍姍臉上的平靜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狼狽跟憤怒。
眼前是始料未及的狀況，趙延州的動作不似剛才有底氣，他奪過肖燃手裡的酒杯，摔到地上。
「肖燃你幹什麼？！」
接近三年來第一次，大家聽到了鄭姍姍除去溫柔以外的聲音。很尖，有些刺耳。
沒有人敢說話。
肖燃盯著趙延州的眼睛，儘力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清她話里的每個字。
「文綜開考前，我把資料袋交給你保管，你轉眼就進了考場，把我的所有證件都從六樓丟到樓下。是不小心嗎？」她站在鄭姍姍身邊，手拍了拍鄭姍姍的肩，對方一個激靈。
「我讓監考老師幫忙叫你出來，聲音那麼大，你是聽不到？」
「哦對了還有之前，我的作業試卷經常被水打濕也是你做的吧？還跟英語老師說我不喜歡聽她講課？事情太多了，我說一天一夜也說不完。鄭姍姍，你自己想想你做的這些事，不覺得自己很陰暗很噁心嗎？」
鄭姍姍垂著頭，眼睛里的情緒被頭髮遮掩住。
趙延州皺緊了眉頭看著肖燃。
肖燃這才記起趙延州似的抬起頭，「啊對，還有你。維護女朋友是應該的，但是也應該看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東西。也不對，會打女生的男生……你跟她的確挺般配的。嗯最後么我想說，你打她那一下我先記著，再動楊巧，你就等著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