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情
第八章
胡德誠分明不肯相信她的說辭,只當女兒還怨恨著當年,因此三兩言下來火氣又衝上了腦門,「一一,你不要拿我當傻子,你們兩個是真是假,我還能不清楚嗎?」
當年霍老頭一門心思想要撮合他們,原本他也是鐘意這門親事的,怪就怪小三的兒子太厲害,霍啟森壓根沒有鬥勝的機會。如果早料到那小子會有今天,他也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青蔥歲月的記憶一併涌了上來,那些想要忘掉的畫面在腦海里飛躍著,雜亂的思緒讓她有些心緒不寧。
胡一一伸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疲憊地解釋道:「如果你不相信也沒辦法,總之,你想要我辦的事情,我辦不到。」
前幾年房地產開發景氣,胡家顯然也涉足了那塊領域,如今市場經濟泡沫化,一旦資金鏈斷裂,父親一手創辦的事業終歸要劃上句號。
不是她作為女兒狠心不肯幫他一把,憑她現在的能力的確是愛莫能助。
胡德誠憋著一肚子火氣,哪裡聽得進她的解釋,咬定女兒這是在刻意報復。他倏地站起身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怒目圓瞪咬牙切齒地道:「你的血你的肉都是我們給你的,你就是這麼報答生你養你的父母?」
他眼睛里的恨意都快燃起一把大火,如果胡一一還對骨肉親情殘留希冀的話,這把火足夠燒得她心灰意冷。
咖啡館本就安靜,此刻胡德誠臉紅脖子粗地指著她,當即讓她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焦點。
胡一一垂下頭。
面對胡德誠喋喋不休的指責,與其留在這裡跟他繼續無謂地爭吵,胡一一決定離開。誰知她剛要站起身,寬大而厚實的掌心用力捏住她一側的肩頭,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來人竟然是梁寒溫。
不理會她眼裡的訝異,梁寒溫徑自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朝對方禮貌地一笑:「胡先生不介意請梁某喝杯咖啡吧?」
梁寒溫雖鮮少出現在公眾眼前,但圈裡來來去去都是那麼幾個人,胡德誠瞄他的眼神都放著綠光。
這不就是一尊活財神嘛!
胡德誠連忙堆起諂媚的笑臉,彷彿令他憤怒的事情壓根就沒發生過。他親自替梁寒溫點了一杯拿鐵后,佯裝慍怒地瞪了眼不懂事的女兒:「剛才的事情讓梁先生見笑了,我女兒脾氣不大好,都是讓我慣的。」
難怪現在翅膀硬了,敢情替她撐腰的男人不止霍啟森一個。
胡德誠輕描淡寫帶過了父女間的不愉快,胡一一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坐立難安。
梁寒溫裝萌裝弱的樣子三年前她就領教過了,他剛落座就吸引了不少漂亮妹子艷羨的目光,想要深扒的八卦對象轉而就變成了他。
算起來他們僅三面之緣,梁寒溫肯屈尊替她解圍多半是出於與霍啟森的私情。
「您過謙了!女孩子哪能沒點脾氣。」
梁寒溫自然地接過話茬與他攀談起來,兩個人倒像是相識許久的朋友在敘舊。
胡德誠聊著聊著,額頭上只差寫上賣女求榮四個大字了。
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有譜,歸根結底梁寒溫是個外人,她不希望這份難堪赤-裸-裸地攤在外人跟前。
梁寒溫涉足領域頗多,胡德誠輕輕鬆鬆就討了不少好處。
直至胡德誠詢問梁寒溫的私人名片時,胡一一到底坐不住了。
胡德誠不好當著財神爺的面橫自家閨女,隱忍著怒意斥責女兒不懂事。心滿意足地接過對方遞來的名片時,他像撿了寶似地趕緊裝進包里然後起身告辭,如果不是這位梁先生臉色不好的話,胡德誠當即將女兒許給人家的心思都有。
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離開,談不上別的感悟,反正這些年胡一一也獨自扛過來了。
梁寒溫幾次張了張嘴,對上她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他還是將寬慰的話咽了進去。
每次見到這個姑娘,她總能給他不一樣的驚喜,調皮的,識大體的,堅強的……
迎上樑寒溫探索的目光,胡一一的唇邊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她也不想過多解釋:「這些年我都習慣別人這樣看我了。」
胡一一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嘴邊還有淺淺的梨渦,梁寒溫彷彿又看到了當年的小姑娘,此番開口竟莫名令他心酸。
原本梁寒溫與朋友約在這家咖啡屋,對方臨時有事爽約他閑來無事才會稍事歇息。
剛才胡一一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儘管她喬裝了一番,他還是能夠一眼認出她來。不過對方似乎沒認出他來,而是匆匆走到了那個朝她揮手的男人那兒。
他們的座位本就相鄰,加上他耳聰目明,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他都清楚瞭然。
「你們父女關係看上去一般。」
如果說三年前對她的心態是純粹的看待一個小姑娘,那麼三年後的重逢簡直是上天給他安排的緣分。
梁寒溫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叩著木桌,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她的心房。
他們之間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梁寒溫卻輕飄飄地輕而易舉地撕開了她埋藏多年的心結。
胡一一的臉頓時火辣辣的。
不過梁寒溫說的也沒錯,也無需掩飾什麼,她抿著唇喝了口咖啡:「小時候,我很喜歡吃糖。」
對於她突然跳躍的思維,梁寒溫顯然沒放在心上,狹長的雙眼注視著她放下來的咖啡杯。
「可是每個人都會長大,以前喜歡的不代表現在依然喜歡。」她頓了頓,嘴角溢出苦笑,「他對我的印象依舊停留在小時候,而我,也從沒告訴過他,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吃甜食了。」
「然後你們的關係duang~地一下,就成了現在這樣?」
梁寒溫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不是說諷刺,反而有種寬慰她的錯覺。
胡一一被他的話逗笑了,抑鬱的心情也開朗了不少:「今天的事情真的謝謝您。不過他的事情,您聽聽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胡德誠生意經確實不錯,但要拉上樑寒溫投資,她還是不贊成。
關鍵是這個人情,她消費不起。
雖然對胡德誠的印象算不上好,但剛才聽他聊了幾句,確實是個腦子好使的人。明白她心裡的顧慮,他點點頭,揶揄道:「我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
兩個人相視一笑。
眼看已經到了用晚餐的時間,梁寒溫打算約她一起吃個飯。
這幾年合眼緣的姑娘太少了,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上次她挽著霍啟森的手讓他心生了一點點遺憾,可是剛才他聽得一清二楚,她與霍啟森之間不過是合作關係而已。
這樣有趣的姑娘,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梁寒溫的影響力與霍啟森不相上下,能夠跟他打好交情,人脈資源肯定不少。
她幾乎不用思考就輕鬆地應了下來,多個朋友多條出路。
兩個人剛步出咖啡屋,霍啟森的電話就過來了。
剛掛上電話,梁寒溫掃過她那支白色手機善解人意地替她解釋:「臨時有事嘛!誰還能沒有個急事,下次有時間再約!」
胡一一覺得有些抱歉,舉起三根指頭豪氣衝天地道:「下次時間地點您定,我請!」
梁寒溫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一言為定,不過……下次能不能別用敬語,顯得好像我很老似地。」
他都快大了她一輪,頭一回覺得年紀是個問題。
胡一一不清楚他內心的想法,認為用敬語似乎顯得關係太生疏了,連連點頭:「下次一定記住!你一點也不老!」
如果她不補最後一句,梁寒溫不覺得被插刀了。
不過無所謂,今後他的身材包她滿意。
目送梁寒溫的座駕離開后,一輛低調的黑色邁巴赫停在了她的身邊。依舊是阿良當司機,霍啟森坐在他的身後閉目養神,她彎身鑽進車內安靜地在他身邊坐定,莫名令人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兩個人明明是合作關係,她似乎依舊無法坦然地直視他。霍啟森彷彿天生自帶一股氣場,能夠讓別人主動退避三舍。
車程行駛了約莫十多分鐘,霍啟森依舊保持著環胸閉目休憩的狀態,她整個身子才真正地倚靠在座位上,整個人放鬆了不少。
似乎感受到身邊的動靜,霍啟森的眉頭微微皺起,身子順勢朝她這邊靠了靠,腦袋微微一歪便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身體又變得僵直,這麼近的距離她甚至能看到他長而卷翹的眼睫毛,他的眉心始終緊蹙,胡一一刻意將左肩抬高讓他靠得舒服一點。
許是嫌棄她肩胛的骨頭胳人,他調整了下睡姿,腦袋就舒服地埋到了她的胸前,頗愜意地蹭了蹭頭。
遭埋胸的某人,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