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三謝壓歲包
待兩人不緊不慢回到梅園,周寒在門前駐足,看了看晌午貼上的對聯,低頭看著方青梅又贊道:
「俊逸中見風骨,倒真是難得的一手好字。」
「字如其人嘛,」方青梅得意的拍拍胸脯,「老夫人也是為我字寫得好,才要把我的對聯貼在門前頭的啊!」
周寒卻抬腳往房中走,笑道:
「方姑娘你想多了。我說的是上聯。」
「周漸梅!你!」
兩人笑鬧著便進了房中,果然小鳳已吩咐廚房備好了酒菜,見二人回來便立刻來問道:
「少爺少奶奶,廚房都預備下了,現在上菜嗎?」
「就上吧。」周寒點頭吩咐著,方青梅已趕上前去,從袖裡掏出紅包,裡頭的銀票抽出一張笑眯眯塞到小鳳手裡:
「這是給你的。今晚我中了好彩頭,見者有份,沾沾喜氣吧!」
小鳳高興道了謝下去了。周寒在旁瞅著她手裡的銀票,忍俊不禁道:
「這就得意忘形變散財童子了。統共幾兩銀子,剛才在老太太房裡也分,到了側院也分,回來梅園也分——剛才還說要分我一半呢,這會只怕散出去了一多半了吧?得多虧我沒認真跟你分,不然只怕不夠。」
方青梅將紅包里幾張銀票都倒到桌上點了點,抬頭笑覷著周寒:
「不多不少,剩的剛剛好一半,你如果要就全給你唄。」
「還當我看不出來嗎?」周寒笑道,「在別院問你要水喝那次,你問我『要不要幫你』的時候,那表情跟現在一模一樣,一點誠意都無。快把心放好吧,你這點銀子,我不會惦記的。」
方青梅便毫不客氣將銀票收了起來,笑眯眯摸了摸自己的臉:
「哈哈,我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
周寒挑眉:
「就差在臉上寫著『別動我銀子』幾個大字了。」
「……」
說話功夫,小鳳已領著廚房裡丫頭端著小菜上來:
「按少爺吩咐都是現做的,少爺少夫人趁熱用吧。」
兩人這才在桌旁坐了,方青梅先提起酒壺聞了聞:
「唔,淡淡的酒香。」
周寒一手端起方青梅酒杯,一手把酒壺接過來,慢慢給她倒滿:
「這是自家釀的黃酒,味道清淡些。往年祖母身體好的時候也時常喝一點,今年遵醫囑卻沒有動過。」
邊說著又將自己酒杯斟滿,抬眼笑看著方青梅:
「倒是便宜了你了。」
三兩杯酒下肚,房中一時暖意融融。門窗閉著,外頭時遠時近的響起悶悶的炮竹聲。
方青梅一手撫著腮一手轉著手裡酒杯,一臉興緻盎然,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往年在京城也是這樣。年夜晚吃過了,我和陳鳳章便偷了酒到書房去划拳。我酒量不如他的好,說是守歲,可是年年都是我醉的在書房裡直睡到天亮——今年我可得記住了,一定得守到新年到!」
周寒輕笑著給她又滿上酒:
「何必治這個氣,撐不住了先睡也無妨。京城裡過年的規矩我倒知道,就不知道西北那邊是什麼習俗,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怎麼過年的?」
「在軍營里哪有什麼正經過年的樣子。」方青梅托著腮想了想,慢慢笑道,「就記得那時候爹總是請很多軍營里的叔叔伯伯來家裡吃飯喝酒,大家喝的醉醺醺的。那時候我還小,不肯離開父親,爹爹就把我打扮成小子模樣帶著入席。有些不知道我是女孩的叔叔便來逗我喝酒,說要給我練酒量——我也忘了是哪一年了,給我喝醉了睡著了,怎麼也喊不醒,可把我爹給嚇壞了。」
「原來那麼早就做了小酒鬼了。」周寒忍不住笑出聲,「我還以為是陳大人沒教好,誰知道是方將軍給你慣下的好酒量。」
頓了頓,似又不經意問道:
「聽大哥說,徐揚徐將軍的差事也辦的差不多了,快的話,上元前後便要回京復命了。然後從京城回西北。你是準備到時候跟他一起回京去?」
「之前是這麼說好的。」方青梅老老實實點頭,「徐鴻展說什麼時候回京,會提前十天半月寫信告訴我。不過眼下父母親還在這裡,我倒也未必跟他一起回京去。他回了京城左右還有不少軍務,可能得耽誤不少日子。我只要趕著他離京前趕到京城便好了。」
周寒聽了不語,專心致志的為方青梅布菜:
「多少吃些壓壓酒。你不是說今晚不能喝醉嗎?」
方青梅便拿起筷子,乖乖的將菜吃了。周寒看她吃的兩頰鼓鼓,才又慢慢開口道:
「這事你準備跟陳大人和陳夫人說嗎?」
「自然是不能說啊!」方青梅鼓著兩腮瞪大了眼,「父母親若知道了,怎麼可能答應我孤身跑這麼遠?不過年後陳鳳章將他們接到杭州去。我想過了,到時候跟他們說我在揚州,然後跟周老太太還有周老爺周夫人說,我去杭州陪父母親一陣子。這樣就算暫且不提和離的事,也可以在長輩面前把事情遮掩過去了。」
周寒聽了,手中提著筷子慢慢點了點頭:
「……倒也是個辦法。」
說著又為方青梅布菜:
「別只顧著喝酒,小心醉了。」
方青梅只顧端著酒笑:
「放心吧。喝的雖然不少,不過這酒淡,還早著呢。周漸梅,你別光顧著管我,你也喝呀。」
周寒端杯抿了一口,兩人又交杯換盞略喝了幾杯,周寒又為方青梅滿了酒,一邊說道:
「我有個主意。既然長輩跟前,你我的事暫且也不能拆穿。不如,我便陪著你一起去吧。」
方青梅聽了,提著筷子便愣住:
「……你的意思是,你跟我一起——去西北?」
「嗯。一來,這樣就算長輩們知道了,事情也說得通。二來,來時李大夫還囑咐我過陣子若回京,須得找他複診。」周寒點頭,又笑道,「再說我閑著也是閑著,腿壞了這一年在家中也悶得無聊,正好跟著你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這……」
周寒見她猶豫,笑著的眼中便流露幾分黯然:
「不過就是我的腿帶著傷,路上大概要將就著走得慢些。你該不會嫌棄我這條不中用的腿吧?」
方青梅聽周寒這麼說,連忙搖頭:
「你說什麼呀!我當然不會嫌棄你走得慢啊!不過這一趟恐怕路途遙遠艱辛,我倒怕耽誤的腿傷癒合——那可就壞了。」
「只要你不嫌就好。」周寒聽了,便又笑起來,「這腿能不能去得西北,到時候到了京城,問問李涵珍先生不就好了?」
方青梅遲疑著點頭:
「……說的也是。」
「太好了,那就這麼定下來了。」周寒笑著又為兩人斟酒,「從前只聽大哥說過,我早就對西北風土人情心嚮往之。如今能有幸跟著你走這一趟,也算圓了我多年一樁夙願。青梅,我敬你這一杯,先謝你提攜之恩了。」
說罷仰頭便將酒喝乾了。
方青梅本來心中仍有猶豫,只是見周寒如此高興,似是十分期待這次西北之行,更不忍心再說什麼。心裡略一盤算,多個人倒也沒什麼,無非就是路上多費些心照顧他的腿傷,便也想開了:
「好。既然這樣,等我寫信告訴徐鴻展一聲。」
次日便是新春。
待方青梅睜開惺忪睡眼,伸個懶腰,想起今日是新年,才「撲」的從床上坐起身:
「啊!我怎麼又睡過去了!」
外頭小鳳聽到動靜,笑嘻嘻走了進來,先對著她行了個大禮:
「少夫人新年萬事吉祥!」
方青梅連忙收起懊喪,笑著從床上起來:
「快起來快起來!趕緊來拿紅包!」
說著從枕邊早備下的紅包里抽了一封遞過去:
「你也新年吉祥如意!」
小鳳起身接了,又笑盈盈從旁捧過一身紅色衣裳:
「少夫人,少爺囑咐讓你穿這一身呢,新婚頭一年,紅紅火火討個好彩頭!」
整束完畢,周寒才從書房過來,笑著張手先遞過一封紅包:
「快接著,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方青梅奇道:
「怎麼還有給我的?去年過年母親還說,成親了就不是小孩了,以後就沒有壓歲錢拿了呢。」
周寒把紅包徑自遞到她手裡:
「拿壓歲錢還要挑挑揀揀的?不光我這裡,祖母和父親母親那裡也有,往後年年都有。還不快收拾好了,咱們去接紅包去。」
方青梅這才接過紅包:
「這麼說大哥也給大嫂,周老爺也會給夫人紅包——咦,這還有個名字呢——『三謝』?」
周寒笑著說道:
「這紅包可是有說法的。一來,謝你幫我尋到李涵珍先生這樣的好大夫,醫好了腿。二來,謝你替我圓謊,幫我在長輩跟前盡了孝心。三來,謝你帶我一起去西北遊歷,圓了我多年夙願。」
頓了頓,丹鳳眼笑的微彎了起來:
「要多謝方大小姐你,我今年過的真是再開心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