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喝酒治傷心
提出這個要求,方青梅本以為周寒會不答應。誰知周寒看著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就按照你說的吧。」
「……」
方青梅反而被他的態度閃到了:
「你……不生氣嗎?」
之前他那麼一副那麼想去西北的樣子,可是如今卻連失望的樣子都沒有露出半分?看起來很反常啊。
周寒態度和煦,一邊垂眼喝茶,一邊說道:
「既然你來跟我說,想必已經反覆思量過,也做好決定了。」
「……」
確實是這樣。
自從收到徐揚來信,方青梅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
如果同周寒一起北上,然後去西北,兩個人仍舊是朝夕相處。自從兩人把話說開以後,周寒言語行動之間雖無失禮之舉,卻再不掩飾對她的心意,每每方青梅對上他的神態目光,或者聲調語氣,其中脈脈情意,總令她心中波瀾不止,難以平靜。
對她來說,周寒的情意仍是有些突然地。這樣全然陌生的感受,方青梅一時之間仍難以淡然處之,心中總是帶著不能確定的惶恐。旁人倒還看不出什麼,陳鳳章同她自幼一起長大,甫一見面便看出她的反常:
「怎麼看你總是心神不定的模樣?」
從小到大,這丫頭的性子都是爽快跳脫,何嘗有過什麼心事?
自陳鳳章成親,方青梅便有意無意的留意分寸。不過心底里,自然還是對他留有十分的信任,加上也知道他清楚自己與周寒之間的事,因此稍作遲疑,便將周寒對她表明心意的事托出,然後把心裡的苦惱也一併托出:
「我知道自己不討厭周漸梅,但是,但是……」
「但是也不知道,對他是不是也有男女之情?」
「如今我也能覺得出,周漸梅他對我……這份心意,十分誠摯。可是……」說著方青梅垂下臉,不禁想起那晚說出接受他心意的決定,周漸梅溢於言表的喜悅。
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
「可是我也知道,周漸梅他內心高傲自矜。倘若我不能全心以待,對他來說——」
「你怕你對他不像他對你這麼好,會虧待了他。」陳鳳章聽了便微笑,「是不是?」
方青梅遲疑著點頭:
「我……是有這個擔心。」
陳鳳章聽了,輕笑道:
「你啊你,青梅,還是個孩子脾氣。」
方青梅不解的抬起頭。
陳鳳章看著她,搖頭輕嘆道:
「這樣的事,從來都不是對等的。便是虧待,只怕周漸梅也只好認了,他哪裡有的選?」
見方青梅仍不得要領的樣子,陳鳳章不再多解釋:
「你若實在覺得煩惱,不如隨父母親去杭州待一陣子,靜一靜心再說吧,省的這樣煩惱。」
方青梅當時雖拒絕了陳鳳章的提議,卻暗地裡也動了心思:不如先離開周漸梅跟前,自己一個人好好想一想吧。
是以才有了獨自一人北上的想法。
只是沒想到,周寒竟這麼輕易的點了頭。
不僅答應了她的提議,還從容的在私下裡為她做出門的準備:馬車,銀錢,乾糧,乃至路上的行頭,甚至出門的男裝——無一處不打點的周到細緻,倒一時讓方青梅有些無所適從了。
次日一早,方青梅與周寒向周老太太請安完畢,方青梅便被周老太太留下學打馬吊牌——陳夫人一走,年下周老太太被勾起來的牌癮仍未過足,只好把二孫媳婦拉來頂上,不會便不會吧,哪個不是從不會學到會的?
抱著這樣的態度,周老太太興緻勃勃拉著二孫媳婦教了起來。也虧得方青梅學得快,過了晌午便熟悉起來,已經打的有模有樣了。
又陪著周老太太轟轟烈烈搓了一下午馬吊牌,她老人家早就找丫頭去跟周寒下了吩咐,本意是留方青梅再打一晚上,便可正式出師了。方青梅打牌打的手腕子疼,好不容易找個借口,終於哄得她老人家放了人,頭暈眼花往梅園裡走。
誰知剛進了園子,還未過竹林,便聽到周小寶的動靜:
「……二叔,你這裡說的不對!青梅姐姐念的不是這樣的!」
打了一整天馬吊牌,方青梅被折磨的腰酸背疼,這會可不想再被周小寶黏上,便小心翼翼放輕了腳步,想著避過這叔侄二人。誰知就聽到那邊兩人的對話:
「小寶若渴了,咱們就回去叫小鳳給你倒茶喝吧。這裡頭裝的是酒,喝了會頭疼的。」
「二叔不怕頭疼嗎?二叔為什麼要喝啊?」
「二叔喝了也頭疼。可是喝了它可以治病。」
「二叔病了嗎,是不是也像小寶一樣生痘子了?」
方青梅站在竹林邊偷聽,正暗暗在心裡吐槽周漸梅騙小孩子,誰知就聽到周寒哄著小寶道:
「二叔不是生痘子。二叔喝酒,是為了治傷心。」
「為什麼傷心啊?」
「因為二叔喜歡的人要到遠處去了。」周寒仍耐心笑著,哄著懷裡的周小寶,「就像我走得遠了,小寶看不到我了,你是不是也要傷心啊?」
「……」
聽到這裡,方青梅便是一怔,喉口裡突的泛起一道滋味直扎到胸口,然後「嘩」的在胸口散開去,說不上是酸,是澀,還是別的什麼。
她凝固了臉上的笑,腳步輕輕,悄悄的從一旁繞過竹林去,回了房中。
待周寒回到房中,看到坐在暗中的方青梅,也是一怔:
「什麼時候回來的,祖母不是著人來說晚些才回來?我還想著過會去祖母那裡看看呢——怎麼也不點燈?」
說著親自將房中的蠟燭點著。
房中乍亮起來有些刺眼,方青梅眯了眯眼,用手在眼前頭擋了一會,才笑著說道:
「剛回來。小鳳說你還沒吃飯呢,我也正好沒吃,一起再吃點吧。」
周寒點頭便起身:
「也好。我去跟廚房說。」
「這時候不吃飯你也不覺得餓。」方青梅捧著肚子懶洋洋往桌上一趴,「啊,我可是餓壞了。」
周寒正走到門口,聽到這話回過頭笑道:
「這陣子習慣了兩個人吃飯。一個人都不知道想吃什麼了。」
「……」
直到飯菜擺上桌,方青梅捧著飯碗心裡仍在想著周漸梅剛才那句話。
周寒吃飯輕易不說話,「食不言寢不語」的教導貫徹的十分之好,平時吃飯,都是方青梅說話較多。不過看方青梅今晚一直沉默,他便也不習慣,擱下筷子道:
「我今日讓小寶去兌了些金葉子,走的時候你帶在身上。西北那邊不太平,銀兩太沉不方便,這個在身上放心些。」
方青梅點點頭:
「……嗯。」
周寒看看她,遲疑了下,又試探道:
「我細想了想,既然我也得入京找李大夫,去京城不妨還是一道吧。不然你一個人動身,揚州這邊也沒法交代。等從京城去西北,你再一個人動身,如何?」
他本以為方青梅會猶豫,誰知方青梅聽了,毫不猶豫便點頭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