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開虞城
「付姨,你忍著點。」知閑的聲音很是喑啞,月光下她拿著鋒利刀片的小手有些顫,她並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遍體的傷口又疼又緊。
付萍擰眉看著面前的小女孩,臉色蒼白,小臉上都是一道一道的鞭痕,發上的水滴還在漉漉的往她脖頸里鑽,那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了,觸目所及,皆是帶了血痕的傷口,再遇上水···她嗅到酒精的味道終是忍不住心裡一顫:徐家人竟是狠心至此!
「我不打緊,小知閑,你先過來讓付姨看看。」付萍竭力忍住了哭腔,扯出一味笑意攥住了小孩纖細的手腕。
她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雜亂的柴房裡,身旁的知閑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很是招人心疼,未及自己將人喚醒,便來了三五個凶神惡煞的漢子將知閑綁著出去了,她心裡真是連帶著絕望的。
小知閑被扔回來,卻是一句不說她自己受的傷,先爬到了自己身邊,不知從哪兒摸了刀片出來要給自己治傷,饒是如小孩不懂事的戲語,也真真是教她感動。
知閑無力的垂下手,靜靜的伏在付萍未傷的腿上,罷了,還是先歇一歇吧,現在刀都攥不穩,這個身子真是太脆弱了,在墨門那會兒,師傅他老人家明明帶的是為言談者的縱橫家,卻還要自己同師兄弟練武強體,果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付萍從知閑手中將刀取出來,割了自己一塊裙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著傷口,看著那些個深深淺淺,一陣子想落淚,又怕是落了淚刺痛了她的傷口,趕忙又抬手去擦。
柴房靜的很,忽而突兀的響起了一陣做賊似躡手躡腳接近的腳步聲。
「我跟你說,這事兒你不準告訴我媽,不然我揍死你!」
「徐少爺請放心,食其祿,忠其事,既然錢是您給的,那跟旁人便沒有關係。」
徐紹禎點點頭,大模大樣的走到門前,凶神惡煞的趕走了兩個看門的漢子,在徐家他就是一霸,徐太太都捧在心尖兒上的寶貝,開罪了這小祖宗可夠喝一壺的。何況這房中關著的一個女人一個小孩,估計也活不長時間了,兩個漢子對視一眼,迅速達成了默契,趕著就出了後院。
他伸手推開門,先是探了半個腦袋進去,瞄見小女孩的身影后,便心急的拽著身後醫生的衣角道:「快,快進去看看她。」
付萍聽到門口的對話便知道面前的小男孩就是徐家的少爺了,只是不曾想他是帶醫生過來的,更沒想到來人還是密斯脫王。
密斯脫王亦是吃驚:「密斯付,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不及付萍回答,他又道:「你別說話,我先給你治傷,能忍嗎?」
付萍咬著牙點了點頭,看著他手中亮出的冰冷器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知閑心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她攥了攥付萍的一根手指頭,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你要搞清楚,可不是我讓他們打你的,」徐紹禎似是覺得有些彆扭,佯裝理直氣壯的道:「要是我讓他們打你,現在就不必給你們叫醫生了!」
「嗯。」知閑的身子本就虛,又是大病初癒遭了這麼一難,更是沒有幾分心力了,也就應了他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徐紹禎抿了抿唇,似是覺得有些無趣,便也安安靜靜的在她一旁坐了下來。
王醫生的醫術很是精湛,將一大一小的傷口都處理好以後便要告辭,卻是被徐紹禎拉住了,他掏了兩枚銀元出來,道:「你跟我一塊兒將她們兩個送走吧,我母親肯定不會放過她們的。」
這話一出,房中三個人都是愣住了,付萍勉力站起來,問道:「你為什麼要放我們走?」
徐紹禎很不耐煩的皺眉回道:「你們女人就是啰嗦,她雖然打了我,但是我也把她推到車子底下去了,我們兩個已經扯平了。我也不耐煩讓我母親來管我的事情。」他一番話說的有模有樣,煞有介事。
付萍本就想走,這會沒有不應之理,四個人便趁著月色偷偷的出了老宅,王醫生攙著付萍,徐紹禎猶疑了一會,十分理直氣壯的抓著知閑的手挽在了他粗壯的胳膊上,知閑被他一帶,差點兒整個人撲過去,瞪了他一眼復又靠著他。
徐紹禎臉一紅,感覺到攙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柔柔弱弱如小花的手帶些涼意,像是他春天在虞城的田野里摸過的草尖兒,再想想自己粗樹皮似的觸感,臉不禁燙的厲害。他伸出一隻手往下拽了拽那精緻的衣袖,生怕讓自己粗糲的皮膚劃到了身邊的女孩兒。
知閑身子虛的厲害,也無心跟他計較什麼,在她眼裡,徐紹禎不過就是個小屁孩兒而已。
四人到碼頭邊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的亮了,隔著霧氣遠遠的瞧見江邊立著一個人影,付萍一雙丹鳳眼頓時生輝,她用力喊道:「馬閎!」
那身影依稀一頓,而後沖著四個人的方向過來了。他戴著金絲邊兒的眼睛,黑色風衣襯得身子筆挺,笑起來盡顯溫文爾雅:「付萍同學。」饒是平靜的語調,也讓人無端的對他生出幾分帶了暖意的好感來。
馬閎走近了才發現付萍身上帶著傷,一雙劍眉頓時蹙了起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一言難盡,路上再說吧,」付萍拉過知閑的手,微笑道:「小知閑,這是你馬叔叔。」
知閑腦子混混沌沌的,卻是清楚自己是該叫人的,於是從容的喊了馬叔叔,馬閎點頭應了,而後看向了另外兩人。
付萍趕緊作了介紹,王醫生本也不是喜歡多事的人,眼下將人送到了便尋了借口要走,付萍和馬閎自然擔心徐紹禎一個孩子跑丟了,也只拜託王醫生再將人送回去。王醫生也生怕這位小少爺有個三長兩短出了什麼意外,自然一口應下了。
馬閎一把將知閑抱起來,攬著付萍的肩便往江邊停駐的船上去了。
這頭徐紹禎正走在王醫生的前面,忽然扭頭就往碼頭邊上去了,船已經開動了,他在岸邊只努力看到了模糊的幾個人影,那弱小的女孩背影卻格外清晰,他大喊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眼前的霧被他嘴裡呼出的熱氣驅趕往她的方向飄去,而片刻之後在他目不能見的地方微微的回蕩了那麼一下,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卻覺得像過了幾個春天那麼漫長,他聽到她輕柔的略帶嘶啞的聲音說,晏知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