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先生×3
三更天。
眉梢似的月牙掛在枝頭,小孩子貓叫一樣的哭聲和鈴鐺晃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黎安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臉上還留著些睡意,他有些困惑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習慣性地喊了長歲一聲,卻沒得到回應。
被撿來的黎衣睡得很熟,只是眉頭微微皺著,應該是做了什麼噩夢。
黎安披上外衣,還沒走到門口,後背便升起一陣涼意。
一陣若有似無的花香從門外飄入,黎安輕輕一嗅,馬上分辨出這種香是用來迷人心智的,倒也沒什麼毒害,可見來人並不是要殺他。
剛邁出門檻,黎安便瞧見葯童長歲被人隨意地扔在門旁。長歲身上沒傷,仍有鼻息,只是因為吸入太多迷香暈過去罷了。
黎安把長歲扶進房內后,又走出房門警惕地往四周望了望,卻一個人都沒望見。
「在這裡啦。」帶著笑意的少年聲音從身後響起,黎安略微睜大眼睛地轉身看去,正好對上身後少年黑得有些邪氣的雙眸。
「太沒用了吧。」少年笑著道,「作為一個有千年修為的妖,連我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嗎?」
「我不是妖。」黎安驚訝的情緒平復下去后,對少年說。
「不是妖?」少年打量了幾遍黎安后,站起身湊到了黎安面前,鼻子微微動了動,說,「騙人,你身上明明一股千年妖的臭味。化形化的倒是人模人樣的,但這麼濃的妖味可蓋不掉。」
「這妖味不是……」黎安搖搖頭,道。
少年卻沒耐心等他解釋,直接打斷了黎安的話,說:「我最近在煉一味葯,需要千年妖怪的妖丹,我看你一副弱書生樣,不如早些把妖丹給我,還省了挨打的痛楚。」
取了妖怪的妖丹和取了妖怪的命並無差別,少年說出口時語氣卻平常地像要跟黎安借個銅板。黎安本想說這妖味不是自己的,聽少年說完要求后便把話重新咽了回去,免得把禍患移到黎衣身上。
而且,黎安大概知道少年是誰了。
「煉的是什麼葯?」黎安問。
「你這妖怪怎麼這麼奇怪,死之前還要問自己會被煉成什麼葯?」少年抓了抓耳邊的鬢髮,說,「自然是長生不老葯,你一顆妖丹,我能煉五粒仙藥呢。」
「煉好可是要獻給皇帝?」黎安仍舊溫和問道。
少年嗤笑了一聲,上吊眼裡滿是嘲諷之意,「我可不為皇帝賣命。」
語罷,少年又把頭湊到黎安臉前,笑嘻嘻地呼出一口夾著異香的氣息,又道:「你取了妖丹也未必會死,可我卻沒多少時間好等了。」
黎安笑了笑,然後抬手揪住了少年腦袋后的小辮子,狠狠地扯了一下。
少年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會做出這種舉動,痛得齜牙咧嘴地往後退了兩步,腳上的鈴鐺也隨著他的動作叮叮的搖晃了幾下。
這個世界可以令黎安在意的只有三個人。
第一個是除了美貌和惑人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主角黎衣,第二個是遠在邊疆全身點數都加在力氣和顏值上的直性子將軍,第三個就是佔掉大部分劇情的炮灰攻加終極反派。
其實仔細說來,這個反派也不算炮灰。他在原劇情中的結局算是最好的,雖然求不到所愛之人,但好歹能保全性命,一個人回了苗疆。既然原本是好結局,黎安就沒有義務去拯救他,也沒有義務對他擺出任何討好的態度。
「我倒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妖怪。」少年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辮子,抬頭瞪著略高一點的黎安,沒好氣地說,「妖怪,你有沒有名字?」
「在下黎安。」
「妖怪也和文人一樣咬文嚼字……名字還挺好,是哪個讀書人幫你取的吧?」少年嘟囔了幾句,但覺得這不是他來的重點,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罷了,今天就不取你妖丹了,改天再來。你好好收收你身上的妖氣,別讓我來找你之前被什麼老道士收了。」
夜深露重,少年臨走前回頭看了眼身後還如青松般立著的黎安,被對方在月光下膚若凝脂,眉如墨畫的模樣弄得心裡突突一跳,忍不住心道妖怪還真能修鍊出這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這般模樣煉成藥還真有幾分可惜,還不如煉成蠱妖養在身邊。
待少年走後,黎安才記起之前系統告知的為數不多的劇情片段。
炮灰攻叫容文御,一個用著中原名字的異域人,善於用蠱。救主角的本應是炮灰攻容文御,一開始容文御是打算等主角傷好后取妖丹的,但日久生情,到了該下手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就讓主角逃走了。後面的部分就是主角和將軍的感情線,炮灰攻成功晉級成頭上一點綠的大反派。
真是令人悲傷的遭遇。
黎安在茅屋外站了一會,進屋時黎衣已經醒了,正睜著綠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半響,黎衣才移開臉,耳根微紅地喃喃道:「我,我剛才還以為見不到先生了……」
「並無大事,不必擔心。」黎安重新把外衣褪下,坐回原來休息的地方閉上了雙眼,睡意漸濃。
黎衣聽先生呼吸平穩后,才大膽地從席子上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窗前,默默地望向剛才少年消失的方向。婆娑的樹影在屋前晃動,夜色中的黑霧慢慢凝集,緩緩地向黎衣飄來。
等黑霧離黎衣只有一寸距離時,黎衣不安的心緒才放了下來,他抬手把黑霧聚集在自己的手掌心后,動作迅速地把這團詭異的東西一口咽進了肚子里。咽下去不過兩到三秒,他手臂上那些細小的傷口便以極快的速度癒合成疤,漸漸地只留下一道粉色的痕迹。
這些在人類看來是猙獰的傷口對黎衣來說其實這是不痛不癢的小事,只是他現在妖力不夠,只能暫時寄人籬下。
從黎安現在所得的表面信息看,黎衣還勉強算是個善類。
至少他秉行的原則是只害他看不慣的惡人,而在容文御那裡,便是人人皆可害,只要是中原人,不論是誰,都背負著該死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