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公子折千紙鶴
「和橋大了,交了朋友,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安和橋走後。
安凝香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好一會,才抬手,端起面前黃花梨雕花木桌上的玫瑰雕花骨瓷茶壺,半起身,給荊嚴韻面前的杯子里,重新添上七分滿的紅茶,並輕輕的嘆了口氣道。
她的話落。
坐在她旁邊正準備拿起地上一個購物袋,打開來看的安茉香,抬頭看了她一眼。
荊嚴韻只是沉默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對她的話做什麼回應,接著,她放下手裡的寶藍色包包,轉頭看向了正坐在她身邊,低頭沉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外孫女。
「安孜,你這次去義大利,運氣不錯,這個包我仔細看了,是八十年代愛馬仕出的紀念版,當年剛出的時候,我就想買,卻被比利時王妃搶了先,沒成想,幾十年過去了,今兒個看見了,發現它還是一樣端莊,漂亮,你能幫外婆重新尋到它,當真是緣分。」
「是嘛,外婆,您喜歡就太好了,我的眼光可沒您這麼好,那天看見它,也只是覺得這個包包特別好看,特別和您的氣質相配,就買了來送您,沒想到外婆年輕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這可是我這次去義大利最大的收穫。」
何安孜先是一愣,緊接著,立即笑開了顏,還親昵的挽著荊嚴韻的胳膊,倒在她的肩膀上撒起嬌來。
她又是貶低自己,又是奉承荊嚴韻的話,老太太明顯很中聽。
荊嚴韻聽著,臉上的笑容明顯又多了幾分,甚至,她還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何安孜的手。
看見自家老太太難得這麼高興,一旁的安凝香和安茉香看了,也忍不住相視一笑。
緊接著,她們也立即重新拾起安和橋進門之前的話題。
安家中廳里的氣氛,恢復了如初的和諧。
黃昏漸逝,低垂的天際,越來越黑暗的光線里。
安和橋提著黑色的紙袋子走出中廳,沿著走廊剛拐到自己的院子,就見柳慶正一臉愁悶的在她房間門口來回走著。
儘管視線不清明,可她依然把他臉上的擔憂看的分明。
「慶叔。」她輕喚。
「哎,公子,你出來了?」聽到她的喊聲,柳慶立即轉頭,大步朝她走來。
那不經意間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讓安和橋看了忍不住失笑之餘,心裡泛起淡淡的酸澀。
明明是在自己家裡見家人,在慶叔眼裡,她這一去,就好比上了一趟戰場。
眼看著她能全身而退,他已然心生歡喜。
「她們沒有為難你吧?」眨眼間,柳慶走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她好幾眼。
「沒有,是大姑,三姑和安孜表姐來了。」安和橋輕笑解釋。「三姑是給我送禮服來的。」接著,她又把手裡裝衣服的袋子提起,示意給柳慶看。
「這就好。」皺了皺眉,柳慶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幾分鐘后。安和橋穿著一身黑色襄金邊刺繡的西裝,站在自己房間的穿衣鏡前。
她看著鏡子里,在燈光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發亮的自己,渾身都有些不自在的僵硬起來。
已經好幾分鐘了,她的右手搭在上衣西裝扣子上,最後兩顆扣子,怎麼都有些下不去手把它扣緊。
她的三姑姑從小到大,已經給她準備過不少次參加宴會的禮服,不可能不知道她穿衣的喜好。
可今天這身特別時尚,特別貴氣,又特別晃眼的衣服……
安和橋看的嘴角漸漸勾勒出一抹無奈又蒼涼的笑。
衣服是好衣服,漂亮也絕對的漂亮。
saintlaurent最新一季剛出的高級定製男裝新款,很多歐美名門公子,電影明星的紅毯最愛,絕對的搶手貨,價錢自然不菲。
可這就算這套禮服穿在她的身上再漂亮,但就憑這禮服的華麗麗風格,和渾身上下怎麼也擋不住的浮誇妖艷勁,她還真是提不起勇氣穿出門,也喜歡不起來。
更何況……
她低頭,看著自己腰側明顯不合的腰身,沒有考慮多久,就把身上的衣服給脫了下來。
當安和橋再次提著黑色禮服的袋子回到安家中廳,發現安且落正穿著一身緞面的黑色小西裝,筆挺的站在荊嚴韻面前。
看樣子,之前她來的時候,他不在,也是去試衣服去了。
「不錯,落落可以把衣服脫下來了,周六就穿著這一套去赴宴,之前的兩套都沒有這一套好。」
荊嚴韻伸手把面前的少年拉的跟前站定,親自幫他整理了下衣擺。
她眼角眉梢都掛著笑。
很明顯,她對此刻的安且落很滿意,對他身上的衣服也很滿意。
確實好看,安和橋靜靜的站在門口無聲的讚歎。
她家落落這兩年抽條,長得特別快,幾乎一個月就是一個身高,小時候還是很可愛的一張臉,在這些時間裡,漸漸褪去稚嫩,精緻的五官,更加的突出化,臉部輪廓的線條越加清晰起來,越發的瘦削,立體。
這會穿著一身剪裁完美,跟他清瘦的身段無比貼合的黑色西裝,內搭白襯衫,站在坐在的眾人面前,怎麼看都比平日里的模樣成熟了幾歲。
一身的優雅,貴氣,合著他自己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獨特的清傲氣,當真是越來越耐看了。
難怪看的她的奶奶滿意的不行,就是旁邊在座的幾人,以及站在旁邊伺候的下人,看了也紛紛出言稱讚。
「perfect,落落穿著這套定製的lv禮服,看上去就像個英俊的小王子。」
何安孜自從安且落試完禮服出來,她就笑的最是燦爛,把他上上下下誇了一遍又一遍。
好聽的話,那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從她嘴裡蹦出來。
聽的荊嚴韻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大了些。
「嗯,安孜說的是,我家落落模樣確實生的好。」
「小少爺長得好,像極了當年的風少爺。」這是站在荊嚴韻伺候的張嫂,無心的稱讚。
她的話一出,安家中廳里的幾人臉色瞬間變了變。
張嫂也剎那間反應過來,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太太,我……」她一臉咋白的看向荊嚴韻。
張嫂的話說完,荊嚴韻就盯著安且落因為張嫂的所出之言,突然怔愣起來的一張臉看。
這時刻,她臉上複雜的神色不似氣惱,更似懷念,一雙雖然上了年紀,依舊精睿的眼底,閃過清晰的疼痛。
「張嫂說的是,落落的確是像風兒。」彷彿沉默了好久,她才有些顫抖的端起茶杯,輕呷了口有些涼的紅茶,輕輕的說了句。
眼看著荊嚴韻神色還好,安茉香也笑著出了聲。
「凝香的眼光一向好。」卻是沒有再提任何關於自家弟弟的事。
「瞧大姐這話說的,我的眼光好,也要我們落落長得好,穿的好看啊。」
嘴裡謙虛著,可臉上那瞬間炸裂的笑容,無不在昭示著,安茉香說的話,安凝香絕對是喜歡聽的。
安和橋在門口站了會,在進去與不進去之間鬥爭了好久,到底還是尋了個合適的機會,提著袋子走了進去,卻不想,她剛走到幾人面前。
安凝香就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對著安且落出聲道:
「落落,去把衣服換下來,時間不早了,三姑姑前幾天在環島博雅訂了個包間,今晚咱們上那吃去。」
說到這裡,她又看向荊嚴韻。
「媽,我聽一個朋友說,那裡新來了個廚子,做的菜很是不錯,咱們今晚就去那裡嘗嘗他們的新菜,您看怎麼樣?」
「也好。」荊嚴韻沒有考慮太久,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落落快點去房間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咱們這就跟你三姑去博雅吃飯。」
「好。」安且落高興的點了點頭。
然後在轉身時,深深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和橋后,就小跑著出了中廳的大門。
「張嫂,你去給我把外衣拿來。」轉眼,荊嚴韻又對站在她身後的婦人吩咐。
「好的,夫人,我這就去。」沒有被荊嚴韻責怪,張嫂的服侍自然就更加的盡心起啦。
婦人退身之時,朝安和橋恭敬的,面無表情的行了個禮。
「大少爺。」
「張嫂。」安和橋溫雅的朝她笑了笑。
「和橋,你衣服試完了?我們正要出門吃飯,你吃了沒?」轉頭,何安孜看向安和橋,也看見了她手裡提著的袋子。
「表姐,我剛剛在房間試了下衣服,這個衣服……」
何安孜說的都是明知故問的話,安和橋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了起來,
卻不想,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何安孜又笑容清甜,滿臉喜悅的開了口。
「怎麼樣,我給你這次選的禮服好看吧,saintlaurent這季的最新款,為了你的這套禮服,我還特意拖了朋友,提前兩個星期才從法國訂到的呢。」
也就說,幾乎是安和橋收到蘇家的喜帖,安凝香一家就著手為她準備禮服了。
「……我的禮服,原來是表姐你幫我準備的啊。」安和橋提著袋子的手,緊了緊。
「是啊,他們家這季出的男裝別提多受歡迎了,美國超模stephainseymour和傳媒大亨peterbrant家的兩個公子,peterbrantjr。以及harrybrant就很喜歡穿saintlaurent這季的衣服出現在重要場合,走到哪都是零差評。」
「謝謝表姐,你費心了。」
果真是費心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美國超模stephainseymour和傳媒大亨peterbrant家的兩個公子。
弟弟harrybrant是昭告了天下的受,哥哥peterbrantjr估計離出櫃也不遠了。
她這表姐說誰不好,偏偏要說他們兩個名震天下的gay,還按照他們的品味來給她定製禮服!
安和橋在心底深深的嘆了口濁氣的同時,眼底浮現出絲絲冰涼的諷刺。這麼想著,她也徹底把剛剛進來準備說的事,給堵死在了肚子里。
「安孜的確是費了不少心思。」
不知道是真的有心,還是無意。
總之,安和橋道完謝后,何安孜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倒是一旁的安凝香,笑著很大方的幫自己的女兒,承了她的謝意。
「奶奶,大姑,三姑,表姐,祝你們今晚用餐愉快,我們馬上就要考試了,就先回房溫習功課了。」
都說是要出去吃飯,何安孜連客氣的邀請都沒有,安和橋當然不會那麼沒眼色,眼巴巴的跟著去。
雖然,以往這樣的聚餐也都沒有她的份,可那時候,除了她的奶奶,她們還是每次出門,都會跟她客氣一下的。
最後,安和橋就先安家中廳在座的眾人一步,就提著袋子重新回到了房間。
回到房間后,她就把袋子直接扔進了衣櫃里,接著,拿起手機撥通了王恭宸的電話。
第二天周六,上午十點,京城依舊晴朗。
一絲絲溫度的明媚陽光,恩賜伴的照射在京城此刻人還不算多,卻也越來越熱鬧的景天廣場上。
安和橋穿著淺灰色的大毛衣,搭配一件淺灰色的大衣外套,下身著一條黑色的修身牛仔褲,腳踩白色的板鞋,一個人坐在景天廣場上中心,原色噴泉邊的木椅上,手裡正拿著一張紙在疊千紙鶴。
她的腳邊,一群白色的鴿子在啄著她剛剛扔下的麵包屑,溫軟的陽光籠罩在她的周身,畫面安靜,唯美的把她周身和周圍的車水馬龍,好似隔出兩個世界。
「Hi,帥哥,你好!」突然的,她的耳邊響起一道甜美的少女聲。
安和橋詫異的抬起頭,發現她的面前正站了一個正抱著大大玻璃瓶子,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大衣內搭灰色的高齡毛衣,長得有些可愛的女孩,正雙目圓溜溜的看著她。
「你好。」安和橋面帶疑惑的挑眉。
然後……安和橋就有些無語的看著面前的少女看著她不說話了,固有的修養,讓安和橋不好直接不搭理她,可實在是面前的少女沉默的太久了,安和橋看著看著,也有些忍不住流露出不耐來,接下來,為了避免尷尬,她也就沒有再盯著她的臉看,而是,繼續低下頭,折起未完成的千紙鶴。
其實,安和橋不知道,或者說,她也沒有注意到,她面前的少女不是不說話。
而是,在她抬起頭的剎那,她面前的那個女孩,本笑的眉眼彎彎,大大酒窩淪陷的臉龐,粉嫩水潤的像是草莓果凍一樣的嘴巴,嘴角揚起的弧度,一點,一點地消失。
人潮不算擁擠的景天廣場,如血的夕陽從天邊跋山涉水而來,直接毫無縫隙的貼合在她那張精緻絕倫的臉上,消散了平日她獨處時,臉上的清冷與疏離,使得她毫無瑕疵的皮膚,泛著一層溫潤的暖光,如夢如幻卻又帶著一種攝人心魂的奪目。
沒有變的是,那張精緻到有些讓人不敢直視的臉上,一如大多數時候一樣面對陌生人那樣,除了平靜,清淡沒有絲毫的多餘的情緒顯露。
仔細的看著她那張突然抬起的臉,少女那張圓圓的帶著嬰兒肥肥臉上,突然就紅的滴血了,
就在安和橋低下頭去繼續折起千紙鶴,彷彿失了魂的少女,也漸漸回了神,緊接著,她低了低頭,眼底帶著一种放手一搏的決心,結結巴巴的開了口:
「帥,帥哥,你好,我是華納高一一班的蘇蘇,我男朋友一個星期前和我分手了,可是我不想分……我求了好久,他終於答應我不分了,不過,前提是,我要在他生日之前給他疊一千隻千紙鶴。」
她說完后,就站直了身體,咬著水潤粉嫩的雙唇,還把手裡那個抱著有些下滑的大大玻璃瓶往上挺了挺,甜美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你看,我周圍的同學和好朋友在知道這件事後,他們都幫我一起疊,這些,就是這一個星期的成果,就差最後十隻了,你……你手上的千紙鶴能夠給我嗎?因為今天就是我男朋友生日了,我現在就想去找他。」
安和橋等她說完,愣了愣后,低下頭看著十指尖蒂凡尼藍色的千紙鶴。
一張晶瑩剔透的臉上,表情這才開始有了些變化,那是一種驚訝過去,又浮現的一種道不清,說不明的情緒。
她完全沒有想到,她不過是因為眷戀下午的陽光太過溫暖,而夕陽下撲騰的正想啄食的鴿子又美的肆意張揚,才不知不覺坐在這個水池邊許久,剛剛又一時興起疊的那隻千紙鶴,居然會讓她碰到這樣一件,有點驚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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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的祝福,祝各位親愛的端午節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