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誰言寸草心

又是一年生日。

十三年前的今天，已經蒙上一層金黃色的那個安詳的早晨。父親與母親，歡樂的人群，童話一樣的城堡里小小的我們。那時天空湛藍，草木散發的都是濃濃的香氣。年幼不知愁的我曾經幻想著可以安然地作為一個英明的王度過此生。等我意識到這似曾相識的命運時，已經是見到納吉之後的事了。在那個軟禁我們的冰冷塔樓上，看到納吉伸出的手時，我才明白，原來雅雅就是明日菜——早知如此我早就源氏了。

於是，命運的齒輪糾結著向前推進，我在力所能及的距離內扇著翅膀，結果是喜人的，木乃香和小笨鳥就是證明。

又是一年生日。

兒的生日就是娘的苦日。小時候，母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可以在你冷了的時候，溫暖你的雙手與臉頰，她因你的歡笑而歡笑。稍微長大了一點，母親是一雙溫柔的手，在你摔倒時，為你拍掉身上的泥土，抹去眼角的淚水，趕走傷口的疼痛，她因你的堅強而微笑。上學后，母親是凝視著你的溫和的目光，在你頑惰時，注視著你的心，讓你在尷尬與無奈中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整理房間完成課業。成長時，母親是一滴吵鬧的眼淚，你的錯誤與愚蠢，則為這滴眼淚添加了悲傷的腳註，直到有一天，你回首往事，才驀然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傷害她那麼深、那麼重。長大后，母親是電話里瑣碎的叮嚀，彷彿一點點小事都可以讓她記掛很久很久，你的一點成績都值得她炫耀、驕傲。然後，直到有一天，母親是老家的一張照片，你的所有思念與記掛，都變成了刻骨銘心的悔恨，你的驕傲，你的榮耀，原來都不如母親會心的一個微笑，輕輕地一次撫摸。那時，你會看著母親的相片，母親的一切都依稀在眼前彷彿昨天。然而，你已經晚了。

可惜，這一世的母親，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那個會在我們睡著后偷偷哭泣的女人，那個即使在生命的最後幾天仍舊會記得我們的喜好甚至想要為我們下廚的女人，她離開得太早了，早到我無法向明日菜解釋什麼叫做母愛。

又是一年生日。

兒的生日就是父親的節日。有了你，他才真的長大。天下的父親都是笨蛋，在你很小的時候，他們什麼也做不了，這個時候你對他最切身的意義在於，擠佔了他的私人空間與時間，甚至還有睡眠。等你稍微長大了點，學會了撒嬌，他變成了嚴厲的仲裁者，彷彿永遠不會滿足你哪怕一點很小的請求。當然了，事實是你不會記得他滿足你正當請求的時候的。到了上學的年紀，父親是威嚴的象徵，老師總會在你出各種問題的時候找到父親，然後老師的情緒往往會濃縮一倍后變成父親的情緒，或打或罵或關禁閉則取決於不同的家庭教育水平。然後你開始懂了一點事，發現了父親在背後為你做的一些事，父親的感覺很怪異很矛盾，似乎他有時這樣有時那樣，行事不好捉摸。叛逆期，父親是腐爛的枝葉，在泥土中掙扎，卻永遠不願面對陽光，他會暴跳如雷，他會怒吼，眼中布滿血絲。你會因他而哭泣，會與他爭吵，也許還會離家出走。但不管怎樣，他最後總會原諒你，忘記你的錯，卻記得你所有的好。父親永遠會試圖影響你，讓你接受他的想法，不管你是否已經真的長大，直到有一天，他帶著你的淚水與哭泣離開，你跪在他的墓前，他生前所做的事，你所知道的和你曾經不會留意的，一一浮現在你面前時，你恍然發現，原來他已經成功了，你真的受了他很大的影響，甚至有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彷彿就是父親生命的延續，他的理想，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可惜，這一世的父親離開得比母親更早，我甚至不太願意和明日菜談論什麼是家庭。即使是封印了記憶的明日菜也從不問我關於過去的事，也許是因為我不讓她問，也許是她自己也不想回憶起來吧。

又是一年生日。

幸運的是，我還有一個妹妹可以一起分享這個令人感慨的日子。而且，木乃香大概也能猜到一點我們父母的事，綾香她不知道，但很會看人眼色，也不會問。她們每年來陪伴我們的生日，讓我們的四月二十一日不再只有悲傷的回憶，而是增加了許多有趣的經歷和甜美的歡笑。現在，我還可以邀請班上的同學，就當是為了漸漸好起來的生活而慶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