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令人糾結的電話

夏天的江寧真是熱到慘烈，外面跟下了火似得，走出去曬掉一層皮算是輕的，就怕那層皮不掉也不長新的，黑不溜秋，丑的難看。

江小陶就是這樣的皮膚，所以大一的整個暑假，她天天窩在家裡，追些狗血電視劇，從不外出，可是自從昨晚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有種隨時衝出家門的衝動。

誰讓她手賤來著，順手就把電話撈起來了，不過想想也不能怪她，家裡沒人，只有她自己，她能想到這是一通不能接的電話嗎？

那個人可是六年都沒有音訊了，他走得時候她只有初二，現在她都大一了。

她又不會神機妙算，算到會是他。

同時江小陶又有點慶幸，是自己接的電話，知道他要回國的消息，否則他回來撞上了不是更加的尷尬嗎？

她一個哈欠一個哈欠的打著，想躺在沙發上補一覺，可是怎麼都睡不著，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就跟外面吵鬧的知了一樣煩躁的要死。

如果可能她也想像它們一樣可著嗓子使勁的叫喚。

可是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她要走，必須走，反正總之就是不能和他碰上面。

來不及等到父母回來給他們說一聲，她蹬蹬的上樓，掂起昨個半夜睡不著收拾的行禮，在桌子上寫了個字條。

老弟在家，但是她不準備給他說一聲，免得這個狐狸般的孩子套出她的心裡話。

電視開著，空調響著，一切正常，她悄悄的開門，身影還沒有閃出去。

「姐，你要去哪兒？」一個帥氣的孩子慵慵懶懶的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用朦朧的眼睛看著她，她卻從那朦朧後面看到了狡猾蹭亮的光。

其實這孩子也不小了，只比她小了一歲，卻上著大二，比她還要高上一級，有這樣的弟弟，她真不知道是感到驕傲呢，還是憤恨呢，同時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孩子，為啥差別那麼大？

「哦，我同學說她在學校附近的肯德基找了一份工作，想讓我一起去作伴，你也知道她家境不太好，自己住外面不安全，我去了，保管讓色狼繞開十里地。」

「是嗎？我還以為你要躲景寧哥呢？」他不緊不慢的就把她心裡躲避了六年的名字給說出來了，真是個可惡的孩子。

「嘿嘿，怎麼會呢？」江小陶咬牙切齒的道。

她想擠出一個笑容來，可是臉部抽了抽，沒有擠出來，她想到六年前發生的事情，都說時光能沖淡一切，可是現在想起來，依稀跟昨天一樣，分分鐘讓她想逃，逃到沒有景寧出現的地方。

「姐，你還是不要笑了，太難看。」某人嫌棄。

「……」

「昨天你和景寧哥在電話里都說了什麼？讓你這麼不想和他見面？」

江小陶的腦子裡又浮現出做個接電話的情形。

她正躺在客廳里的偌大沙發上，往嘴裡塞著薯片，看著暑假檔必放的趙薇版還珠格格，笑的前俯後仰，整個大廳都回蕩著她悅耳的笑聲，似乎還隱約夾雜著江小顧忍無可忍暴喊出來的「幼稚。」

電話鈴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她看也沒看號碼就撈了電話放在耳邊：「喂，誰呀？」

那邊是一片靜默，連呼吸都沒有。

「喂？」她又喊了一聲，看到小燕子搞怪，噗嗤一聲又哈哈大笑起來。

那邊依然沒有任何聲音，電話里沒有響起嘟嘟聲，說明電話還沒有掛斷，真是奇怪，不掛斷，也不說話，對方是神經病嗎？

「喂，你說不說話？不說我就掛了？」江小陶不耐煩了，這不耽誤她看電視嗎？

對面還是沒有聲音，卻隱約有了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江小陶突然有一瞬間的慌神，似乎能感覺到遠隔重洋的彼岸，撲面而來的清冽氣息，她想也不想就要把電話扣死，此時那邊終於響起了一道沉悶的聲音：「是我。」

江小陶的笑僵在臉上，抽搐了兩下，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的加速了，握住話筒的手不由的緊了又緊。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那邊終於又響起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低沉，似乎又多了一種成熟穩重的氣息。

江小陶卻從裡面聽出了冷漠疏離，也許往事在他的世界里已經雲淡風輕，雁過無痕，再也不曾殘留下一絲痕迹了吧。

她喉嚨乾澀，說不出話來，腦袋似乎當機了，耳邊只回想著一個聲音：他要回來了。

「恩。」江小陶喉嚨里的單音節還沒有發完，那邊「咔擦」一聲電話就掛斷了。

江小陶握著電話發著呆保持著這個姿勢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反正江小顧說他從樓上一直盯著她古怪的樣子看了好久，下了樓又看了好久，她才發現他。

不管怎麼樣，這個消息，絕對是五雷轟頂，炸的她外焦里嫩，以至於她交代了一句江小顧，景寧明天回來的話，就回自己屋躺著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是睜著眼睛的。

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在見到景寧了，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吧。

此刻的倫敦卻是華燈初上，火樹銀花不夜天，一個男子站在酒店頂層的落地窗前，屋裡沒有開燈，外面映進來的微弱燈光只照出一個高高的孤影。

看不清面容，只是讓人覺得他的身上覆蓋著淡淡的悲戚。

他站立了很久，久到這個世界級的繁華城市似乎都成了他的背景，變成了他的配襯，獨留他一人立於天地之間。

耳邊還回蕩著電話那邊咯咯咯清脆的笑聲，似山澗泉水叮咚，這樣爽朗的笑聲，就像曾經有過，也好像曾經也是幻覺。

聽到是他的聲音后，她卻沉默了下去，連一個簡單的字都不願意給他了嗎？

是誰創造了曾經那一場青梅竹馬的愛戀？

是誰點燃了那璀璨的煙火，映照了無憂無慮簡單的過往？

又是誰在他的生命里烙下了深刻的痕迹？即使她給了傷害，依然讓他為之情深？

遠隔大洋的彼岸，我的女孩，你還好嗎？你的緊張是否說明我在你心裡也是不能釋懷的記憶？

……

江小陶上初一的時候，家裡發生了變故，從那時候起，不知道是為了報復母親，還是想放縱自己，她就想做個壞孩子了。

過了年，她就把一頭烏黑的頭髮給剪了，只留到耳邊，遠遠望去就像個假小子，學男孩子吹口哨，完全一副小痞子的模樣。

成績自然下降的一塌糊塗。

再加上青春期叛逆的緣故，她就真的成了老師眼中的壞孩子了。

上數學課的時候，她看小說，上語文課的時候她塗鴉，上英語課的時候，她聽歌。

上體育課的時候，那就是她的世界了，體育老師愛好武術，有時候就教她們幾招，名其名曰，女同學學了防狼，男同學學了將來保護女朋友。

體育老師實打實的合了江小陶的胃口，她每每纏著老師教她更多的招數，那個時候的女生幾乎都來了生理期，變得不喜歡上體育課了。

體育老師很難得碰到這麼熱愛體育的女生，十分高興，對她的要求從不拒絕。

江小陶後來特別暴力，想必也是那時候冒出萌芽的吧。

她第一次見到景寧是在教導處，她被教導主任訓得狗血淋頭的時候。

那幾天她的心情很惡劣，她母親和她的繼父出去新婚旅遊了，他們越是恩愛，她的心裡越是不舒服。

她的弟弟江小顧比她小一歲，但是從小就聰明，跳了一級，就和她同在一所學校，同級不同班。

她等著江小顧一起放學回家，誰知左等右等也不見人，江小顧是個聽話的孩子，從不會故意遲到，一定是有什麼事絆住了吧。

她撩了一下額頭垂下的碎發，蹬蹬的往江小顧的教室走去，她迎著陽光，金黃的光線打在她的短髮上，還發出一抹金光，她就覺得自己意氣風發的模樣像一個女王。

直到看到兩個男生合起來攻向江小顧，她的心裡立馬憤怒了，居然有人敢欺負她的弟弟，她的弟弟一向不惹事，是個好學生，所以他們有矛盾，一定是別人的錯，不會是江小顧的錯。

她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逮住兩個男生使勁的用書包打，用腳踢，三個男生正在拉扯的不可開交，突然衝上來一個女漢子，那麼兇猛，那麼彪悍，江小顧呆了，其他兩個男生也呆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揍的毫無反手之力。

最後被江小顧拉住了，才沒有踢斷人家的肋骨，打斷人家的腿，但是也頭破了嘴角破了，傷處都在明面上，那情況看上去也是慘不忍睹。

這事驚動了門衛，門衛給教導處打了電話，主任發了怒，兩個男孩被拉去醫院檢查了，而江小陶和江小顧則被關在了教導處面壁思過。

兩個男孩在學校里也不是什麼善茬，在家裡都是寶貝疙瘩寵著，連一手指頭也沒有被人碰過，現在被揍成這樣，下午的時候他們家裡人不問緣由來學校鬧得很兇，非讓學校給個說法。

江小陶的母親和繼父走得時候，給了她錢的，付個醫藥費到是沒問題，但是對方要求見家長，她卻是辦不到。

男孩家長當著教導處主任的面不能打江小陶，也不能朝江小陶的父母發脾氣，只能把火發給教導處主任，主任一上火，霹靂啪拉的朝兩人罵起來。

江小陶心裡特倔強，你越是罵她，她越是覺得自己沒錯，表面上更是平靜的一塌糊塗，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惹的教導處主任越發的火冒三丈。

「是他們先罵了江小顧，先動的手。」

「你還頂嘴？」主任暴跳起來：「不管是誰的錯，你都不能把對方打成這樣啊。」

好一頓訓斥之後，撂下一句話：「你打了人了，還這種態度，什麼時候表現好了，再給我回家，否則你就不用走了。」

「主任，打人的是我，跟江小顧沒有關係，他成績好，要是耽誤了學習可是會影響學校成績的。」

她這句話算是說到了主任的心窩裡，那時候學校里把好學生和壞學生分的很清楚，把學習成績也看的很重，學習好的自然也是好學生，學習不好的哪裡看去都不像好學生，所以主任一思索，就讓江小顧先回班裡了。

江小顧還想顧忌一下姐弟情誼，不肯走的，被江小陶一瞪眼，小聲的警告：「你老姐我都快要餓死了，你能不能出去給我買點東西吃？」

江小顧一想，站了一中午了，腿都酸了，也餓了好長時間的肚子了，看眼前的情形，敵對勢力一時半會也不會放過老姐這個頑固分子，的確該補充些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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