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回
……
這麼長時間以來,白榆不知不覺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雖說一開始只是為了掙脫而所作出的嘗試,可是到了後來,摸摸腕上的金屬圈已經成了一種奇怪的下意識而為的舉動,有時候她甚至沒有發覺自己正在這麼做。
——要是突然摸去卻發現空蕩蕩一片,她估計還會因此而驚訝。
且不說這在白榆看來肯定是件壞事,現在的她滿心都充斥著一種煩躁感,當然也不會去有閑工夫關注這些。她的目光時不時瞥向站在一邊的人,這位造成眼下局面的罪魁禍首卻是一副滿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彷彿根本意識不到事情嚴重性一樣。
當然以他的性格而言,能意識到那才是怪事。
白榆異常後悔之前居然寄希望於束哲,要是能回到一個時辰前,她絕不會再選擇這種讓兩人面對面對峙的方式了。雖然那時候的她不會想到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不過要是稍微再多考慮一下,也許能換個稍微好點的方式,也用不著淪落到現在這樣幾乎要想破腦瓜還不一定能想出解決辦法的局面了。
她幾乎都不願意去回想剛才到底是怎麼絞盡腦汁把哪吒糊弄過去的,也不想去回憶哪吒的臉色到底有多麼難看。——總之,現在姑且算是把這劍拔弩張的兩人給分開了。他們兩人說到後面,白榆就是再眼瞎也看得出束哲是在故意撩撥哪吒,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她自以為經過了這麼些年的想出,對這人的品性還是了解幾分的,所以在他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才會相信他能解決她與哪吒間尷尬的處境。
她做不到的事情,束哲能做到——雖然還是有些不願意承認,不過白榆心裡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可白榆事到如今覺得,她果然還是看不透這個人。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沉默半晌后,是以白榆如是開口道,「我是真心實意把你當師父的。」
往日這話對白榆來說恥度有那麼一點點高,不過現在她已經豁出去了,索性也顧不上這些了,她現在是真的有點惱火。
「嗯?」
哪料得聽她說話的這人聞言似是疑惑地歪著頭應了一聲,眼睛還眨了兩眨。
白榆:「………………」
如果說剛才她還是壓著自己的火氣,這會兒可是真快炸了。
這人啊,火氣一大就容易大腦充血,這大腦一充血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這一控制不住自己就——
就容易直接動手。
白榆自認平時脾氣還是挺好的,或者不是挺好,是太好說話了——雖然這話由她自己說出來有些厚顏無恥。想當初她也是「一言不合」卸過別人胳膊的人,可她之後都幹了啥,面對哪吒三太子硬氣不起來只敢跑路,束哲要求捏肩捶腿還真就應著,還莫名其妙收了一群小老鼠當手下。
而到了現在,她是真沉不下去氣了。
兩人之間隔的距離不算遠,白榆直接上前幾步——
然後一把揪住了束哲的領子。
「哎哎哎,」偏生被她拽了領子的人還是一臉無辜且受了驚嚇似的樣子,「我知道啊,所以怎麼了?」
白榆都快氣笑了。
「咱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這像個什麼體統。」
束哲也意識到情況不對,連忙臉色一變故作深沉道:「男女授受不親,就算你我是師徒這樣也不大好。」
他還好意思說這個?!
她眼睛一瞪,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說這「男女授受不親」在他那根本沒什麼踐行必要。
不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是有些過近了,雖說他倆熟稔也不需要避諱什麼,可今時不同以往,他們這還在哪吒三太子的地界上。
白榆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介意些什麼,又在擔心些什麼,更遑論她思及至此便有點煩躁,猶豫片刻便鬆開了手,自己卻也沒往後退,只是還是那麼盯著束哲執拗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被她盯著看的人神情不變。
但她也不動搖,片刻后,束哲臉上的神色終於又變了一變,雖是和之前一樣是派平靜的表情,其中又摻了些異樣。
「是啊,我知道。」
一邊這麼說著,他一邊不慌不忙地整了整方才被揪得有點皺巴了的領子。
「不然我無緣無故地給自己招上個麻煩幹嘛。」
——哦,麻煩。
白榆不聲不響地看著束哲,而他側過臉來對上了她的目光,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挑了挑眉,接著開口道:「難道不是嗎?我也說過了,我這個人最怕的那就是麻煩了,要是我一開始就知道找上門來的會是這麼大個麻煩——」
話及至此,他忽然又頓了頓。
「那我還是會這麼做的。」
……啊?
這人繞了這麼大個彎子是想說些啥。
搞不清束哲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的白榆卻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聽在耳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慰藉。但白榆現在也不會被他這繞來繞去的話給帶到溝里去:「……所以?」
喲,這看來是真生氣了。
束哲心裡笑笑,面上沒露半分:「難道就不想聽聽理由?」
想聽……是有點想聽,不過她現在更想知道束哲方才那麼做的原因,不然事情只會越來越像一團亂麻。白榆垂下視線,咬唇不語一刻,忽然又抬眼看了束哲一眼。
算了,反正相處了這麼久她也知道,要是真想硬從他嘴裡撬出點什麼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的事。他要說,那就乾脆去讓他說,既然他選擇在這時候提起這個話題,聽他說完等他心情好才更好打聽出點什麼來。
「其實,方才我說的那些話,也不能算完全成立。」
他這話聽上去總有些故弄玄虛、雲里霧裡的。
「我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絕對是收了個麻煩纏身的傢伙當徒弟,但這並不是因為你那離奇的拜師方式,也不是因為你這皮囊是白鼠化成的妖精。」
聽到其中某個詞的時候,白榆的眼皮跳了跳,胸腔里的搏動快了那麼一些。
——因為緊張。
她腦中不由警鈴大作,更不肯放鬆地盯著束哲。
「你認為的初遇,其實應該是第二次見面。」
他背著手,臉上那奇異的嚴肅神色稍稍褪去,又帶了點笑意。
「不過,你應該不記得了。」
哪吒三太子很生氣。
非常生氣。
至於後果嚴不嚴重,那就得看事情的結果到底如何了。
他以前可還沒聽說過她還有個師父。
而那個男人……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哪吒的臉色還要更不好看起來,沉得可以擰出水來。
他說他姓束名哲。
哪吒在今日之前從未聽說過有這麼個人物,其實本來這也不算什麼,高高在上的哪吒三太子殿下沒聽說過的人多了,不差這一個。
問題出就出在這人身份實在特殊上。
一來,他自稱是白榆的師父,而白榆顯然也是認可這一點的;二來……
對於那人的氣息,哪吒很是反感。
他冷哼一聲,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些天因為白榆那邊突然爆出來的事實而產生的複雜情緒已經徹底被眼下由於束哲出現而越發令人焦躁不安的煩躁壓了下去。
哪吒自然不可能是那種分辨不出事物的表象與真實的人。就算束哲表面上看起來弔兒郎當,但內在里的很多東西是無法掩蓋的——雖然束哲也不是什麼會掩飾自己的人,他巴不得別人看出自己有多厲害呢。
他窺不出這男人的底,甚至也無法比較兩人實力的高低,要真貿然相爭,哪吒帶些懊惱地發現他無法肯定到底是哪一邊不會吃到苦頭,甚至束哲那一邊的勝算還要更大些。
但就算這樣又如何?
哪吒從來都不是會在乎這種事情的人,很多事情只要他想,他就會去做。
他自然也不怕與束哲交手,其實他又何嘗聽不出來男人就是在挑撥他的氣焰,可哪吒明知如此還就是上了這個當。眼看著火花就要迸成燎原之勢的時候,一直在一邊站著、顯然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終於開口了,但明顯也是沒有想好該如何勸阻,只能想到哪說到哪。哪吒倒並不在意這一點,更讓他惱火的是對方用了些蹩腳的借口來換取兩人獨處的時間。
他將此歸結於束哲來歷不明,而白榆卻仍是如此信任於那個男人,自認為這不過是習慣性出於兄長身份的想法——倒沒想過如今兩人之間的尷尬關係無法完全以兄妹來概括,也沒往更深處想過。
——也罷。
反正自他看見兩人一同出現在院落的正門口時,哪吒就知道事情鐵定不簡單。白榆於那個叫豎著的,必然是商量了要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哪吒的眼神暗沉而晦澀。
他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是想使些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