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回
白榆這次沒再頂回去,她清楚束哲的意思,也清楚他說的這兩點到底是指的什麼,無從反駁回去。
「大概,」她最後這麼說道,「是兩者皆有吧。」
束哲注視著她,復又挑了挑眉。
這下他們都知道了,既然她做出了這樣的回答,那就肯定意味著後者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你這麼想就好。」他唇邊的笑意依然有一些意味不明,但並不是讓人看了想要打人的那種——這時候聽來他的意思,竟然是真的在為她著想似的,白榆有點懷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發現要從束哲這隻老狐狸臉上看出什麼異樣來完全是痴心妄想,「那我可就省事多了。」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白榆沒好氣地開口。
「我在想,如果要你把話都說得明白點——或者說,說人話的話,可能是會要你的命吧。」
「那倒不至於,」束哲笑嘻嘻地說,滿臉慈祥地摸了摸白榆的頭——她伸手就把這隻揉亂了她髮型的手給撲棱了下去,束哲也不惱,慢條斯理、無比自然地把那隻手收了回去,就好像白榆從來沒做出過這動作似的,「人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感。」
白榆:「………………」
說的真的好有道理哦。
她差點就信了。
不過這話聽著確實挺像束哲的處事原則。
「而我既然非要你說個清楚,自然也不是只聽聽就算。」
他眼珠轉了轉,意有所指地說道:「總之呢,有些事情,就算別人幫你轉達也無所謂,而另一些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說個清楚了。」
白榆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是吧,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去找——呃,」她難以置信地問道,接著發現自己這會兒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去稱呼哪吒比較好,於是只好支吾一聲,「你們剛剛都鬧成什麼樣子了?」
簡直是一觸即發,她在一邊看著都有點膽戰心驚。
「你不用擔心,我之前只是想敲打敲打年輕後生,」束哲滿臉的毫不在意,「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白榆:「……」
敲打?
敲打是什麼鬼?!
就一貫的經驗而言,她真的很懷疑她師父知不知道「分寸」這兩個字怎麼寫。
然而這話也說到這份上了,束哲也是一貫率性而為的人,他要真想做什麼,白榆想攔也攔不住——這是最氣人的了。所以到了最後,她還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邁出自己這邊的院門,往哪吒所在的方向走去,在心裡默默祈禱他真的能有點分寸。
時間就在白榆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倒是有心派舒克他們去聽聽牆根,然而奈何那倆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是萬萬不會察覺不到幾隻在門口窗下偷聽的小老鼠的。
所以只能等。
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桌面,直到終於透過窗戶看見束哲的身影重新在視野中出現。
白榆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房間角落處香爐中還未燃盡的香。
——雖然以她的感官而言,時間過得格外漫長,但真要以「一炷香」的時間來計算的話,束哲比她想象得要回來得早得多。
而且就他臉上的表情和期間沒有過大的動靜而言……
也許束哲真的是個有分寸的人?
白榆決定先不去想這些,她直接迎了上去,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緊張得嗓子有些發乾。
「怎麼樣?」
她問道。
束哲的視線在她臉上轉了一轉,像是頗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徒弟的表情。
然後他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該說的我也都說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告訴他一些事——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有什麼負面的影響。」他臉上分明寫著「想要問我說了什麼也沒門」,束哲又問道,「那麼我再問你一遍,真的不跟師父走,而是留下來?」
白榆沉默下來。
她一開始被哪吒強行帶到這裡的時候,想的總是怎樣才能從這裡離開,而在束哲突然出現之後,第一反應也是如此。
可心裡的箇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再加之之前束哲跟她的一番談話,她發覺到自己的想法……可能和她原本以為的並不一樣。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答案了。」她低聲說,「果然……如果就這麼走了以後還是會覺得不太對勁。」
「我猜也是。」
束哲意味深長地笑笑,手指輕輕拂過她手腕,先前白榆怎麼生拉硬拽也取不下來的乾坤圈就這麼輕輕鬆鬆地被他如同退下一隻普通手鐲那樣給退了下來。他將取下后仍然如同手鐲大小般的乾坤圈放在桌上,又顯得有些惆悵。
半晌后,他嘆了口氣。
「哎,徒弟長大了,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白菜被拱了。」
……這什麼比喻啊?!
你這麼比喻哪吒知道嗎?!
——哪吒肯定是不知道的,束哲臨走前,又叮囑說他以後時不時也會過來,來探望探望他唯一的徒弟過得如何。
白榆很懷疑到時候的氣氛是不是還會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
然而就算束哲走了,有些沒解決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比如,白榆還是不知道她跟哪吒到底該如何相處。
自她坦誠身份過後,「哥」肯定是不能再叫了,那……「三太子殿下」?
她與哪吒仍然是之前束哲還沒來時的那樣,除了偶然碰面以外,雙方也都沒有刻意見面過。而其中有一次,白榆就試著用這個稱呼這麼叫了他一下。
哪吒的眼神有點恐怖,應該不是幻覺。
——那她還能怎麼辦啊?!
白榆有心還想打探一下那天束哲跟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然而哪吒的表現根本沒給她這麼做的機會。她覺得自己心裡苦,打算那就一直窩在房裡不動好了,反正這樣一來也就不用跟哪吒見面,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樣也不對。
如果她要這麼做,那當初為什麼不直接跟她師父一起遠走高飛算了。
「斯圖爾特,」她沖剛好走到門口的小老鼠招了招手,「你去幫我從酒窖里搬壇酒過來。」
「哎。」
斯圖爾特滿臉的詫異:「大王要喝酒?」
「嗯嗯,」心情不好的白榆隨便應了一聲,「快去快去。」
她知道自己手下為什麼那麼驚訝。
仔細算起來,她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確實基本上就沒怎麼碰過酒。
其實少有人知道,她的酒量是從小就被鍛鍊出來的,家裡人從小也不怎麼避諱讓她嘗嘗啤酒啊什麼的。
——家人啊。
白榆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湧上心頭的滋味,那日束哲所說的話彷彿又回蕩在她耳邊。她搖了搖頭,轉頭又斟上了一杯酒,反正她現在也能摸著哪吒的度,他願意留著她在這裡,她的吃穿用度自然也是隨她意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酒還真夠烈的。
饒是白榆一貫對自己的酒量有著自信,老鼠精本身酒量也不錯,這小半壇灌下來也有點多了。
她覺得自己有些燒得慌,搖了搖茶壺發現已經沒水了,有心叫舒克或者斯圖爾特來倒杯水,卻發現這群不靠譜的傢伙平時沒事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勤,這會兒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算了,大不了她自己倒。
當白榆拉開門時,她立刻就發現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原本她感覺倒還好一些,這會兒讓夜晚的涼風一吹,頓時覺得上了頭,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更別提意識模糊的問題了。
這暈的讓白榆有些煩躁,她乾脆也不拿茶壺了,打算直接去廚房那邊找找,或者在路上遇見舒克他們的時候隨便吩咐一句就成。她全是憑著自己的印象找著去往那邊的路,事實證明白榆雖然醉意頗重,在醉酒狀態下找路的能力還是不錯的,竟然還真被她找到了。
……儘管在那裡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麼在這裡?」
哪吒皺著眉看她,言外之意也很明顯。
白榆低著頭,叫了聲「三太子殿下」。
由於夜色的關係,她看不清楚哪吒的表情,但就語氣而言,她可以肯定依舊不怎麼好看。
「我說過,」他道,「用不著這麼叫我。」
大抵是由於醉了酒的緣故,白榆也變得有幾分口無遮攔起來。
「不然呢?」
她直接問道。
她看見哪吒嘴唇動了動,如果要說的話,她感覺會是些什麼「就如同以往那樣」的話,但也就如同她想的一樣,他又將這話咽了回去。
畢竟現在的白榆並不是當初在如來佛祖面前拜他為義兄、事後還恭恭敬敬地供奉牌位的老鼠精。
白榆笑了笑。
「按理說,我沒有要留在這裡的理由。」
她倒退了一步,腳步有些虛浮,以至於差點栽了一跤,白榆後知後覺地看向哪吒扶了她一把的手。
「那你當時為什麼沒有跟著他走?」
聽見這句問話,白榆心裡莫名有些怒氣。哪吒仍然抓著她的胳膊還沒放開,她只消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的臉龐。
「因為這個。」
她冷笑一聲,用另一隻手拽住了哪吒的衣領,直接貼了上去。
……
涼涼的。
大腦當機的白榆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