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黑霧散盡。
人前突然多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他站在破壞的陣法中,淡漠的眸穿過霧氣,直直落了過來。
眾仙還沒有緩過神。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男子,片刻,他踱步走來。
「裴清,又是你!」
玄空尊者的這一嗓子讓眾仙都回神了,再看,所有人都驚了,那個女魔頭呢?!!
「女魔頭不見了!」
「是裴清放走的!」玄空尊者鼓眼努睛望著裴清,眼神陰狠嗜血,似是要將裴清整個人撕裂一般。
四周瀰漫著詭異的氣息,誅魔陣豈是輕而易舉就能破壞的陣法?如果不是有人幫襯著秋珏,她怎麼會跑掉,想來想去,裴清的嫌疑最大。
看著人群中的裴清,伏月桐不禁刷白了一張俏臉,她明明把**草撒進去了,裴清怎麼會醒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可是知道了……
伏月桐心中忐忑,一抬頭,忽的對上了裴清的視線。
男人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他眼睛及黑,似是陽光無法穿透的夜,深邃,帶著伏月桐看不懂的冷漠,令人寒徹心扉。
伏月桐不由後退步,在一眨眼,裴清已移開視線。
「裴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我放走的。」他說,聲音中滿是無波無瀾。
眾仙倒吸口涼氣,他們哪想到裴清掙扎都不掙扎,解釋都不解釋,便乾乾脆脆,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你……你可知你是什麼身份?」
「放走她,和我身份可有什麼關係?」
玄空尊者臉色頓時沉了:「池君上仙可也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她殺死的,你明明可以阻止,卻放任不管。」
裴清挑眉:「這話又是誰說的?」
玄空尊者眸光落在了伏月桐身上。裴清眉眼低沉,懂了。
「罷了。」
只聽遠處傳來一中氣十足的聲音,雖未見其人,可眾仙已經感受到了來者那滿是壓迫的不俗之氣。
是崑崙老祖。
崑崙老祖向這邊緩緩而來,「事已至此,便是命數。各位莫要強求,都請回吧。」
「可……」
「我的錯我會擔著。」裴清聲線清淺,他環視一圈,臉上無喜無悲,「我甘願前往鎖魂塔,以自身神力鎮壓妖魂,永生永世。」
他說,平靜的像是一件無關自己的事。
氣氛像是凝固般,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崑崙老祖的雙眸直勾勾望著裴清,半晌,崑崙老祖悠悠嘆了一口氣,叫出了他的名字:「裴清……」
「我欠她的。」喉結滾動,裴清微微攥緊了拳,「我還。」
不管如何,靈秋因他而死;因他成魔;因他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他愛她是真,想護她是真,想和她在一起也是真。但裴清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他謹遵師傅教誨,將浮玉發揚光大,不讓它走向破滅,如今,他承若過的已經完成,他已了無遺憾……
若還有遺憾,那隻能是秋珏。
秋珏是裴清的永世情劫,既然他渡不過這個劫難,就讓它伴著他到永生永世好了。
「還請成全我。」裴清對著崑崙老祖,深深作揖。
「不……不行!」伏月桐突然沖了出來,她死死扣住裴清的衣袍,瞪著裴清的眼神通紅,眼神中滿是絕望的色彩。
「師尊……你不能,不能進去。」
裴清瞥她一眼,那一眼,又冷又無情。
「至此以後,你不再是浮玉宮弟子,更與我沒任何關係。」
沒任何關係……
裴清不恨也不怨,只是將她當成了無關的陌生人。
心中似是藏了一窩蟻穴,它們將她那顆心咬的千瘡百孔,鮮血淋漓。伏月桐鬆開裴清,後退幾步。
「師尊……」
他像是沒看見她這個人一樣,眼睛動都沒動上一下。
「我去意已決,這算是對我的懲罰,我無怨無悔。」
「崑崙老祖……」
眾仙都沒了法子,一時之間只得將求救的眼神落到崑崙老祖身上。崑崙老祖閉目沉思,片刻,嘆了口氣,望向裴清的眼神滿是無奈。
「那就如你所願,裴清,你可不要後悔。」
裴清抬頭沖他一笑,墨染的眉眼中,是如釋重負,是放下所有的輕鬆。
「無悔。」
*
裴清有三天的時間交付後事。此時的浮玉宮已經入了冬。磅礴的大雪毫無預兆降臨到浮玉山,頃刻間,整個江山成了雪染的畫卷。
「子霽,從此後,我便將浮玉託付與你。」裴清將手上那玄青色的浮玉令牌放到了子霽手中。他環視一圈,子玥正被子旻抱著,大眼通紅,看著他欲言又止。
裴清唇畔流傳著淡淡笑意,他說:「子玥,聽師兄的話。」
瞬間,子玥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小手緊緊摟著子旻的脖頸,「我不要……不要師尊走……」
子玥無父無母,打從來到浮玉宮的第一天起,他就將這裡當成了他的家,將裴清當成了他的父親,子玥年幼,無法經受離別之苦。
裴清曉得小徒弟敏感愛哭,但裴清不會心軟,他知道,他早晚會長大,明白一切。
「我走了,你們不必送我。」
裴清攥緊藏在袖口的手,轉身,身影在風雪中踽踽而行,直至消失。
雪下的大了,他黑髮染上了冰霜。裴清伸手,自袖間掏出一塊帕子,上面稚嫩的綉著裴清二字。
……你若真的只是裴萌,該多好。
前世,師傅告訴他,若是靈秋不死,死的會是裴清;池君告訴她,靈秋要是不除,他早晚自食惡果。
師傅和池君都從通天鏡中看到了他的命數,也從天命星君那裡知道了他的劫數。秋珏是裴清的永世情劫,只要裴清對向秋珏動情,那麼他註定逃不掉劫數。
秋珏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卻不知是裴清要放她走。一界之首窩藏魔族首領本身就是大罪,更別提他還眼睜睜看著池君被秋珏殺死,不管如何,所有的責任都將落到裴清肩上。
他也累了,與其掛著假面混跡在這仙界中;倒不如……倒不如放下一切。只要沒有來生,便不會遇到秋珏,不會遇到她,她便不會痛苦,獨自在那魔界過得逍遙自在。
「裴清仙尊。」
天山的弟子已經守候在山下了,裴清眸光淡淡瞥過,走向二人中間,「我已不是仙尊,大可直呼其名。」
「禮數還是要的。」
裴清哼笑一聲,沒再說話。
*
另外一邊,正在妖宮的秋珏心裡突然狠狠跳了一下。
她伸手撫向胸口,心彷彿失控般,跳的厲害。接著,眼皮子也開始狂跳,秋珏打了個嗝,頓生不妙。
站在身旁的阿桃小心翼翼的瞄了秋珏一眼,這……這不會是孕期反應吧?
「教主,您想吃酸的嗎?」
秋珏搖頭。
「甜的呢?」
秋珏又搖頭。
「酸甜酸甜的呢?」
這話怎麼越來越不對味了。秋珏蹙眉,仰頭看向阿桃,「你幹嘛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阿桃乾巴巴的笑了幾聲,眼神四處飄忽,最後目光在一處停下,她唇邊扯了抹笑,樂顛顛的向剛進門的白麟跑去:「殿下,你出來了!」
秋珏後背一僵,扭頭看去,對上了白麟蒼白的臉頰和極夜般的眸。
白麟淡淡錯開視線,與阿桃低語著:「她怎麼樣?」
阿桃眼珠子轉轉,說:「教主好像還不知道自己懷孕……殿下,冒昧的問一句,孩子是你的?還是你喜當爹了。」
白麟:「……」
他倒是想喜當爹,可人家不給機會,心塞塞。
「你先出去吧,我和她有話要說。」
「了解了解。」阿桃後退幾步,帶上門時,又說,「殿下,你可別失控弄傷教主大人啊。」
噗——!
秋珏噴了。
「你這都是什麼手下啊,說話沒個輕重。」
白麟淺笑:「她說的沒錯。靈秋……不,秋珏,我的心意沒有改變,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和我的事我差不多摸清楚了。我不管我們倆上一世有什麼恩恩怨怨,兒女情長。但我只想告訴你,我不喜歡你。」秋珏加重語氣,「還有,我準備回浮玉宮。」
「找裴清?」白麟挑眉,語氣忽的嘲諷起來,「你可知裴清已不是浮玉仙尊?他放下身份,甘願進入鎖魂塔,以自神力鎮壓妖魂,算下來,現在已經去天山了。」
白麟的話像是當頭一棒,敲得秋珏暈暈乎乎。秋珏後背一僵,一股寒氣從腳底緩緩升起蔓延全身。
她側目,白麟笑著,烏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秋珏蒼白,寫滿茫然的臉頰。
「他如果真的在意你哪怕一點,就不會拋棄你離開這世間。」
白麟惦記著秋珏,想找到秋珏,所以不管經歷多大的痛苦,都會咬牙堅持下去,他必須堅持下去,必須活著找到靈秋。
突然,秋珏那狂跳的心歸於安寧了。
「他在圓自己犯下的錯誤。」
上一世要進鎖魂塔的本就是靈秋,可裴清違背師命,逆天而行,執意將她放走,還讓她入了魔道。裴清是想讓一切歸於原點,自己做錯的事,自己彌補。
「白麟,我還是要回去。」秋珏起身,看他眼后,提步離開。
啪!
白麟忽然攥住了秋珏的手腕,秋珏心中一驚,一低頭,對上了白麟那紅似火的眼眸。
「我說——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