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虎彪圖

第一百七十六章 虎彪圖

朱棣殷切的目光沒有換來他希望的回答,即便是一代帝王在面臨如此重大的問題時,也是難免有些焦躁的,他雖然對於平日里道衍的一些做法並不是很滿意,並且也感覺與道衍的關係在逐漸疏遠,但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是,朱棣心裡明白,道衍一定會給予他最為客觀的解答。

「貧僧認為現在擺在皇上面前有兩個問題,在沒有得到皇上明確的想法之前,貧僧不敢妄下結論。」道衍終於說話了。

「你有哪裡不明儘管問來,我既然叫法師來,就絕不會有所隱瞞的。」朱棣急切地說道。

道衍先是看了看朱棣,繼而緩緩道:「皇上現在心裡想著的究竟是能不能立二殿下為太子,還是究竟應該立誰為太子?」

朱棣聽罷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腦中思索著道衍的話,在他看來這兩者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道衍絕不會問沒有用的問題,他的話里一定蘊藏著深意。

「請法師明示。」最後朱棣還是決定讓道衍來回答他自己提出的問題。

道衍笑了笑道:「如果是前者,那麼說明皇上心中的人選已經定為二殿下,但如果是後者,說明皇上心中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皇位繼承人。道衍問此問題的目的就在於此。」

朱棣點了點頭,思索片刻道:「實不相瞞,煦兒性格極為像朕,所以朕的確很是中意他,但是皇位之事非同小可,不可兒戲視之,多少王朝毀於一旦都是因為繼承之事出了問題,朕不想重蹈覆轍。」

道衍手捻須髯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皇上真是聖明之君,若是後者,貧僧倒有一言提醒皇上。」

朱棣抬起頭來,他知道這次談話的重點馬上就要到了。

「皇上難道忘記了嗎,大明的皇位繼承者不止有三人,而是應該有四人。」道衍緩緩道。

「你說葉承?」朱棣驚訝道。

「他應該姓朱。」道衍回答。

此時的屋內變得異常沉默,朱棣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起身在房中踱步,他看了看旁邊的牆上,本來掛著月華與綠衫兩柄寶劍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了綠衫一柄寶劍,而另一柄月華劍正是被他當時賜給了葉承。

「他曾經想殺死他的父親,法師可能還不知道吧?」朱棣想起了那日在花園中的情景。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不是嗎,皇上?一個母親難以獲得應有名分,母子二人顛沛流離,自己差點死在囚牢中的人,難道會一點怨氣都沒有嗎?他沒有付諸行動,正恰恰說明了他是一個有血有肉,顧念親情的人。」道衍緩緩道。

朱棣突然間回頭,目光中帶著嚴厲說道:「法師,照你的意思,是朕錯了?他要殺朕,反而是應該的嗎?」

道衍垂手道:「貧僧斷無此意,只是在探究一個人的人性。」

「夠了!這種探究沒有什麼意義,我們今天說的是誰能在朕百年之後繼承王位,葉承雖是吾子,但他在江湖中浸染日久,怎會不沾染上江湖的習氣,對宮中朝政又是半點不通,如此人選,縱然他天資聰敏也斷斷不能成為大明王朝的統治者。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以後都不用再提。」朱棣說的非常決絕,沒有給道衍留下一絲的餘地。

道衍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貧僧並沒有堅持非要選擇葉承的意思,只是提醒皇上有四位皇子而已。如今葉承被排除在外也無不可,陛下可去問一人,此人畢竟給予陛下最中肯的答案。」

「誰?」朱棣非常奇怪,沒想到這個時候道衍會突然推薦別人,但是轉念一想,明白道衍是因為剛才已經說出了葉承的名字,若是再推薦他人,難免落些嫌疑,立儲君這種事情,歷來都是帝王家的禁忌,就連道衍也不敢擅越太多。

此時只見道衍回答道:「解縉可幫皇上化解這一難題。」

「翰林侍讀解縉?」朱棣腦海中浮現過幾人,但是沒想到最後道衍推薦的會是他。

道衍點點頭,沒有在說什麼,而是躬身道:「若皇上沒有其他事情,貧僧就先退下了。」

朱棣點點頭,但是又想起些什麼,繼而問道:「他的事情怎麼樣了?」

道衍當然明白朱棣說的是建文帝的下落,在登基大典之後,朱棣曾經特意將自己、袁珙、解縉、陳瑛召集入宮,分派尋找建文帝的下落,如今眼見的快要一年的時間了,卻仍然沒有絲毫關於建文帝的下落消息。

道衍此時搖頭道:「貧僧未曾忘記皇上旨意,只是如今建文帝如驚弓之鳥一般,定然隱姓埋名,並非如此易尋。」

朱棣何嘗不明白尋找建文帝是多麼艱難的事情,但是一日不找到自己的這位侄子,他就一日不能睡得安穩。當下道衍退去之後,朱棣立刻起身要去解縉的府邸。

「皇上,您要見大臣,讓奴才去叫就是了,怎麼敢勞您大駕呢?」樊明在一旁說道。

朱棣揮揮手道:「不,既然道衍能夠推薦解縉,想必他對此事必定看得極為透徹,見這種人,當然要登門才能顯出誠意。」

樊明剛才並沒有機會聽見道衍和朱棣說了些什麼,此時見朱棣要去見解縉,也不清楚到底所為何事,見皇上執意如此,只要去安排了轎子,讓朱棣起駕去找解縉。

解縉身為翰林院編修,一天之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宮中度過的,所以朱棣要去找他,並不需要出宮,只要到了翰林院便可。

當朱棣到達之後,只見翰林院的大門敞開著,解縉一人在裡面正在低頭沉思,一開始朱棣還認為解縉必定是在考究書籍或者在編纂文獻,他吩咐樊明不必通報,而是一個人邁步悄悄走了進去。

「解大人好清閑啊。」

來到解縉身後的朱棣突然間說了一句,著實嚇了解縉一跳,他連忙回身看去,只見石皇上站在自己身後,不禁連忙將筆放下,撩衣袖跪倒在地,口呼萬歲。

這時朱棣才看清楚他前面的桌案上方的並非書籍,而是一幅還沒有完成的畫,畫上有一隻猛虎,身後有幾隻小虎跟隨,惟妙惟肖,甚是生動傳神。

「愛卿平身,一直以來只是以為你書讀得好,沒想到愛卿的畫也有如此高的造詣啊。」朱棣誇讚道。

解縉緩緩站起身來,笑道:「皇上謬讚了,微臣才疏學淺,一時興起畫點東西調節一下,卻不想拙作污了聖上的眼睛。」

朱棣笑了笑道:「愛卿為何偏偏畫虎?此話可有講究?」

解縉躬身道:「微臣給此畫取名為虎彪圖,彪為虎子,虎為彪母,即便是天下最兇猛的野獸,也知舔犢情深,血濃於水。」

朱棣聽罷不由得臉色微變,看看這幅畫,又仔細回味了一下解縉剛才所言,突然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們,不由得心中一陣感慨,又突然間明白了道衍為何推薦讓自己來找解縉,他也許真的是排解自己心中煩悶與為難的那個人。

朱棣沒有拐彎抹角,身為一代帝王,他可以盡情地說他想說的一切,當他將自己的矛盾和猶豫告訴解縉之後,解縉卻是陷入了沉默。

「皇上,是誰告訴您來找微臣的?」解縉問道。

「道衍法師。」

解縉搖頭苦笑道:「道衍是我的朋友,沒想到老朋友今日卻是把我陷入了絕地啊。」

「此話怎講?」朱棣問道。

「皇上試想,此乃帝王家事,本就不該由外臣干涉其中,若是說的人當了皇上,繼承了皇位,那麼那些沒有繼承的人就會恨你,若是你說的人繼承皇位之後卻並非帝王之才,那當初找你推薦的人就會怨你,這實在是一個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朱棣一笑道:「茲體事大,的確關乎到大明王朝的興衰與命運,道衍既然推薦你來,總是要給一些建議供朕參考吧?」

解縉苦思良久,緩緩指著畫中最小的一隻老虎,這隻老虎落在最後面,因為剛才朱棣進來打斷,這隻虎的顏色還沒有添上。

朱棣看著這隻老虎道:「此為虎子?」

解縉搖搖頭道:「此為虎孫。大明的基業就像這自然中的優勝劣汰一般,考慮的也許不僅僅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還要考慮更為長遠的事情,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大明江山千秋萬代,永世不落。」

「解大人的意思是?」朱棣接著問道。

「微臣曾經見過大殿下的長子,實乃不世出之人才。微臣只能說道這裡,至於一切決斷,但憑皇上乾綱獨斷即可。」解縉一躬到地說道。

「朱瞻基!」朱棣被解縉這一說,心中不由得一動。的確,還有誰比他更了解自己的這個孫子呢。朱瞻基不僅聰明伶俐,跟難能可貴的是宅心仁厚,行事果斷,條理清晰,有自己的主張與見地,其能力遠遠超出其他皇子。

「是啊,大明的江山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應該五十年,一百年!如此好的皇孫如果不能繼承大明基業,但不成還要讓我讓給其他那些不爭氣的孫兒嗎?」朱棣一邊思索著,一邊喃喃自語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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