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南洋一戰成絕唱(上)
讓蒙古韃子在這西暉鎮的城牆下撞得頭破血流!
聽著婁勇下達的這唯一一道命令,也是出奇乾脆的命令,孫俊和素格力等人都是轟然應諾。
婁勇雖然說得不多,但是確確實實戳中了他們的心底。對於靜江軍和大理軍的這些將領們來說,除了自己的功勛之外,誰不想給自家主力戰軍掙來一個威武霸氣的封號?
大明各主力戰軍,除了當初跟著葉應武的天武、神策諸軍,之後新整編組建的靜江、兩淮和荊湖諸軍都是只有組建地之稱呼卻沒有封號的。按照朝廷的規矩,至少得有「中流砥柱」、「力挽狂瀾」之功勞才有資格得到陛下親自擬定賞賜的軍名,這是一支主力戰軍潑天大功的證明,是軍人浴血廝殺都想要博取的功名和榮譽。
因為天下各個主力戰軍都想擁有自己的軍號,這也使得軍號之賜予變得舉足輕重,而到現在為止也就只有川蜀軍改名為天雄軍,算是唯一一例。但是人家川蜀軍確確實實打的慘烈,成都攻防戰,川蜀軍以一支主力戰軍抵抗蒙古南征大軍,從涪水關、綿竹關到成都府,雖然步步退卻、節節抵抗,但是每一戰都打得驚天地泣鬼神,尤其是最後的成都府死守,整個成都府都快被夷為平地,川蜀軍險些打空了一個編製表,這樣的堅韌和頑強讓其餘主力戰軍不佩服都不行。
更主要的是正是川蜀軍在成都府不要命的死守,方才為大明在其餘戰線的全面反攻提供了足夠的時間,可以說大明能夠收復河洛,將戰線一舉推到河北,和川蜀軍有著莫大的關係,川蜀軍在那一戰中確實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所以其更改軍號也是所有人心服口服的。
在這之後就再也沒有主力戰軍享受過這個待遇,一直到此次北伐之後,兩淮軍作為北伐主力,立下戰功赫赫,更改軍號的提議方才提上日程,只不過因為草原上的變故,這一切戰功和軍號更改都只能先行擱置了。
所以現在一提到更改軍號,孫俊和素格力這些將領都是胸膛火熱,若是南洋西暉鎮這一戰能夠漂漂亮亮的打下來,那麼他們也少不了更改軍號的榮耀。
而第一師的師長狄孟緩緩側頭看向婁勇,他是參加過成都府攻防戰的,那一戰打的有多麼慘烈他心知肚明,將軍這個時候將更改軍號的事情提出來鼓舞士氣,這是想要把西暉鎮變成另外一個成都府啊。
狄孟很清楚,西暉鎮絕對不能和成都府這樣城堅池深、古來要塞的川蜀重鎮相比,但是他知道,現在的婁勇、現在的南洋守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倒不如在這個地方和蒙古韃子決一死戰,以搏取一線生機。
而這一線生機,歸根結底還得靠深入伊爾汗國的另外一支軍隊啊。
「在想什麼呢?」婁勇微笑著看向狄孟,打斷了狄孟的沉思,「孫俊他們都已經下去布置了,橫豎蒙古韃子沒有進攻,這裡也沒有別人,你倒是不妨和某說說。」
「啊,將軍,屬下在想······」狄孟急忙回答,不過說到這裡就不再說下去了,目光緩緩落在前方那黑壓壓的蒙古軍隊上。
婁勇沉默片刻,便知道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狄孟的肩膀:「放心好了,這一戰某還是有把握的。」
狄孟點了點頭,正想說話的時候,嗚嗚的號角聲猛地響起,在遠處大道上集結的蒙古騎兵再一次開始移動,一排騎兵越眾而出,直接向著城牆的方向飛馳。
而城牆上的明軍將士同時緩緩握緊手中的火銃和神臂弩,看著那一支蒙古百人隊越來越近,煙塵滾滾,整個西暉鎮上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蒙古韃子的騎兵不等後面的步卒和大型器械跟上來就率先攻城,還真是好大的膽子。」狄孟微微皺眉,顯然蒙古人這樣完全有別於高樹坡的打法讓他有些吃驚。蒙古人應該不至於輕浮到這種程度,之前進攻高樹坡的時候都是大型器械開路、步卒跟進的穩重攻法,怎麼到了這明顯比高樹坡還要難對付的西暉鎮,甚至不惜以騎兵為前鋒來進攻了?
「急了,蒙古韃子這是急紅了眼睛。」婁勇攥緊手中的刀,抿著嘴,「這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狄孟怔了一下:「將軍的意思是······」
「現在伊爾汗國的後院,恐怕已經起火了吧。」婁勇輕笑一聲。
而不等他話音落下,城頭上負責指揮的孫俊已經揮動了令旗,咚咚鼓聲震耳欲聾,一排箭矢呼嘯著躍出,撲向那一隊越來越近的蒙古百人隊,而蒙古百人隊也不甘示弱,一邊飛快的策馬向前,一邊張弓搭箭,蒙古人的騎射獨步天下,一支支箭矢刁鑽的射出。
城上城下慘叫聲連連,不斷有士卒中箭倒下,但是畢竟城下蒙古騎兵不過百人,很快就損失過半,而剩下的蒙古騎兵根本不加戀戰,以他們這佔據絕對劣勢的人數,就算是遊動騎射也是吃虧,所以很乾脆的退了下去。
婁勇微微點頭,孫俊的指揮能力還是讓他頗為讚賞的。蒙古人派遣這一支百人隊,分明就是想要試探一下城中守軍的虛實,所以孫俊就乾脆直接來了一招虛虛實實,並沒有動用城頭上數量更多的火炮,而是以弓弩還擊,看著只有弓弩的明軍,蒙古人的心中恐怕也會疑惑萬千了。
「這西暉鎮某還是有信心守住的,剩下的······」婁勇緩緩抬起頭,看向西方,「就要拜託馬老將軍了。」
——————————————————-
箭矢穿雲,一名蒙古騎兵慘呼著摔落馬下。而被幾名蒙古騎兵包圍在中間的那名明軍騎兵輕呼一口氣,手中長槊一震,一拽馬韁飛快的跳出包圍圈,而幾支箭矢呼嘯著射過來,雖然都被那些蒙古騎兵躲過去,不過也讓他們一時半會兒無法上前。
「快,收攏隊伍,千萬不能被蒙古韃子衝散了!」馬塈大吼一聲,鮮血濺滿老將軍花白的鬍鬚,讓此時此刻的馬塈看上去充滿殺氣。而他身後的親衛們拍馬上前。
「老將軍,步卒大隊已經沖入南門了,咱們現在抓緊向南門方向撤退!」一名明軍都頭策馬直衝過來,「現在趁著蒙古韃子沒有衝過來,抓緊向南門方向撤退!」
馬塈點了點頭,蒙古人來的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本來之前就被明軍騎兵用炸藥包強行炸開的東側和南側城門自然而然成了蒙古軍隊突破的重點。不過因為明軍落在後面的步卒及時衝到南門結陣,所以蒙古騎兵直接選擇從實際上距離更近的東門殺進來。
明軍在城中的軍隊一共也就只有兩千騎兵,在洶湧如潮水而來的蒙古騎兵面前當然沒有抵抗之力,而馬塈也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在卡爾巴拉這座街巷縱橫的城池中,確實不適合明軍騎兵和蒙古騎兵糾纏。
巷戰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血肉磨坊,而人數不佔優勢的明軍當然不合適在這街巷中和蒙古騎兵糾纏。
「老將軍!」一名明軍旅長快步衝過來,而跟在他後面還有數百名明軍弓弩手。箭矢如雨,呼嘯而去,沿著街道狂飆而來的蒙古騎兵猝不及防之下,大片大片的倒下。
被這些蒙古騎兵追殺一路的馬塈忍不住輕輕鬆了一口氣:「幸虧你們來的及時。」
「這蒙古韃子還真是不好對付,」明軍旅長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老將軍,現在南門還在我們的手中,不過北門和東、西兩門應該都已經落在蒙古人手中了。」
「蒙古韃子來的是快,而且人很多,但是這也應該是蒙古韃子所能夠拿出來的所有軍隊了。」馬塈回頭看著滿是屍體的大街,「快,抽調一隊弓弩手和火銃手,隨某前來!」
幾名將領都怔了一下,看向馬塈:「老將軍?」
馬塈沉聲說道:「我們是步卒,蒙古韃子是騎兵,雖然雙方的兵力不相上下,但是如果是在城外作戰,我們可以說沒有一絲勝算,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新將這卡爾巴拉城拿下來!出城在野外就只有死路一條,現在轉頭將整個城拿下,尚且還有一線生機。」
「這······」將領們下意識的對視一眼,顯然他們都沒有想到還有這種解決辦法。
馬塈霍然抽出佩劍,看著這一張張滿是血污的臉龐:「老夫年近古稀,尚且有為搏這一線生機而拚命之決心,難道你們就沒有這一點兒膽量和豪氣么?我大明男兒,難道會怕了一群蒙古韃子?!」
白髮老將手握佩劍,直指向滿是鮮血和屍體的街道,而周圍這些無論步卒還是騎兵的將領,都齊刷刷的看著他。
「願隨老將軍拚命!」一名旅長率先哈哈笑著上前一步,「橫豎是死,弟兄們遠征萬里,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言之有理,咱們踏滄濤而來,所為的可不就是用我們的鮮血給南洋的戰事取一線生機么?現在正是時候!」幾名都頭和指揮使也紛紛站出來。
馬塈點了點頭:「弟兄們,殺韃子!張全,你帶人守住南門,李波、孫廣志、李昌峰,你們三個各帶本部兵馬,兵分三路,向東、西、北三門同時進攻,記住一路上只要能用火器和箭矢開路的,絕對不要和蒙古韃子客氣,現在我們只有將整個城池掌握在手中,才能夠有立錐之地!」
頓了一下,馬塈目光炯炯:「這裡是卡爾巴拉,不是之前的巴士拉,更不是大明的哪一個地方,我們沒有百姓支持,也沒有海軍的火炮支援,能夠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但是某不相信,沒有百姓,沒有海軍,這一戰我們就打不贏!」
被點到名字的幾名明軍將領同時站出來,拱手大聲說道:「末將必將死戰,請老將軍放心!」
「老將軍放心,咱們南征北戰,不過就是一些蒙古韃子們,在大理咱們殺的蒙古韃子也不少!」其餘將領們也都一齊說道。
蒙古騎兵再一次出現在視野中,無數的騎兵浩浩蕩蕩而來,整個街道上煙塵滾滾。而之前被追趕倉皇如喪家之犬的明軍將士並沒有繼續奔逃,每一個人都目光炯炯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
馬塈緩緩舉起右手,一排一排弓弩手和火銃手屏住呼吸站好位置,而周圍屋舍上也有不少弓弩手和火銃手將手中的器械對準敵人。
「放!」老將軍的嘴唇微微顫抖一下,一個字從雙唇之中迸發而出,轉瞬重重落在地上,捲起罡風無數,他的白須似乎都被這怒吼捲動,呼呼而起。無數的箭矢和鐵彈呼嘯著從老將軍身前身側躍出,在前方蒙古騎兵隊伍之中縱橫肆虐。
不等箭矢和鐵彈的浪潮過去,一名明軍旅長率先躍出,手中佩刀直指前方:「弟兄們,殺!」
「殺!」弓弩手和火銃手向兩側分開裝填,而有如潮水的明軍將士怒吼著向屍體鋪了一層又一層的前方衝去。人和馬的屍體不斷的被他們踐踏,而鮮血在街道上縱橫流淌。
馬塈輕輕呼了一口氣,轉身上馬:「走,咱們也去殺韃子!」
親衛們轟然應諾,而一面滿是箭孔的「馬」字大旗也在老將軍的頭頂上驕傲的飄揚。
整個卡爾巴拉城中,殺聲再起。
——————————————————-
轟鳴的炮聲打破了底格里斯河多年的寧靜。
一座座岸邊的村莊、城鎮和碼頭都陷入無邊的火海之中,如果有什麼可以形象的描述佛教所說的地獄,恐怕眼前的底格里斯河周圍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明軍陸師沿著陸地通路進攻卡爾巴拉,並且在卡爾巴拉陷入苦戰的時候,海軍的戰船倒是輕輕鬆鬆的溯流而上,一路炮擊底格里斯河周圍城鎮。從巴士拉沿著阿拉伯河北上轉底格里斯河,便可以直達報達,看著陸師在岸上狂飆,海軍自然也坐不住了,雖然海軍裝備的大型寶船面對內河河道只能唉聲嘆氣,但是好在船身較小的飛剪快船尚且能夠輕易殺入河中。
雖然最適合內河作戰的平底炮船不在,不過對付只不過有個城池輪廓的這底格里斯河沿岸城鎮,即使是用飛剪快船也已經足夠了。
至於伊爾汗國本來就不多的水師戰船,在這內河之中更是少得可憐,大多數幾乎剛剛照面就被明軍戰船密集的炮火所淹沒。
沒有了水師戰船可為依靠,岸上的投石機體型龐大,在起到阻攔作用之前就被明軍遠程炮火淹沒,這也使得伊爾汗國最後的依靠也灰飛煙滅。整個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兩岸富饒的河谷地帶都任由明軍海軍戰船蹂躪,偏偏岸上的守軍只有抱頭鼠竄的份兒。
更主要的問題在於,伊爾汗國的都城報達就在底格里斯河的中游,一旦明軍海軍戰船衝到城下一頓炮轟,就算是明軍不會真的攻城,伊爾汗國也免不了威嚴掃地。這樣的遭遇對於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來說或許還不算致命,但是對於伊爾汗國這種統治階層蒙古人本來就佔據少數的國家來說,可以說是絕對不允許的,到時候那些處於第二等的回回人會怎麼看平日里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蒙古人?
所以相比於陸師在岸上的狂飆,海軍溯流而上才是更加致命的。而之前按照馬塈和張貴做好的計劃,很難起到致命威脅作用的陸師,其主要任務就是拼盡一切威脅報達的安全,將蒙古軍隊儘可能的吸引到東南,遠離最重要的底格里斯河河谷沿線,從而為海軍「暗度陳倉」創造機會。
現在底格里斯河兩岸熊熊燃燒的大火無疑在說明,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戰略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