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聶老頭和謝九的緣起,是因為一場救命之恩。
他救了她,從那時起,聶老頭就是謝九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聶老頭曾經說過,謝九這沒爹疼沒娘愛的小尼姑,千萬別獨自一人出來晃悠,就這副招人的相貌,純粹就是給自己招禍。
可是謝九偏愛趁著砍柴的功夫到縣裡晃悠一番(了解民情,以便跑路)。
這可把聶老頭愁壞了,年紀小時,塗花了臉還能遮掩個七八,可隨著年齡增長,謝九容貌越來越盛,就算是塗了鍋底灰也沒用。
為此,聶老頭用了古方,做出一罐子膏末,很不屑的扔給謝九,讓她下山時用……壓根不提,這罐子膏末,用了無數珍貴藥材,長期使用,能讓容顏嬌美!壓根不提,就這一罐子膏末,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壓根不提這種膏末,在最重要的人死後他發誓讓它絕與世間,而為了謝九,卻輕易的破了這誓言。
聶老頭不提,以謝九的見識,自然不知道這罐子膏體價值不凡……因為塗上后,整個臉的皮膚是黑里通著紅,紅里通著紫,看一眼噁心的慌,看兩眼隔夜飯往外冒,再配上不倫不類的帽子,和一身補丁的粗麻,得了……乞丐都比這好看。
………………
謝九背著小蘿筐,佝僂著身子,閃閃躲躲的找到了義莊。
今兒年景還行,死的人就是少,義莊里這些日子沒有『顧客』,屍臭的味道倒是消散了不少。
謝九就不明白了,依著聶老頭的本事,怎麼也不至於混個看守義莊這個活吧,可聶老頭捏著酒葫蘆,醉眼惺忪的道……死人比活人可愛!
得,您老高興就好。
」老頭!老頭!我來看你了!」前前後後沒找著人,謝九扯著嗓門喊了幾嗓子。
索索索索!索索索索!
棺材……棺材里突然響起了碰碰聲,詐屍了嗎?!
良久,謝九木著臉,熟練的打開棺材蓋,提著一個小老頭來到井台邊,舀了幾瓢水,毫不留情的澆在了老頭的臉上。
「第幾次了,第幾次了!說過多少回,不要睡在棺材里,小心牛哥馬哥勾錯了魂,把你帶走!
」死魚眼一瞪,母老虎發飆。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老夫不怕!來呀!來……噗噗噗!死丫頭,耳朵進水了!你要淹死老子!「小老頭吼起來倒是很有勁,看來一時之間死不了。
「您這副樣子,倒是比起剛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順眼多了,喂,你就一看死人的,別把自己當成憂國憂民的高潔之士,看著眼暈……老頭,我對你好吧?」謝九討好的道。
聶老頭乜斜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抖了抖水,「別出幺蛾子,有事說事……你這張臉做出這副樣子,慎得慌!」
「你……好好好!」看了一下周圍,謝九賊兮兮的道,「這是禮物,給你的,不要不好意思收……我有事先走了……喂!!」
聶老頭用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提著謝九的衣領,左手靈活的打開了強塞過來的小包袱,敞開一看又立馬合上,塞進謝九懷裡,提著領子把人扔出了牆。
「老頭!」
謝九又爬上牆,沒敢下去,因為聶老頭手裡拿著一根長竹竿對著她。
「怎麼得的?」
「清靜那女人的。」
「殺了?」
」……殺了!「
」幹得好!「教了這麼多年,總算不是個心慈手軟的,聶老頭收起竹桿,「你惹了個大/麻/煩!」
「我知道。」
「下一步呢?」
「找你!」
「瞧你點出息!」看著丫頭討好的笑臉,聶老頭心裡樂滋滋的,但臉卻絲毫不顯,」把它埋回去!「
」是!「謝九乖乖的道。
」怎麼不問原因?」
「您做事還要什麼原因,聽您的准沒錯!」傲嬌的老頭要用哄的,真問出口指定不說,迂迴的方式反而管用。
「丫頭,大齊從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這節氣自建國以來大差不差,就沒出過大錯,所以才有了這個!」聶老頭倚在井台邊,掏出酒葫蘆,喝了幾口酒,指了指謝九懷裡的小包袱道,」看清楚那是什麼了吧?」
「賬冊……修大壩的人貪污的賬冊!」
「不枉老夫教你識了幾個字。」
「您還好意思說……就沒見過您這麼貴的先生,為了交束銀,我都快把滿山的藥草給拔光了……我知道了,不說了不說了。」說出來一把子淚。
聶老頭書收回威脅的小眼神,繼續道,「汛期就要到了……淮陰的官員腦子被狗吃了,修大壩的銀子也敢貪!大青石變成了不經碰撞的黑石,這一樣就可以貪墨幾十萬兩銀子,更別提一塊塊上好的鵝卵石,從河床里挖出來又費時又費力更費銀子,使用個小手段,換成到處可見的碎石,反正看上去都一樣,只是……洪水來時,就知道厲害了!」
「這樣的大壩有,有用嗎?」
「有個屁用,看起來好看罷了!淮陰十年兩頭澇,眼瞅著明年洪峰就來了,這些人還敢這麼貪!老夫早就看透了,這些官個個尸位素餐,骯髒的很!」又是老生長談的咒罵,謝九早就習慣了。
「賬冊不是證據嗎?!只要交上去,這些人都要完了的!那大壩是不是就能重修了,百姓是不是就沒事了?」謝九以為貪官抓了,大壩就能重修了。
」交給誰?誰可信?!誰敢管?!祁陽縣最大的父母官只有七品,若是有背景,二甲傳臚也不至於來這窮鄉僻壤當官,看到那冊子里的人名沒有……通了天了,除了天子來管,誰來也是死啊!」
淮陰縣令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愚蠢,小小的一個官員懷揣著這麼要命的玩意,上頭怎麼可能放過他,依著這名單里的那些大人的狠辣,這人八成是沒命了。
」老頭,見死不救,地獄也不給你開門!「
」死丫頭,口真臭,白疼你了!」
」若您說的疼,就是學一本書要一兩銀子,學一個方子交十兩銀子,交不出,每次都要繞著義莊跑十圈,拿著弓箭射三百,拿著大棒揮舞五百,還要打掃義莊背死人……這些就不說了。這好不容易湊夠十兩銀子給你吧,轉頭什麼也不教,鑽進賭坊就不出來,天黑出來又去花樓找嬌娘……喝了人家的酒不給錢,被人打出來,害的我在眾人指指點點中背你回來……那麼,老頭,求求你,別疼我!「
聶老頭「……」怎麼有點心虛呢!
「又沒說不救,哪來叨叨那麼多廢話,不是讓你把賬冊放回原處嗎?等著吧,若朝廷派出的不是酒囊飯袋,早晚會查到這裡,若是酒囊飯袋,那給了還不如不給………說不定以後青天出世,這留下來的賬冊呀,還能成為證據呢!」聶老頭嘲諷的道。
「您就這麼肯定,朝廷會來人嗎?」一提起朝廷就冷嘲熱諷,幸虧聶老頭在外面不愛說話,不然就憑著這桀驁不馴的性子,非要惹事不行。
「學著點!那個死變態好好的日子不過,帶著這玩意逃到光寧廟,說明了什麼?「
」……出事了!「
「孺子可教.」聶老頭站起來搖晃著身子,謝九連忙跳下牆頭扶住他,瘦骨嶙峋的手搭在謝九肩上,兩人相伴著進了房裡。
「只要朝廷不都是傻子,事關沿河兩岸幾十萬百姓的命,呵呵……來吧!來吧!」
………………
已經進祁陽縣的二人組「……」阿嚏!阿嚏!
誰在念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