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昨天她心情正在低落處，不知哪來的魄力不顧伊漠澤軟硬兼施，堅持不肯留宿他家，冷靜許多之後，想到他無奈失望的表情，她就覺得好愧疚。

他沒做錯任何事，還一再給她加油打氣，她卻因為一時的小心眼拒絕靠近他，他是任性了一點，也愛鬧她、拐她，可他其實很包容她的呀！知道她心裡頭真的不舒服，還是沒有勉強她。

親自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牢牢握住她，一路上他沒有多說話，只是不時淡淡笑望著她，像是要她感受一切盡在不看中，他的眼中只育她一個人。

面對這樣一個既霸道卻溫柔的男人，她的心怎能不融呢？也許他說的對，她不信她自己，也該相信他的堅定。

好吧，今天下午的課可以不去，替他做個便當送去公司，就當彌補她昨日鬼迷心竅誤入歧途不小心的心胸狹窄吧！

來到伊漠澤的公司，她遺是很難適應這麼大格局裡訓練有素的低氣壓。

在門口櫃檯充滿敬意的微笑目送下，她搭上伊漠澤專屬的電梯直達二十八樓。

本來還在猶豫看見唐飄飄時，要用客套還是熱情的口氣打招呼，結果唐飄飄不在位置上，她不禁鬆了口氣。

伊漠澤辦公室的門半啟，她聽見唐飄飄正在報告公事，她不敢打擾，打算等他們忙到一個段落。

「除了美國合作商內部的臨時異動要到下午才能有回應，以上就是明天的行程總結。」

「嗯，日本的資訊展呢？」

「因為我們是主要贊助商，主辦單位還是希望有榮幸邀請你過去一趟，如果決定成行，最多只能在那裡停留兩天時間，美國零件大廠『佛敦』的總經理斐瑞先生三個月前約定好要來拜訪。」

「如果我想提前與斐瑞先生會面可能嗎？」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他內心反覆盤算，臉上依然帶著一貫優雅的微笑。

「我們要在美國設立分公司的消息引來不少注意，有意與我們合作的公司不少，公司目前評估下以『佛敦』為首選，既然對方釋出莫大的誠意，我們邀請裴瑞先生參加這次日本資訊展當作回敬，不僅能提前了解雙方經營理念，或許也能加速合作的計畫。」頓了一會兒，她翻閱手上的工作歷，「我前兩天與裴瑞先生的秘書聯繫過了，日本3C展那幾天，他正好有空檔。」

伊漠澤毫不吝嗇給予讚賞的笑，他這秘書的確有能力、夠細心，要不是她本身沒有野心，他可能早就安排個經理的位置給她了。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換上秘書的裝扮果然能夠立刻恢復專業。」他嘴角輕扯意有所指。他這個人人眼中火辣幹練的女秘書，其實私下穿著隨性不愛打扮，尤其心情不好找他出來喝酒時，大剌刺的程度根本忘了他是她老闆。

兩個小時前還在嚴重宿醉的唐飄飄亂不好意思的吐吐舌，「我昨天有很誇張嗎？」

「根本是瘋狂。」

「對不起，你一定很累。」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幸好你的床夠舒服。」

「你喜歡就好，對了！你昨天把外套落在我家了。」

「嗯，和之前的放一起吧！」

瘋狂、很累、夠舒服！在門邊閑得發慌的姬蜜腦袋裡有一顆顆炸彈猛爆。終於知道為什麼唐秘書敢在伊漠澤面前放肆，原來伊漠澤早就嗑過這株窩邊草了，而且這並不是過去式。

她在反省自己小家子氣時，那男人一點都不在意，反正他還有更優質的慰藉，長夜漫漫沒有她在身邊又怎樣？她一定是卡到陰了才會相信他口中說的無可取代，誰說這男人是好人的？

他是騙子、大騙子！

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好讓人覬覦的，所以不認為會有壞人想靠近她身邊，也或許只是她運氣好，長到這麼大她身邊從來沒有過對她意圖不良的人，她此生過過最壞的人理當屬那個男人了，那隻包藏禍水的笑面虎！

劈腿！她竟然活生生的碰見戀愛世界里的這道關卡。

她就說戀愛有什麼好的？看吧！即使中間過程營養甜蜜，也可能瞬間煙消雲散，變得比原先還營養不良。

她從來不知道她這麼能哭，眼淚嘩啦嘩啦的怎樣都止不住。

可惡的大騙子，顛覆她本來平靜的世界，還害她誤以為起了變化的世界未嘗不會是幸福人生的轉捩點，在他一次次的重視鼓勵下，她試圖慢慢建立自信，想不到自信還沒茁壯，連原有小小的無謂洒脫都跟著瓦解。

背靠著涼亭椅柱，她弓坐身子抱著膝蓋，揉得皺巴巴的面紙在拚命在臉上亂抹，她就是不夠纖細、不夠秀氣、不夠溫柔、這也不夠、那也不夠！

她到底在蠢什麼，居然天真到相信眾家公主崇拜迷戀的王子會看上她？

她或許不能否定伊漠澤這段時間對她的好，但那也可能只是他一時好玩罷了，人家又沒拿刀架著她脖子逼她愛上他，是她傻傻將他甜言蜜語當了真，說到底錯的人是她，是她自己活該！

討厭，她越怨他，越感覺自己可憐兮兮，越反省是自己不自量力，她就忍不住氣自己沒骨氣，哪有受害者拚命替加害者的行徑合理化？

以前看人家因為情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有的甚至撾胸頓足，心力交瘁恨不得人生重來，她一直都覺得太戲劇化，心頭偶爾還會有兩句涼涼的旁白，誇張，人家又沒生你、養你，從前不認識人家你不也活得好好的，爸媽辛苦把你拉拔長大可不是要讓你給人家糟蹋的，也不是讓你自己糟蹋自己的！

懊惱的將臉埋進手別里，這是報應嗎？懲罰她不懂得將心比心，因此讓她身歷其境，方能體會情愛的殺傷力。

「嗚……」

咦？奇怪，她明明忍住沒有哭出聲音，為什麼還聽見啜泣聲？

反射性抬起頭，看見對角一個女人氣呼呼鼓著雙頰，嘴唇委屈的向下彎彎，臉上兩行清淚好不訶憐。同樣是傷心，怎麼就是有人就是能這樣楚楚動人？即使用手在臉上胡亂抹淚，模樣也一點都不狼狽。

她遲疑了一會兒靠過去，遞出一包面紙，「如果不嫌棄的話，要不要……」

近距離對上一雙淚眼汪汪，姬蜜頓時傻在當場，她第一次看見連哭都這麼漂亮的女人，看來哭泣也有學問，真能算是一門藝術！

姬蜜的好意起初讓女人有點尷尬，瞧見同樣一雙紅腫的眼睛，女人才被動的接過面紙，「謝、謝謝。」

佔地寬廣的公園裡，一處尖頂四方的涼亭，周圍空氣似乎在停滯，好奇兩個本來傷心欲絕的女人短暫互動。

姬蜜不是好事之人，才想把這涼亭使用權單獨留給女人，轉身離去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從包包里掏出昨晚剛買的巧克力，回頭遞給女人，「如果你對巧克力沒什麼抗拒的話，吃點甜的東西心情可能會好一點。」她也正好不開心，特別了解心情低落有多難受，她知道世界上不快樂的人很多，但是能少一個是一個。

她接二連三的熱心讓女人又愣住了，「你的心情不是也不太好，怎麼不留著自己吃呢？」

「我不愛吃太甜的東西，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去買巧克力，昨天心情沒有今天差勁，我用這招就已經沒太大效力，假如我現在吃的話，不是轉換快樂心情，是直接轉化為體脂肪，我想你應該沒有這層顧慮，對你有效的話，當然給你吃比較好。」

接過巧克力，女人止住眼淚並非是巧克力的力量驚人，是姬蜜一席話表情太認真，她有些傻眼。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多熟悉的形容呀！姬蜜心頭又湧現感傷，「好人和壞人的差別到底在哪裡呢？」她有感而發。凝眸惆悵落在附近最高的一棟大樓，女人順著她目光一望，「你在那間大樓上班嗎？在職場上受到欺負啦？」這個小女生很善良、很可愛，頗得她眼緣，如果是那裡的員工，說不定她能幫上一把。

「其實也不算是被欺負。」

「是上司壓榨你還是同事之間不合呢？或許找可以幫你的忙。」

「謝謝你，不用了，我的事沒人能幫得上。」

「真的嗎？你別客氣，我有認識的人在那裡上班，職位還算不低喔！」坦白說她是太謙虛了，但她本來就不愛招搖。

「職位再高也高不過那個人吧……」她氣若遊絲，身分差距也是她和他其中一個問題，「你覺得從最高的那層樓看下來，能看到在公園裡的我們嗎？」

「就算看得到也看不清吧！看起來會像是小螞蟻一般。」

「你也這樣認為喔！」她苦笑一記，「也對，太高高在上了，假設我們硬要抬高脖子往上看，也是模糊不清。」定定望著所謂高高在上，女人微皺眉頭，表情若有所思。

這個小女生苦澀的神情與其說是在職場上受了委屈，更像是被情所傷，她也是過來人，那種無奈傷心她不陌生。是辦公室戀情嗎？可最高的那層樓不是……

「你……」

「別說我了，看你剛才的樣子，你的問題一定比我嚴重，要說出來發泄一下嗎？」相逢自是有緣，台北地區人口眾多，她們選在同個地方傷心也真是有緣。

想起剛剛受到的氣，女人又不禁紅了眼，「那個自以為是的臭男人，我快被他氣死了！」

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唉，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呀！圓圓的小臉上滿是同情，怎麼有人捨得傷害這麼漂亮的女人？

沒想到連這麼美麗的女人都會受傷，那她是不是該摸摸鼻子認啦？姬蜜悻幸然的想。

女人吸吸紅通通的鼻子，忿忿不平的道：「我以前就是閑不下來的人，嫁給他之後就專心在家裡當賢妻良母，現在小孩也大了，我跟他提議說想出去工作，他怎樣都不肯，不是對我想找的工作有一大堆理由，就是說外面壞人很多，拜託！我都幾歲了？把我當三歲小孩嗎？他根本是存心想讓我的翅膀退化，只能永遠依賴他！」

「你就為了這種事難過？」她不敢相信。

姬蜜的不以為然讓女人很受傷，她與這個小女生很投緣，原以為她會懂她的，「不可以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只是我猜你老公一定很疼你。」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不讓你出去工作你就肝腸寸斷，他平時應該很少惹你難過吧！」

「嗯，其實他真的很疼我。」這點她無法否認，如果有下輩子，她還是想嫁給那個男人。

「我爸是韓國華僑，從小就對耕種有高度狂熱，來台灣和我媽相戀結婚，在我媽的支持下，更一心發展農務工作，我爸的事業步上軌道我們這些孩子也大了，我媽三天兩頭也吵著想二度就業，我爸反對她去工作，寧可她去上社區才藝課，還是報名土風舞課程，開始的時候我媽氣得要死，認為我爸是嫌棄她能力不足對她沒有信心才要她去上課，後來才知道我爸是不想她太累，出去工作還要看老闆臉色。」

「你爸真的很愛你媽。」女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所以啦，雖然這樣的愛可能會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但是多少女人結婚生子后還是不得不辛苦工作，換個角度想也是一種幸福，如果真的嫌日子太無聊，可以好好再溝通看看，又不一定要出門工作才能有充實感覺，這年頭經營網拍或是部落格都能豐富生活還有錢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