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周以澤看程翊失魂落魄、呆愣愣看著他,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又輕聲喚了一聲程翊。
程翊充耳不聞,他遍體發寒,心就如同被人用刀子劃開了一道口子,寒風吹進來,冷到刺骨。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他看著周以澤有種想笑的衝動,他究竟招惹了誰為什麼這麼對他?
他有種想哭的衝動,他多想抓住周以澤的手讓他把那人還回來,可是怎麼可以?他表哥的命也是命啊。再說……能嗎?
程翊失魂落魄,像具沒了靈魂的空殼,他靜靜地看著周以澤,熟悉的臉龐卻露出與以前千差萬別的表情,人還是原來的人,可靈魂卻早就不是那個他了。
他剛剛的滿心欣喜此刻全部變成一杯苦酒,乾澀難忍。
他如同是一個千里歸家的人,期待著早一步見到那個人,可最後卻發現人去樓空,他想見的那個人再已沒了蹤影。
程翊腦中一片混亂,驀地他想起來一件事,剛才灰暗的眼神兒此刻像是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周以澤看他匆匆忙忙跑了,張口想出聲叫他,可猶豫再三還是放他走了。
「哎呦那邊怎麼了?」
「是打架了吧?」
「要不去看看?」
「算了吧,萬一傷到了可沒地兒說理去……呦呦,那人都出來了,怎麼這麼多啊?少說十多個吧。」
……
周圍的行人議論紛紛,周以澤聞言轉過頭看去,發現從一個衚衕口裡呼啦啦湧出十多個人,應該是打架了,有的人腦門上全是血,十餘人呈鳥獸狀分開跑了,不過一分鐘前剛才還吵嚷的衚衕口現在空無一人。
周以澤看了兩眼就沒了興趣,他不愛看熱鬧,他撿起地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居然換了,更重要的是他主要到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居然是八月十三。
周以澤一臉不敢置信,怎麼可能?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六月份,手機壞了嗎?他慌亂地四處張望,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一個店的計時板上,他愣在那裡。
上面確實是八月十三。
周以澤感覺自己都快凌亂了,他要麼是失憶了,要麼就是穿越到了未來,可他什麼都不知道,那兩個月如同消失了一般,在他腦海里不留蹤跡……
「哥!你沒事吧?」小孩等所有人都跑了以後才敢露頭往衚衕里看,周澤嘴角都是血,頭髮凌亂不堪,狼狽地靠在牆邊,一條手臂不自然地垂著,他大口大口地喘氣。
小孩見狀趕緊跑了過來,他哥剛才讓他躲在人家店裡,可他實在擔心就偷偷跑出來了。
他躲在衚衕外看不清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狀況,但是他知道那麼多人,他哥肯定打不過來,就在外面大吵大喊警察來了。
那群人一聽這話就如同老鼠見了貓,顧不得戀戰,二話不說就跑了。
他們畢竟是道上的人,被抓住了別提多麻煩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周澤鬆了手,鐵棒掉在了地上,他順著牆滑坐了下去,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小孩一看他這樣嚇壞了,看樣子都要哭出來了。
周澤罵道:「哭個屁!我又沒死。」
「哥你手怎麼了?」小孩帶著哭腔說道。
周澤強忍著疼痛看了一眼右臂,「剛才被打的,沒什麼。我需要去趟醫院,我先把你送回家吧,一個人敢坐車嗎?」
「哥我陪你一起去醫院。」小孩一摸鼻子就要扶周澤起來,小臉滿是認真。
周澤自己站了起來,臉色疼得有些發白,他扯出來一個笑,「你陪我幹嘛?你回家晚了你爸擔心。走吧,我先把你送上車。」
小孩不肯,周澤直接冷著臉把他拖進了計程車。他當著司機的面把計程車車牌拍了下來,他對司機說道:「把人送到樓下。」說完他又轉頭看向後車座的小孩,「□□,待會回去了給我打個電話。」
「好。」□□乖巧地點了點頭。
周澤看著車離開,他才坐車趕去了醫院。
司機看□□就一個小孩,把他送到街口就讓他下去了,剛才周澤拍車牌的舉動讓他不舒服,順便還罵了□□兩句。
□□氣得對著車就是一腳,然後趕緊往街里跑,司機還在後面破口大罵。
□□一口氣跑回了家,他還沒爬上三樓就聽見有急促的敲門聲,他上去一看只見一個陌生的男的站在周澤房門口焦急地敲著門。
「喂,你幹嘛!」
程翊聞言轉頭看了過來,發現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他說:「請問周澤是住這兒嗎?」
□□警惕地看著他,「你找我哥幹嘛?」
程翊一愣,「他是你哥?」
程翊記得他「表哥」說過,他和周澤算是兄弟,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周澤身上,至少那個人一定是周澤的身邊人……
「不是,我是他鄰居。」□□看程翊的模樣也不像是壞人,老實說道。
「那你知道周澤在哪兒嗎?」
「我哥去醫院了,你要是有事明天再來吧。」
程翊不想放棄,他又說道:「那你能告訴我,你哥有沒有其他的家人,比如說兄弟,不是家人也成,有沒有要好的兄弟?」
「我哥就一個人沒其他兄弟,不過要算,我就是我哥的兄弟。」□□驕傲地說。他哥要不是給那個黑老大辦事就是在家睡大覺,才沒有什麼兄弟。
程翊愣在那裡,他喃喃道:「你?」他看著眼前的小孩,雖然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他「表哥」的氣息,但是畢竟他才十多歲,誰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呢?可六年後他也不過十六歲。
程翊蹲下身看著他,「你住哪裡?」
「就這個。」□□指著旁邊的門。
程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就不是,上次他們過來他「表哥」根本沒有看過那個門,倘若是自己的家怎麼可能會不留戀。
程翊這麼一想愣住了,他轉頭看向身後的那扇門,腦海里出現幾個片段——他「表哥」在這扇門前駐足不肯離去,他「表哥」是那麼維護那個周澤,他「表哥」說的那句「兄弟」。
那……他有可能是周澤嗎?
「你剛才說周澤去醫院了,他怎麼了?」
□□回答:「胳膊受傷了。」
程翊問道:「你知道他在哪個醫院嗎?」
□□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執著,不解地說道:「不知道,他沒說。你有急事嗎?」
程翊搖搖頭,在那裡靜靜地呆了一會兒才和小孩道了聲謝,然後一步一步下樓了。
他沒有追問,沒有選擇在這裡等待,是他不敢去見周澤。
倘若真的是他,六年後的他和六年前的他算是一個人嗎?是嗎?程翊覺得不是,現在的周澤沒有和他相處兩個月的經歷,現在的周澤不會說和他試試,現在的周澤……其實只是一個陌生人。
程翊心抽痛了一下,所以呢?他究竟在哪兒?倘若他真的是周澤,那為何會毫無徵兆地消失?倘若世上真的有靈魂穿越,那他現在是不是魂無歸處四處遊離?還是已經消散,這世界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們?
程翊不知道自己找到了周澤能幹嘛?試著忘記六年後的他,去追現在的他?可是……他的心不允許。
程翊苦笑,他該怎麼辦?
周澤去醫院接胳膊,手機突然響了,是汪二爺的電話,周澤知道肯定是自己打架的消息已經傳到他耳朵里了。
「喂。」周澤漫不經心地玩弄手上的打火機。
「我聽說你又和那邊的人打起來了。」
周澤勾了下唇角冷笑了一聲,「不勞費心。」
「周澤你也跟我這麼久了,你就只想著干那種打架的事兒,就真的沒想過……」
周澤直接打斷他的話,「還真沒想過。」
那邊笑了一聲,「你這樣我很難做,好歹你也跟了我這麼些年我也不想虧待你啊。」汪二爺的話說得意味深長。
「啪嗒」周澤打了個火,他一字一頓地說道:「隨便你。」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周澤掛完電話眉頭皺了起來,他也就是平時幫汪二爺討債,或者看場子,像在一些紅燈區守著以防有人鬧事兒,他真的沒想進一步去發展。
汪二爺前段時間找他,問他要不要往上爬爬,想給他找個「美差」,讓他幫忙販|毒,他當時拒絕了。
他也就是打打架發泄情緒順便討口飯吃,還真沒想著做什麼犯罪的事兒。
自從那次談過他就基本沒再幫汪二爺辦事了,在家裡閑了這麼多天出來竟碰到這些事兒。
汪二爺打電話過來就是警告自己,既然得罪了李家那邊的人,沒了他的庇護,他有天怎麼被人打死的都不知道。
他那麼乾脆的拒絕了,汪二爺也不會放過他的。
周澤懶洋洋嘆了口氣,看來得出去避避風頭,只是得避多久就不知道了。汪二爺表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心胸狹隘,沒等他消了氣他就不能回來。
周澤接了胳膊就回去簡單收拾了行李,帶了□□和錢包去了一趟公墓看了看他媽。
「我要出趟遠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今天沒有帶花來你別怪我。」
周澤說著自嘲地笑了笑,他離開一座城還真是簡單,需要通知的人只有這麼一個不在人世的人,連去哪裡也不知道。
周澤沒有多說,很快就離開了。
他去了火車站,隨便買了一張火車票離開了H市。
程翊第二天再趕去的時候還是敲不開門,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連他隔壁家的小孩都不知道周澤究竟去了哪裡。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歸,程翊越發得沉默了。
「喂,哥?你身上有沒有一把鑰匙。」程翊給周以澤打了一個電話。
周以澤到現在還沒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啊?有的啊,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鑰匙,是你的嗎?」
「嗯。我下午能過去拿嗎?」程翊語氣平淡。
「哦,行啊。」
下午的時候程東城看他要出門,問道:「去哪兒?」
「姑父家。」
程東城看程翊的模樣欲言又止,程翊現在確實很聽話,可變得陰氣沉沉的,沒有半點活力。
「你早點回來。」
程翊嗯了一聲就離開了。
闊別兩個多月他再次來了周宅,他是在這裡第一次見到那個人。
是管家開的門,他畢恭畢敬地說道:「小少爺在客廳。」
「來了嗎?」周以澤見他過來就把鑰匙給他了。
程翊接過鑰匙抬眼看他。
周以澤被他看的一怔,「怎麼了?」
「沒。姑父在家嗎?」
「哦他在睡覺。」
「那還是改天再來拜訪。」程翊沒有多待更快就離開了周宅,他去了公寓,好多天沒有過來裡面已經落了一層灰了。
程翊笨手笨腳把房間打掃了一遍。廚房的菜板還沒有收拾,上面還留著一些蔥的碎末,他把菜板洗刷了一遍。
水嘩嘩沖刷著刀板,程翊看著水花艱難地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除了工地的那間工房就只有這裡還有他和他回憶了。
程翊在公寓里呆坐了一下午,知道傍晚才離開。
他回家的時候他爸已經下班了,「你跟我來一趟。」
程翊跟著程東城去了樓上書房,他爸到書桌上拿了一堆文件,「這是北區的文件,你看看。北區那邊是大工程,你可以試試先做一個關於北區的企劃案給我看看。」
程翊翻了翻文件,問道:「鄭工的那一小部分結束了嗎?」
「快結束了。」
程翊翻文件的手一頓,他抬頭看向他爸,「那那邊的工房會拆嗎?」
「不會的,那邊的工程挺大的,如果再拆再搭建會很麻煩。」
「你爭點氣,什麼時候能讓你爺爺另眼相看就成了。」程東城看得出來程翊根本沒鬥志,他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事,絲毫沒有想爭奪家產。
程翊聞言直接把文件扔在了桌子上,他不耐煩地說:「為什麼要讓他另眼相看?」
程東城看了他一眼,「程翊,有些人如同籠中鳥永遠拜託不了掌控,你活在程家就相當於活在你爺爺的掌控下,你不努力掙脫有一天連你要娶誰都得聽他擺布。」
「我不敢忤逆你爺爺是因為我要坐穩這把椅子,你為什麼不敢反抗?」
「我反抗了,至少我沒有像他們一樣迎合他。」程翊冷冷地說。
「如同小孩子鬧脾氣一般,那是反抗嗎?到最後不還是如同玩偶一般被他擺布,他說要你去北區你就得去,他不讓你回來你就不能回來!」程東城說著話音提高了起來,「對!你年輕,你可以熬,熬到他死!當然,你可以當個旁觀者,看其他的幾個兄弟為了家產搶的頭破血流,然後成為下一個接班人,熬到老爺子去世。可是程翊,你就不覺得憋屈嗎?」
「我為了這個位置受制於人這麼些年,到最後你卻不能接手這個位置那我所做的這些有什麼用?!你就不能為我想想?你和你的那幾個兄弟是什麼關係你不清楚嗎?他們任意一個成為下一個總經理你照樣得活在他們的掌控下!」
「我不在程家當事,你惹事兒出去把人打殘打傷了都沒有人給你擦屁股!」
程翊沉默了下開口說道:「就好像當初明明是他陷害我媽出軌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程東城皺了皺眉頭,「你怎麼想到這個?」
程翊抬眼看向他爸,目光堅定,「我知道了。」他把桌子上文件拿了起來,「我先去看文件了。」
說完他轉身要走,程東城看著他的背影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等等。」
程翊轉過身看他,「怎麼了?」
「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程翊沉默了會才說:「你一直不把真相告訴我不就怕我傷心難受嗎?」
「其實,其實你媽……她恨我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還在為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