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4章

軍訓結束后的第一個周末，韓昀本打算好好休息兩天，沒想到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並不奇怪顧程瀟能找到他的準確住址，只是當韓昀一開門就看見一張露出了8顆牙齒的標準圍笑的臉時，他受到的驚嚇可不止一點半點。

「快換衣服，我們去遊樂園。」

韓昀：「……哪個我們。」

「我，你，你妹妹。」

韓昀堵在門口，「我妹不出去。」

「韓昀，我知道小妹害怕見人，但是我有辦法。」顧程瀟沖他眨眨眼，「相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行。」韓昀一口回絕，他不能拿韓沁冒險，「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顧程瀟本來想給韓昀一個驚喜，沒想到涉及韓沁的事對方就那麼謹慎，他撇撇嘴，「我把那座遊樂園包下了，裡面不會有外人，就算有必要的工作人員也是穿著玩偶套裝的那種模樣，不會給韓沁任何壓力。」

韓昀揚眉，他們之前關於韓沁的問題不過隨便一聊，沒想到顧程瀟對此的上心程度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不過如果情況真如對方所說那倒也不錯，韓沁喜歡去遊樂園，也喜歡旋轉木馬和摩天輪這類浪漫的東西。之前他和嚴雲柏就一直琢磨著怎麼才能讓韓沁高興開朗些，也許今天是個好機會。

「進來吧，」韓昀側過身讓開一條道，「不過我狠話說在前頭，顧程瀟，你最好先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然別怪我把你扔出去。」

不是誇張，沒有半點遮掩的韓沁絕對有資格在恐怖片里分得一個配角。

顧程瀟在客廳坐下，韓昀進房間招呼妹妹，「小沁，要不要一起去遊樂園？」

韓沁搖頭。

「小沁，那遊樂園是我……朋友的朋友開的，前幾天在閉館維修，今天是最後一天，設備基本上都檢修好了，但還沒對外開放，朋友邀請我們一起去玩。」韓昀瞎掰了一個理由。

韓沁不吭聲，顯然是有些動搖了。她並非是不想出去，只是不喜歡別人異樣的目光而已。韓沁知道自己的臉是恢復不了了，她現在只希望整個世界都人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她和哥哥，這樣就不會有人再打擾他們的生活了。

韓昀再接再厲道：「我們就坐車去看一看，如果你不喜歡就馬上回來，好不好？」

韓沁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點頭。

韓昀笑了，「那就換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關上房門走去客廳，顧程瀟已經溜溜達達地四處看了一遍，這會兒正打開冰箱拿飲料，見韓昀出來，轉頭和他說道：「你們冰箱里東西還挺豐富，什麼菜都有。」

韓昀恩了一聲，「不容易壞的就多買些放冰箱，省得天天買菜。」

「你們是自己住，自己做飯？」顧程瀟想起那天晚上看見的從韓昀家裡出來的男人，他眯起眼，「親戚沒過來幫著照顧點？」

韓昀反問：「你們家如果破產落難了親戚還會去拜訪照顧嗎？」

顧程瀟一時啞然，這時正好韓沁從房裡走了出來，他下意識地看過去，右手頓時捏緊了冰箱門，勉強忍住沒有失態。

說到底顧程瀟還是個被寵著的少爺，他見過的燙傷或是燒傷最嚴重的情況也就是燙出水泡而已，這樣被燒成凹凸不平傷疤的皮膚實在是現實生活里第一次見著。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遠幾步，靠在陽台的拉門上。

韓沁低頭走到韓昀身邊，韓昀幫她穿上防晒衣，戴上帽子和口罩，溫聲說道：「我去換衣服，你先去冰箱里拿瓶綠茶喝，解解暑。」

韓昀走進卧室，顧程瀟離冰箱近，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拿了一瓶綠茶，擰開了瓶蓋遞給韓沁。

韓沁沉默地兩手接過，顧程瀟看到她的手，忍不住去想當初小姑娘被火包裹的時候該有多疼多無助。

韓昀還沒出來，顧程瀟便和韓沁搭話，「那個，我是你哥的朋友，我叫顧程瀟。」

韓沁：「……」

「那什麼……你現在好點沒有，傷口還會不會疼？」

韓沁：「……」

「會不會難受？」

韓沁：「……」

「今天是陰天，沒什麼太陽，但是挺悶的，就不用穿防晒衣了吧。」

韓沁：「……」

顧程瀟：「……」

家裡小，房門隔音效果也不怎麼樣，韓昀在房間里就聽到外面有些說話的聲音，換好衣服后他走出房間，問道：「聊什麼呢？」

韓沁：「……」

顧程瀟：「沒，沒什麼……」

他們都穿戴好下樓，韓昀拉著韓沁走在前面，沒多久就聽手機微信響了一聲，他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顧程瀟發來的。

顧程瀟：【你妹不理我……】

韓昀：【正常。】

顧程瀟：【怎麼著，我很招人煩？】

韓昀：【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招她煩。】

顧程瀟：【？？？？黑人小哥問號臉.JPG】

這會兒打字的功夫他們已經走到了樓下，韓昀一出樓道就看見了一輛運動版的白色攬勝極光，SUV的車型極為寬敞。旁邊還站著個穿著人偶服的紅帽子管道工超級瑪麗，在原地蹦蹦跳跳地揮舞著手腳，看起來既親切又可愛。

韓昀：「……」

他微微偏頭看了韓沁一眼，小姑娘睜圓了眼看著瑪麗大叔，倒是沒多少排斥的樣子。

超級瑪麗在吊帶褲兩邊的口袋裡掏了一會兒，一手拿著一朵玫瑰花，單膝在兩人面前跪下，把花舉起來。

韓昀先拿了一朵，過了一會兒后韓沁才伸手接過剩下的一朵。瑪麗大叔拉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韓昀又低聲問了句，「走嗎？」

韓沁拿著花，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點點頭，扶著瑪麗大叔的白手套坐上了車。

韓昀上車后才發現車後座全被拆了，只留下相當寬敞的兩排座位，他們三人坐一塊兒，韓昀坐中間，瑪麗大叔坐他們對面。

顧程瀟又發來一條微信，【效果不錯吧？】

【嗯哼。】

遊樂園在市內，車程並不很遠，他們下車后就看見一群穿著人偶服的迎了上來，整得和迪士尼似的。韓昀能感覺得到韓沁整個人高興了不少，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再走進去一些后，一隻皮卡丘和哆啦A夢就一顛一顛地小跑上來去拉韓沁的手，小姑娘有些緊張地抓緊了韓昀，韓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心地鬆開她的手，「小沁，沒關係的，我就在你後面，一回頭就能看到。」

他勸了好一會兒韓沁才肯鬆開，兩隻胖傢伙一左一右地拉著她，韓昀落後妹妹幾步走著，顧程瀟走在他旁邊。

遊樂園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廣播里大聲放著音樂，人偶們圍著他們搖搖晃晃地走著，憨態可掬的模樣讓韓沁得到了很大的放鬆。有隻米奇遞給她一根棒棒糖，韓沁沒有猶豫就接了過來，自己撕開糖紙吃了。

幾隻人偶一人豎起一塊木牌，分別標註了摩天輪、旋轉木馬、穿越唐古拉雪山和海盜船，並且抬手指向了各個不同項目的方向。

韓沁朝旋轉木馬的方向走了過去，顧程瀟小聲對韓昀說道：「怎麼樣，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吧？」

「暫時，」韓昀輕哼一聲，「也就某些特定環境才能讓小沁這樣放鬆。」

「韓昀，你就沒想過……怎麼報復？」

「報復？」韓昀斜睨了他一眼，「怎麼，我也去潑油點火？」

顧程瀟笑了，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懷好意：「辦法有很多，哪用得著你親自動手。」

韓昀腳步一頓，也是，有錢人家整人的手法多了去了。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如果他現在處於顧程瀟這樣的位置和身份興許還會動些心思，但現在他享受的一切便利全都是顧程瀟帶來的，從有到無不過是一夕之間的功夫而已，逞一時痛快只會帶來無盡的後患。

韓昀搖頭，淡淡道，「不用了，現在這樣就挺好，總會熬過去的。」

顧程瀟歪頭，韓昀現在的生活什麼樣他清楚，白天上課晚上打工，還得照顧妹妹和家裡，幾乎每天都是連軸轉，半點自己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他正要說什麼，就見韓沁走了過來，理也不理他地就拉著韓昀的手就沖旋轉木馬走去。

顧程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還是加快腳步巴巴跟了過去，跨過圍欄挑了只最大的木馬騎了上去。

兩人陪著韓沁逛遍了遊樂園，中午吃意麵牛排，下午又坐了幾遍海盜船和摩天輪，晚上在路邊一人買了一份雞排，還有韓沁最愛吃的紅燒牛肉麵就當做是今天的晚飯。

回家后韓昀是真覺得累著了，今天玩旋轉木馬玩到後來就感覺暈車了似的滿眼星星。

顧程瀟也好不到哪兒去，韓昀照顧韓沁洗漱睡覺之後出來就看見顧大少爺以一種葛優癱的姿勢整個人平鋪在沙發上，他忍不住嘲笑：「你不是說喜歡開賽車么，怎麼幾趟旋轉木馬就受不了了？」

「哪止幾趟旋轉木馬，」顧程瀟氣息虛弱，「中間不是還有一次過山車？」

韓昀看他臉色不太對，不像是疲累的樣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程瀟：「……好像是……肚子疼……還是胃來著……」

韓昀翻了個白眼，走到顧程瀟旁邊坐下，「放鬆，別綳著。」他右手放到對方肚子靠近下腹的地方輕輕按了按，「這裡？」

韓昀手掌上溫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遞到皮膚上，顧程瀟揚眉一笑，蒼白的面色染上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

「疼倒是不疼，不過你要是再摸下去估計就該硬了。」

韓昀：「……疼死你算了。」

說歸說，他還是繼續把手按上顧程瀟的胃部，「這裡？」

顧程瀟感受了一下，點頭。他抬頭看著韓昀，對方認真的神色倒還真挺像模像樣的。

韓昀收回手，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膠囊扔給他，「你腸胃估計不太好，晚上的牛肉麵又太辣了，受刺激了才會胃疼。先吃一粒奧美拉挫，沒好的話明天再去看醫生。」

顧程瀟好奇：「你會看病？」

「不會，」韓昀說，「反正吃對了就不疼了，吃錯了也吃不死人。」

顧程瀟：「……你好狠的心。」

「閉嘴吧你。」韓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趁早吃完葯回家休息去。」

顧程瀟乖乖就著溫水吃了，韓昀看他吃完了就接著癱在沙發上，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和他客氣，直截了當地問道，「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回去？」

「不，這裡挺舒服的。」顧程瀟繼續挺屍。

「顧程瀟，我們家沒有多餘的客房。」

「沒事兒，沙發挺好。」

韓昀對顧程瀟的蠻不講理和固執已經習慣了，索性不再理他，關了燈就徑自回房洗澡睡覺。

今天累了一天，韓昀睡得很快。半夜時卻感覺有人在拉他的手，韓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然而房間里烏漆墨黑的根本看不出是誰，他以為是韓沁不舒服才半夜起來，「小沁？怎——」

他下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人攔腰抱住了，下一秒便感覺到一道溫熱的呼吸覆了上來，幾乎是毫無防備地就來了個法式深吻。

然而上床歸上床，韓昀卻不喜歡和別人交換唾液，在顧程瀟舌頭探進來的下一刻就撇開了頭，擒住他的雙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

韓昀起床氣不輕，「你幹什麼？！」

顧程瀟輕笑，「能幹什麼，夜裡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唄。」他試著動了動手腕，沒想到韓昀看著消瘦，力氣卻挺大，牢牢地把他的手臂按在身體兩側。

「顧先生，我早和你說過了，想玩就出去找別人玩，我不過是帶著妹妹安安心心過日子，你又何必非要和我過不去？」

「這怎麼是過不去，」顧程瀟啞聲道，「韓昀，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韓昀陰晴不定地俯視著顧程瀟，他突然想起了許久沒露面的金糰子和劇本，上個劇本里的殷溯身為主角本該和他有一段糾葛，雖然最後被沈辭打斷了，但要離開劇本還是得和兩人有個了斷。既然早晚都得面對，乾脆不如迎著上，反而能把主動權掌握在手裡。

而且現在顧程瀟倒是進步不少，雖然不見得對他是真的有多喜歡，但這又何妨？畢竟韓昀自己也不見得付出了什麼，不過是為了解決生理問題各取所需而已。

「是嗎，」這麼想著，韓昀忽而一笑，他俯下身，和顧程瀟鼻尖挨著鼻尖，聲音低沉，「那麼……我們就在一起吧，顧先生。」

顧程瀟頓時呼吸一窒，他一向對美色很有抵抗力，再說現在黑燈瞎火也看不見美色，只隱約看見影影綽綽的一個俊秀的面部輪廓而已。然而他卻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覺得心裡燒起一股邪火，對方低啞的聲線帶著少年人的青澀，同時又有幾分世故老練的柔滑，聽起來便分外惑人。

顧程瀟低笑：「韓昀，你在勾引我？」

韓昀：「……」

他剛鬆開了對顧程瀟的鉗制，顧少爺搭在韓昀腰上的手還沒抱穩就被提溜著踢下了床，噗通一聲砸在木地板上。

韓昀：「勾引你麻痹！」

於是顧程瀟就打地鋪睡了一晚，但因為鋪了厚棉被的關係，所以睡得也並不難受，安安穩穩到天亮。

清晨醒來，他打著哈欠走出房間，看見韓昀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活。顧程瀟吸吸鼻子，這是他頭一回在大清早聞見飯香味，以前在家都是傭人做好了送上來，雖然方便，卻難免冷清了些，不像現在這樣有人味兒。

顧程瀟走進廚房，「煮什麼呢？」

「麵線糊，小沁喜歡吃。」韓昀頭也不抬地說道，「衛生間柜子里有一次性牙杯牙刷，你去洗漱完了再靠近我。」

顧程瀟麻溜地收拾完自己又趕緊溜回廚房，就聽韓昀又說：「去，從冰箱里給我拿三個雞蛋出來。」

顧程瀟就是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打開冰箱后就犯了難，這裡有兩排蛋，他盯著打量了一會兒，挑了三個最漂亮的拿去給韓昀。

韓昀無語：「我是要煎荷包蛋，你給我拿三個鹹鴨蛋幹什麼？」

顧程瀟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尷尬：「那個……雞蛋長什麼樣？」

韓昀：「……冰箱里最小的就是。」

說完后他又想了一下家裡應該沒買鴿子蛋和鵪鶉蛋吧……恩，確實沒有。鴿子蛋買不起，鵪鶉蛋前幾天吃完了。

韓昀把煮好的麵線分成三個碗裝，兩邊的灶台各煎一個蛋，顧程瀟就捧著碗站在他旁邊悶頭吃著，吃到快一半時碗里就被放上了一個香噴噴、形狀特別標準的荷包蛋。

韓昀又花幾分鐘煎好最後一個雞，邊解圍裙邊對顧程瀟說道：「顧少爺，知道怎麼把煎好的蛋夾出來放到碗里嗎？」

顧程瀟不滿：「當然，我又不是智障。」

韓昀呵呵一聲，「分不清雞蛋鴨蛋的人沒資格提智障倆字兒。」他匆匆走出廚房要去叫韓沁起床，同時不忘吩咐顧程瀟，「一會兒把麵線拿出來放餐桌上，筷子湯匙準備好。」

廚房裡還瀰漫著香味，顧程瀟咬了口荷包蛋，一邊嚼著一邊從櫥櫃里拿筷子。

陽光透過窗戶照到他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很，比起那座空曠奢華的別墅和冷冰冰的父母，這座小房子反而更給顧程瀟一個家一樣的感覺。就像是電視上演的那樣，兩人一起忙活家務，一起鬥鬥嘴，這個使喚來那個使喚去；面積不大卻足夠溫馨的房子被收拾得乾淨整潔，窗台上放著幾盆綠色植物，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從半關著的窗戶里傳了進來，顧程瀟把荷包蛋夾進碗里，小心翼翼地一手端著一個碗走出去放到餐桌上，然後又整整齊齊地在旁邊擺上筷子。

這才是生活的正確打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