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章 白髮蒼蒼再見你
安排老夫人住在閨中的房間，幾個兒媳，孫媳輪流在旁伺候。
兒子孫子則在外間等候。
聶小凡仔仔細細的給老夫人擦臉，擦手。老夫人雖然嚴厲，但對她也是頗多照顧，她很捨不得老夫人離去。
第二天，大傢伙還是靜靜的守著老夫人。聶小凡和裴氏守夜的被換下去歇息。
聶小凡和裴氏出了院子，往自己臨時的住處去。
裴氏拉著聶小凡：「老夫人這麼熬著，自己也受罪。「
聶小凡嘆了口氣。
裴氏道：「小凡，你是個實誠人，嫂子跟你說句話。我看老夫人那個樣子，倒是希望她痛痛快快的去了，她好少受些罪。」
「老夫人這是還有放不下的事。」聶小凡耷拉著眼皮，若有所思的道。
正說著，卻見下人來報，外邊來了一個老大夫，指明要見聶小凡。
聶小凡一聽是老大夫，眼睛立時上揚，對裴氏道：「我出去一下。」便小跑了出去。
是劉老先生來了。他白髮蒼蒼，拄著拐棍，寬大的衣袍隨著風飄搖。
「先生。」聶小凡行禮。
「我...「劉老先生愣了一愣，才說出話來：」我...想見見她。「
「我想想辦法。」聶小凡道。
他們兩個人，到底被耽誤了一輩子，如今她病危，他只想再見她一面。
聶小凡回去，便看見周紹陽。
「大伯父。」
周紹陽負手而立：「你去找大夫了？」
聶小凡頓了一頓，看來剛剛的事，周紹陽已經知道了。
「老夫人已經是彌留之際，大夫就不必看了。」周紹陽說完，轉身走了。
這是不準見？
何必呢？
聶小凡不解，周紹陽的爹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當年的秘辛，他應當是知道的，何必如此反對呢？
周老夫人都快不行了呀！
然而，到了晚間，周老夫人卻能下床了。
「老夫人，您可要用點什麼？」陳氏笑著問。
周老夫人搖頭，招手喚過聶小凡：「扶我在院子里走一走。」
聶小凡扶起周老夫人，她一隻手又拄著拐，兩人緩慢的往院子里去。
「都不必跟過來。」周老夫人對身後的一眾子孫道。
於是眾人停下來，只有聶小凡扶著老人家往院子里去。
聶家的祖宅跟京城的周府是沒法比的，甚至比聶府還要小一半。院子也很小，因常年無人居住，院牆邊長滿了藤蔓。
「我小的時候，常常在這裡畫畫。」周老夫人看著牆上的藤蔓，說道。
「祖母要不要歇一歇？」聶小凡問道。
周老夫人搖頭，又問：「你在這裡住過嗎？」
「沒有，我之前在昌平，住在莊子里。」聶小凡道。
周老夫人卻笑了，像個小孩子。：「那你一定不知道，這堵牆的秘密吧？」
她似乎很開心，拄著拐走到牆邊上，左看看，右看看，指著藤蔓最深處，說：「看看這兒。」
聶小凡去扒拉了開，後邊就是牆壁。什麼都沒有。
「難道我記錯了？」周老夫人喃喃自語。
聶小凡又扶著她往前走。又走到一處藤蔓多的地方：「再看看這兒。」
聶小凡又去扒開藤蔓，後邊還是牆，不過，有幾塊磚似乎鬆動了。聶小凡輕輕一推，那地方居然倒了，空了，露出一個半人高的門洞來。
「呵呵哈...」周老夫人笑得更開心了。「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此時的她，天真的像個孩子。
聶小凡鼻子一酸，轉過去擦掉眼眶裡的淚，又迅速轉過臉笑著道：「當然。以後，這也是我的秘密了。」
「周老夫人還是笑，笑著笑著，渾濁的眼裡眼淚就流下來了。
「當年...我和慧兒...一起在這裡玩耍。」周老夫人看著那個門洞，那後邊是她們樂園，慧兒的家裡，只有她一個女兒，所以管得不嚴。而她，哥哥每天將她關著，像牲口一樣...
那是多好的一段日子呀？
每天，她從這裡偷偷鑽過去，或是慧兒鑽過來，她們一起做針線，一起下棋，一玩就是一整天。
直到，慧兒愛上了那個人，而她，也遇到那個令她牽挂一生的人。
她幫著慧兒，和她的心上人逃走了。卻掉了樣東西，有天晚上，她趁著月色好，偷偷爬過去找，卻遇到了他。
「妖！「兩人異口同聲。
那書生看著院子里突然出現的驚為天人的少女，不是妖是什麼？
而她看著一直空著的宅院出現了一個書生，不是妖又是什麼？
從此，便是一生的孽緣。
「那天，他說要帶我私奔。我就是到了這兒。」周老夫人看著這滿牆的藤蔓，喃喃自語：「他們抓住了我，捂住我的嘴巴，我聽見他叫我...」
周老夫人突然哭得不能自已，她倒在聶小凡的懷裡：「我聽見她叫我...」她緊緊抱著聶小凡：「他為什麼不過來？我以為他會過來帶我走...」
可是他沒有，他一直在牆的那一頭，叫了她許久。他們把她綁起來，捂住嘴巴，就這麼丟在牆角，聽他在對面叫了她一晚上。
可他就是不過來...
她掙扎，她哭，她在心裡吶喊，可是都沒有用。他不過來。
「瑤瑤...瑤瑤...」
「就是這樣叫我，我聽了一晚上，可是他沒有過來...「周老夫人止住了眼淚，勉強站直了身子：」我真是老了，就連回憶里，他叫我的聲音都那麼真實。「
「不是的。」聶小凡道：「我也聽見了。」
「你也?「周老夫人愣愣的望著她。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望著門洞那一邊。
「瑤瑤...瑤瑤...」那聲音再次響起，似嗚咽，又似歡喜。
周老夫人握緊了聶小凡的手，幾十年後，她居然又在這裡聽到這樣的呼喚。
而這一次，那個人過來了。
準確的說，是爬過來了。
他老了，行動緩慢，一點一點的從門洞挪過來。
周老夫人已經止不住眼淚了。
多少年了，她白髮蒼蒼，又見到了白髮蒼蒼的他。
「瑤瑤，你還願意跟我走嗎？」劉老先生一點一點的爬起來，看著這個已經老了的愛人，他一點也不陌生。
他永遠記得她最好的樣子。就是在他眼裡的樣子。